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才到山庄第二天大早,兰陵就一个劲地干呕,脸红脚软的,半天直不起腰来,让我心提了嗓子眼,上前殷勤地拍脊背。()
“没!”一边呕着还起身给我一拳,半天才回过魂灌了碗茶进去,无力地坐了床上喘气,怒道:“都一群混帐东西!乱七八糟从岭南带回来的干货,好不好吃尝个新鲜,下了两筷子能给本宫命要了!”
这就对了,按兰陵的生理周斯计算,前段的努力白费,看来如今的关中人吃海里干货弄得肠胃不适,恶心呕吐正常的。要说兰陵的身体,除了以前的家族遗传病外,从没见她闹过毛病,习武的人就是不同。
不过是肠胃上排斥海货的反应而已,放心了,瞅了兰陵的惨状笑得开心。关中深处内陆,想起杨贵妃想吃个荔枝都得花那么大本钱,一没空运,二也没超前的冷藏保鲜技术,能运来的都是干货,这边吃不习惯不要紧,关键是烹饪技术也有差距,这年代皇帝公主的也没那么好口福,不要以为岭南有海鲜就能带来高手艺的厨师,唐朝的饮食文化还没有发达到那个地步。
“见你这么一呕,我倒想收购两家南货店了,哈哈……”翘二郎腿悠闲地欣赏风华绝代的兰陵公主因为吃海货闹得四肢无力地凄惨模样,“别下毒了,两盘子鱿鱼就能给你吃个香消玉陨,记得啊,那么大产业这么一撒手人寰多少得朝我名下有点托付,别便宜了外人。”
“哼!美死你,等明我死了一文钱也落不到你头上,一万贯的债权直接给了崔家代收。催死人的名号白叫的?”兰陵有气无力地爬过来朝我撞了两膀子,“不说救人,开始谋夺产业了还。”
“娘子,”我乐坏了,这时候她打不过我,话都没以前说得硬气,倍有面子。幸灾乐祸道:“这天色不早了,咱洗洗睡吧……”
“别……”兰陵见我魔爪探了过来,有心无力地朝后缩了缩。“这才大早,我这幅模样可经不起你折腾,就让我这床上回个元气,要不是昨天和你说好了,才懒得半死不活地上山呢。”
“那不行!”一脸正气地拒绝道:“为保证质量,昨晚我独善其身(山上山下美美玩了一天,夫妻三人沾床就过去了,没力气干那些),为等您望穿秋水啊!一刻值千金。咱就别推脱了,您就依了为夫吧……”
“少动我!”兰陵好不容易靠到床角,毯子给自己包起来,一幅弱不经风模样,咬牙切齿道:“你好好欺负,就今一天时间,能欺负赶紧,别等我好了拾掇你,往后该我说这话的时候就别求饶!”
这倒是,不划算。她好我就遭殃。三次五次下来就成了干货,拉南货让当鱿鱼干卖掉的可能性极大,嘴上便宜沾够就行,至于行动嘛,我缺乏对个病秧子下手的雄心壮志。
“好,好,看你求饶的份上今天放过你,”黄世人的那幅神情给足了。武艺高强的喜儿啊,哇哈哈,“至于条件嘛,能送到你府上的海货肯定不错,统统送来顶人了。”
“赶紧送你,”兰陵抿嘴娇笑,软软地臭我一眼。“正说没人要就全扔了去,吃得失魂落魄别说我下毒害你。”
“放心,没人找你拼命。”伸手将兰陵按住,翻个身爬好,“你放松,我给你提提背松个胃。”专家独门按摩,顺了脊梁捏了皮肉力度适中一点点地揪提,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胃部不适,疗效显著。
“咱俩多久没来过了?外面一天赶一天的变化,这里却依旧是老样子。()”颖怀孕后,俩人极少这么从容地交流过,山洞外阳光灿烂,拿了条毛毯铺了平坦的草地上,扶她爬好,我坐了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推拿;依然青草绿地,季节的变化在这里停顿了,唯有冬日里的小溪水势小了许多,少了夏日里的活泼,却多了份恬静,悦耳的沙沙声将两人思绪扯出去老远,仿佛又回到从前。指了指不远处那棵要死不活的歪脖树,“这么多年还是那么猥琐,可怜的家伙。”
“动刀子的地方……”兰陵随手在毯子上拍了拍,被我下重手捏得咿咿呀呀,不满地扭了扭身子,“不想让人说么?”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啥想不想的。开始觉得内疚,日子一长,忍不住想起来还很有意思呢。”过去的事了,虽说当时下了杀心,事后自责许久,渐渐地也就淡了,如今说再提起来却成了两人间的趣话,“我当时紧张,多半是害怕,这事情一了,许多细节上竟然记不清楚。”
兰陵头埋了毯子里笑起来,“没点胆量,怎么就敢杀人呢?亏得是你剁过来,换了练家子,我这会怕连尸首都化了。你也太臭,那么近距离,你不会站稳了拉刀,着什么急?”
