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周用诚去传唤李威烈的当口,祚将李威烈的履历又仔细地过了一番,大致了解了一下此人的为官经历,自个儿在心中思索着该如何跟此人打交道。我看_书斋说实在的,祚来这个朝代多年,接见的大小官吏也不少了,可作为上书房大臣接见官员却始终有种不自在感,无他,以前在外地接见官员时,他是钦差王爷,身份尊贵无比,说啥就是啥,也容不得人反驳,可现如今祚是上书房大臣,那就不同了,主要的不是说而是在于听和问,这听和问都得有技巧,得问得到点子上,得听得出官吏们言语中的真假,这件活计其实并不简单。
李威烈,字左衡,山东济南人氏,康熙二十四年进士出身,历任河南万县县令、山西太原知府、云南臬台、藩台,为官尚属清正,年年考绩都是优异,只是此人生性耿直,不善交际,在朝中也无靠山,在云南前后已呆了近十年,官位已是布政使,却始终未曾调出过云南,这回上京师述职完了,回去依旧是当他的布政使,对于调任、升官其实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今儿个是陛辞的时候,李威烈一早就到了皇宫朝房外等候召见,可没想到这回代圣上召见自个儿的会是毅亲王祚。对于这位声名远扬的阿哥亲王,李威烈可是没少听施世伦谈起过,也知道祚素来手狠。处置起犯错的官员来可是豪不留情地,倒在祚手中的地方官员少说也有两、三百人的了,虽说李威烈对自个儿的官绩还是很自豪的,不过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子打鼓,待听得传唤,没敢怠慢,一路小跑着便奔进了朝房,可没想到一不留神,让门槛给拌了一下,险些就此摔了一个大马趴。幸好跟在后面的周用诚身手敏捷,拉了他一把,这才没闹出个大洋相来,只不过一张黝黑的老脸已然涨得通红,呐呐地傻站着,一时间也忘了该上前给祚见礼。
嘿,这个老李同志可真是个实诚人,竟然会脸红,有点意思。祚眼瞅着李威烈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子好笑。微笑了一下道:“李大人,这儿是皇宫不假,可地上的金砖却不是金子做的,别试了。我&看书斋那就是青砖罢了。哈哈……,来,坐下说。”
李威烈眼见祚并没有怪罪他失礼地意思,顿时也松了下来,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下官失状。倒叫王爷见笑了,下官可没胆子撬了皇宫的砖往自个儿家里去。”
“呵呵,李大人在云南任职多年,算得上是云南通了,本王对云南知道得不多,就烦请李大人跟本王说说云南的风情如何?”祚见李威烈虽已落了座,可神情上却还是有些子忸怩,便随意地问了下云南的风情。祚这话说起来也是实情,尽管祚前世那会儿没少到云南旅游。滇池、丽江等风景名胜可是去过不少回的,对云南并不算陌生,可那毕竟是前世的事儿了,现如今的云南是怎么个回事,祚心中还真是不太清楚,问这话的目的其实也并不是真儿个想了解一下云南的风土人情。只是想让李威烈在说话中放松一下神经而已。可没想到李威烈一谈起云南来就是滔滔不绝地说了个没完,听得祚有些子一愣一愣地。
云南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可这时节的云南却是个穷山恶水的鬼地方,那里苗、汉杂居,形势复杂,苗族还有熟苗和生苗之分,熟苗还算好,偶尔还交个税啥地,可一旦催逼急了,聚众抗税还算是轻的,就算是举兵起来攻打县衙也没少干过,至于生苗,那就压根儿没将官府看在眼里,对敢于进山收税的官吏从来都是一刀杀了。这会儿的云南不少县说是有官府,其实压根儿就没有官吏,无他,派去的县令不是被杀了,就是逃了,整个云南也就是昆明周边算是王化之地,其他地方则是乱糟糟地没个法治。
