“拐子知道孩子进了龙湖之后会没命。”
我轻声咬碎这句话。
这就意味着，至少是在某一段时间内，龙湖村内和人贩子的交往很密切。
那个白尊者带着那么多信众和行李箱夜奔龙湖的事情，应当是早有渊源。
我这话很轻，陈冬春自然是不可能听见的，但就在我身侧的公输忌倒是听了个仔细。
公输忌用一种给猫顺毛的力度，轻轻晃了晃木连理.
他的言语很轻，却透着一股子令人心安的味道：
“薄雾终将消散。”
薄雾，终将消散。
这个村子如今，很显然已经不再有这样的事情。
我那时候，听不太懂这话的意思。
‘把这个孩子给他们，他们也才好有点儿钱治病，起个新房子。’
我也是那时候才发现，女人原先似乎好像也没那么疯。
那个只知道傻笑的温柔女人，抱着我一遍遍的哄我。
我原本想要故技重施，装疯卖傻，撒泼打滚，让龙湖里面的卖家不要买下我。
他们并不介意。
于是，我学会了人生的第一课——
男人在的时候，她虽然流口水，但她一直都是很整洁，很轻松，很自在的状态。
村长都这么发话，其他人自然也就是散了。
我害怕她做出什么事情，于是一路跟着她。
那个只能依靠拐杖走路的男人，奋力拄着拐烧水，给我洗澡，洗掉我在逃跑时蹭的一身泥土。
一句也没有。
我兴奋的从田间跑回家里，然后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
因为哪怕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再聪明，终究也就只是一个小孩子。
他的故事还在继续——
恰好，原本停下休缓精神的陈冬春看样子恢复了不少。
他们没有责怪我。
我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其实是在个把月.也可能是半年之后的某一天，也是日子已经风平浪静之后的某一天。
男人只问我是从哪里来的，记不记得自己爸妈叫什么名字，居住的地名什么的。
陈冬春讲述的十分坦然，只有在喊‘爸妈’的时候，才肩膀微颤，显露出些许隐藏多年的情绪。
可我那觉没有睡到自然醒，因为女人的哭声吵醒了我。
纵使他们明显很需要我，但还是准备放我走。
这些话我早就重复过无数遍，也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但我还是告诉了他。
男人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来，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同我说，已经找官府了，我等着消息就行
他从天不亮离开家，一直走到天黑，用一条腿和一个就拐杖，走了二十里的山路，就为了给我报警。
我记不得，我真的记不得。
我心里失望，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而在此之前，我需要有个能够待的地方。
是啊。
他说——
而我，在村长出面‘主持公道’之下，被交给了一对看样子家境最不好的夫妻。
他颤声开口，继续讲道——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只留下了我这么一个刺头。
我想长大，自己赚钱，然后再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他们的眼神让我害怕，还有好些人因为这件事打架。
或者说，那群围着我的人里，根本不在意‘货物’的完整程度。
当然不可能听懂。
这个决定对我这种早慧的孩子来说，很快就能作下。
或许，哪怕是为了我这半年里面在陈家吃到的肉，我应该开口喊他们一声爸爸妈妈，担起那份责任来。
‘陈家夫妻这么多年也没孩子，日子过的最苦，大家让让他们吧。’
延迟满足。
但迎接我的，是一场我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对话。
这事儿分不出个之所以然，有人干脆拉住了拐子的三轮车，问车里还有没有人，可以再出多一些的钱.
拐子是个毋庸置疑的坏人，但，他似乎也没有到灭绝人性的地步。
那一对夫妻看着有五十多岁，丈夫有一只脚是畸形，妻子全程只知道傻笑，留着口水，并不说话。
从始至终，那群抢着想要买下我的人里，甚至都没有几个细看我。
陈家夫妻很不错。
她喃喃喊着‘老陈不见了，我得去找他’之类的话，一边跑出家门。
村长那天的话，至今尤在我的耳畔。
陈家有人，他们在屋里说话。
呆呆的女人坐在廊下吃糖，见我来，还给我分了一块。
她吓的够呛，脸上头发口水眼泪糊作一团，不停的在尖叫，撕扯自己的衣服。
他们是龙湖村最穷的一户.但也是最有心的人。
他们身上的残疾，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内心。
公输忌知道该如何安抚我。
后面他又带着我跑了几趟警局，但都无疾而终。
而我，在发现没有人管我之后，最开始也偷偷摸摸想过逃跑
可我太小了，我从白天沿着山路走，一直走到天黑也没有能走到人多的地方，反而又被过路，又认识我的龙湖村民带了回来。
我以为陈家夫妻肯定要像拐子一样拿东西抽我，打我，不给我饭吃.
但是没有。
他们哪怕是在看到我浑身的伤痕，逃跑时摔断的腿后，也想要买下我，好像我是什么奇珍异宝。
那日被卖之后，拐子和村民们把我留在了陈家，陈家夫妻自己身体也不好，也就管我不了我。
我听见内里的对话在说——
他听了点头，也不说话。
那些人将我交给爸妈，是希望我爸妈把我换成金子。
我那时并没有听懂拐子的意思。
女人抱着我一遍遍的哭，说她男人，也就是我的老爹不见了。
男人的消失给她的打击不小，我陪她走了村里的每家每户，又蹲在自家门口哭了好久.远处，才有拐杖驻地的声音响起。
这是我被拐卖两年时间里，唯一接收到的善意。
我太阳穴的疼痛减缓不少，但内心又更加好奇，是什么事情，能让原本一个丧心病狂的村子，变为如今的模样。
我模糊中感觉，他们大概是想要我给这对明显不太正常的夫妻养老，所以才将我交给了那对夫妻.
但是，很显然，事情并不是这样。
我的想法最开始时很简单，那就是——
她一路在乡野里面跌跌撞撞，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老陈’。
不是养老。
“老陈，晚点一年一度的祭仙时间就开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哈。我看着那买来的男娃娃虽然没什么肉，但起码也有五六十斤呢！
到时候把他投入湖里给仙人，你就能拿到五六十斤的黄金，到时候别说这房子能够换好的，连你那个疯婆子媳妇也能换掉，找几个十七八岁，条亮盘顺的小姑娘给你传宗接代不在话下！
到时候不会有人嫌弃你瘸腿的！”
ok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