“我发誓,真的,之前的一息里我还心平气和,火光电石里的念头,别说拉架子站好,当进就算爬着也控制不了自己,别说站稳。”顺手比划几下,“我记得你当时到是先站起来了,若你仍在我跟前坐着,怕躲不开吧?”
“嗯,”兰陵示意我停下来,翻个身躺直,眯了眼睛朝我笑,“你很危险,既然要问你那种话,我当然得找个安全的姿势,和武艺高低无关,女人家更小心些。不过事后很吃惊呢,没想到你真敢动手。”忽然坐起来朝我砸了几记冷拳,“要得手了怎么办?”
“我想想啊……”我到没想过这个问题,顺了当时的心境……“估计得再戳几刀……少打我,你问的,我才说实话!”
“戳完呢?”
“毁尸灭迹,然后在小溪里洗个澡,清除下身上的血迹。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下山好好过日子……”
“真能好好过日子?”兰陵一脸悲愤地扯了头发朝草地上按,顺了脊背上砸得“咚咚”响,“没人性!”
“说归说,你少动手。”给兰陵顶开一边,懒洋洋爬了太阳下晒起来,“我不好好过日子咋办?当时砍你也是想好好过日子,你身份那么高,我又从来没和你这种人深入地打过交道。当时以为即便是有点感情也仅仅停留在男欢女爱上……”
“现在呢?”兰陵爬我身边拿头撞我,“若过了这么多年呢?”
“我会时常到这里坐坐,来认错,可能这个习惯会延续一辈子,你当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拍拍手就过去么?我很在乎你的,即便是才认识不久,当时虽然不信任你,可心里的确很喜欢。”看看眼前真实的兰陵,说话的仿佛没有负担。好像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可心底闪过一丝凄凉,牵强地笑了笑,“其实我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说不定来都不来了,日子过得比现在还红火,至少不会欠你家钱。”
“也是,你还知道过来看看,想想我。要知道能让你挂怀一辈子,当时我就不躲了。”兰陵轻叹一声贴了过来,寡寡道:“至少不会跟了个死皮赖脸的人身后要帐。咱俩到底谁欠谁的?”
“你想把帐结清?”
兰陵摇摇头,贴我脖子在动脉上比划半晌,“这一口咬下去才清算完,比不得当时你砍我的情形了,要不要给你把刀再试试。”
这就是悲剧,现在给指甲刀也下不了手,看来我是个失败的人,离圣人的境界还差了老远。
“跑什么神?”
“我在想干货怎么吃好。若是现在你能动弹的话,咱们下山去,我给你演示演示,让你见识见识这东西不光有促进呕吐的功效。”
“少说,这会嘴里还泛腥气。”兰陵伸了舌头让我看,“青盐水都喝了两碗下去,舌头都麻了。”
话是这么说。耳鬓厮磨小半日兰陵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在山谷分扬镖后又带了多半车海货出现在我庄子里。当然,我捏准时间迟到那么一会,今天很幸运,我箭法如神地射杀了三只锦鸡,一只山兔,若不是嫌麂子有点重,难以从容下山的入在,说不定也能斩获那么一两只。
“夫君辛苦了,可不容易吧?”颖拨拉了几只小动物的尸体,翻来覆去地检验,“怎么不直接打些熟透的拿回来?”
这个要求有点过分,说得我面红耳赤,“你见过熟兔子满山窜?”
“嗯,”颖严肃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道:“可妾身也没见过快风干的锦鸡满天飞啊,尤其是这兔子有意思呢,这脚上还穿了麻绳,怕挂了没十天也有八天了,今可让夫君逮了个活的。”
“最近野味都这样子,懂啥?”太欺负人了,猎户容易嘛!
不远处兰陵正安稳地坐了喝茶,不过能从表情上看出她在心里笑,以前也罢了,还都现打的活物,今天身体不适,随手拿了她家快风干的野味朝我扔了几只,颖以前也不太看,今天竟然检查得仔细。一个饶有兴致地看戏,一个和我讨论生物学上不该出现的BUG,二女站藏颖身后笑得歪倒,我一幅不屑解释的孤傲气势,很无理。
还好,兰陵捎来的海货转移了颖的话题,硬邦邦的海参在不屈不挠的干鱿鱼敲起来有金属狂潮的感觉,干贝,干虾仁,我闻起来咸腥,用兰陵的话说就是臭气。
吃这些东西有讲究,小时候家里过年见大人炮制过,具体怎么操作还得回忆回忆,不过做法倒随手就来,而且是内陆口味的海鲜做法;说实话,过于港粤式的菜肴就连我这种曾经跑遍大江南北的吃货也不习惯,更不要说到了曲江就当海的几位女士。
鱿鱼海参,没有现成的碱面,就得靠温水加几滴油来硬拔,一天难以凑效,先慢慢泡了去,不过虾仁干贝就容易多了。温水过一遍就能用,温汤监高价购买的青菜开水里捞一下,葱姜温油下锅出了香气,下泡好的虾仁和青菜翻炒几下,一点点藕粉起锅时挂欠……黑糊糊!
“什么菜?”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兰陵在跟前也不好说,皱眉问了下,见我拉长个脸不吭声,有眼色地闭嘴了。
兰陵有过教训,幸灾乐祸朝我过个眼神,和颖小菜果脯吃得开心,一筷子都不动那团不明物体;二女坐我跟前等我先行,看来她勇气有待提升;我尴尬地吃也不是,不吃更说不过去,该死的藕粉见了下了铁锅怎么就变黑呢?这年代也没个洋芋粉、红苕粉的,人丢大了。
其实味道还说得过去,闭了眼睛吃的话。竟依稀有当年五一饭店的韵味。二女见我没有毒发身亡,学我样子夹了个虾仁小心地用牙齿碰了碰,回味下牙齿沾上的味道,还喜眉笑眼朝我点点头,还没蚕豆大的虾仁硬是吃了几十下……
“还行吧?”
颖和兰陵点点头,“是这么个味道。”
又没吃!我问二女呢,她俩跑出来客气什么。俩人见我面色有异,尴尬地对望一眼,颖小心翼翼地伸筷子夹了个不知道是什么,飞快地放嘴里咽下去。慌乱中还点点头,表示鲜美;兰陵瞪我眼,学了颖的样子重复一遍,皱眉满意点头,狂灌两口茶下去,然后和颖找了个我难以理解的话题再不中断,直到饭局结束。
失败啊,鱿鱼海参就免了吧。从二女的表情看,这些东西的确不合她们的口味,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幸亏我不是粤菜厨子,要不穿越过来非得饿死不可。委屈了,我开始同情出海的那么些内陆年轻人,不知道他们在海上吃什么。这都一年半时间毫无音讯了,会不会因为吃海鲜吃得鸡犬不留?
可能性极大,可怜我家的五千贯就这么打了水漂,当时什么都考虑进去了,就是没考虑饮食问题,这太让人伤心了。
除了家里五千贯的安危,秦钰什么时候回京成了我最关心的呈,秦夫人初六上就赶来找颖拉家常,顺便提到冬季大雪封了秦岭山,同剑南的军报都断了等等,还得等春后冰雪消融,算算时间,一个月都够呛。
秦夫人这个年过得辛苦,颖三番五次解劝收效甚微,领了秦家的小子寺庙道观满京城能祷告的地方都跑遍了,若不是颖拦着,估计一口气能窜了法门寺去,程初对这个堂姐的行为表示不解,老爷们迟回来几天就这么样子发飙的话,往后谁还敢出门?
“你少说几句,大家都操心。”从秦钰来信的日子计算,若是赶早启程的话,应该能在年前回来,除非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军报又递不过来,真的发生什么事情这边还一抹黑。
程初满不在乎,“爷爷出征几年了,俺也没和秦夫人一般哭天抹泪的,嗣业那是命好,小弟倒情愿出门毫无音讯个十年八载,怎么就没人让咱兄弟出去呢?”
“让你出去干啥?除了吃得比人多,你还有哪点和人一样?”
“您偏心,教嗣业进修总比教小弟多。”程初撇撇嘴,没人吃的鱿鱼海参很对他胃口,胡乱加点过油肉、丸子炒了个三鲜,全给他一人打发了。硬说这海参以前在剑南拉练时候他亲手从树上打下来过,就这种人也好意思说我教育不得法,好像我误了程家子弟。
“明你再去打,打不来小心我好好教你一年!”不爱学习的人竟然说出来这话,太令老师失望了,拾掇不死他。
“嘿嘿……”程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笑的,小弟最受不了您教的那么些东西。爷爷说兵法是死人死出来的,从书上学不下来,可总没个机会见识见识。”
不打算和这肌肉男解释,若不是秦家夫人的三番五次跑,我这会还在山庄里乐呵呢,碍于条件限制,谁也没办法。
又将秦钰的家信翻出来算了算日子,程初一旁似模似样地也看了几遍,“剑南那边接替嗣业的人应该已经过去了,要不以嗣业的脾性不会写这么多话过来。别人不清楚,对嗣业小弟还是知道,看他长大的。”
“……”没计较程初的说法,听完后却忽然一个机灵,若真是程初说的那样,秦钰应该赶了秦岭大雪之前就已经回京了。心神不宁地爬了沙盘上顺了山路朝过找,关键是军报也堵了。那边一旦出事,碟报首先发往益州,若有必要再从益州转呈长安,这中间一耽搁的话,估摸下时间,正好碰了这次的大雪封山……不对!“随我去兵部……去杜府!”说罢拉了程初直奔出来,飞马杀往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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