历任云南巡抚都是以剿为主,一旦苗民生事,也不问缘由就发大军进剿,只是山高林密,效果实在是差强人意。自打施世伦到任之后,采用地是以抚为主的政策,办学教化民众,鼓励开垦荒地,派出官吏教导民众使用各种农具,取消各种苛捐杂税,尽力减低民众的负担,倒也作出了一定的成绩,至少将王化之地扩大了不少,当地的经济也有了一点的起色,可问题是施世伦这套法子并没有得到云贵总督蔡挺的认可,蔡挺一向是主张强硬政策,以杀戮来震慑当地苗民。
蔡、施二人政见不同,如此一来,问题可就麻烦了,施世伦这头好不容易安抚了地方,那一头蔡挺却不时地发兵攻打那些苗寨,这一打就将施世伦忙乎了半天的成果给打没了,两人间关系能好才怪了,若不是施世伦是祚保举之人,蔡挺不敢轻动,否则只怕蔡挺早就上本弹劾施世伦了,云南七年换了八任巡抚,这里头除了一人丁忧,其他的可都是被蔡挺给参倒地。蔡、施二人不和原本也就这么将就着下去了,可这回摊丁入亩的事儿一起,两人间的矛盾就彻底地爆发了,起因就是施世伦强硬地在云南推广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的事儿。
按李威烈的话来说,云南的普通百姓乃至熟苗都很是赞同此举,而此二法也确实减轻了当地百姓地负担,可当地地富户却不干了,联成一气,就是不答应此事,不但明着阻扰丈量田亩的工作,还打伤了不少敢于执行此事地官员、衙役,而手握重兵的蔡挺不但不出面控制局面,反倒将施世伦叫去痛骂了一番,双方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听说蔡挺已经上了密折弹劾施世伦,具体情形如何李威烈却不是太清楚。
蔡挺这人祚是见过的,也知道一点此人的事儿,老蔡同志打仗是把好手,平三藩之后就坐镇云南,至今都十几年了,深得康熙老爷子的赏识,只是此人刚愎自用,向来不能容人,加之又是武将出身,对文官向来蔑视,别说是云贵的官员们,就是上书房大臣他老爷子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头,就只服康熙老爷子一人而已。施世伦到任两年才被参,已经算是个不小的奇迹了,估计还是看在祚这个亲王的面子上。参了也就参了,可问题是没听康熙老爷子提起过此事,祚也不知道康熙老爷子心中是怎么想的,不过不管怎么说,老施在云南怕是不好呆了,除非祚能摆得平蔡挺。
“依李大人看来,摊丁入亩的折子该不该在云南实施?”祚听完了李威烈的介绍之后,突地问了一句。
“这……”李威烈很是为难地不敢说下去,这也正常,涉及此等国策的事情,原本就得慎言,谁也摸不清圣意究竟如何,再者李威烈只是布政使,这等大事原也轮不到他来考虑。
嘿,娘的,这话问得有够糗的。祚一看见李威烈脸色的犹豫之色就醒悟过来自个儿这话问得孟浪,如此问法任是谁也不敢答的,顿时笑了起来,换了个说法道:“哦,李大人在云南日久,依李大人看来云南该如何才能做到自给自足?”
朝廷每年要为云南拨划出粮饷等物资折合白银近一百万两之多,身为主管云南财政的李威烈心中自然是有数的,此时听祚问起这个话题,顿时有些子尴尬,想了想道:“下官以为若是能实施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或许能成事,再加上教化民众,以改变其刀耕火种的旧习俗,鼓励开荒,教授务农之本领,以抚为主以剿为辅,逐步将生苗转为熟苗,最后实施改土归流,云南一省理应能做到自给自足。”顿了一下道:“云南民风彪悍,光靠抚或是剿都是不成的,此不过是下官之愚见罢了。”
唔,这老李同志看样子还是很懂云南政治的,面色黝黑,证明此人并不是养尊处优之辈,平日里只怕没少到下面去走动,老施来信也很是称道此人的才干,看样子该是个能吏,老施跟蔡挺闹得如此僵了,估计云南恐怕是不好再呆下去了,也罢,是该给老施挪个位置了。祚想了想道:“嗯,若是李大人当任云南巡抚之职,几年内能做到自给自足,哦,本王也就是随便问问,并不是代圣上问话,李大人尽管随意一些便是了。”
李威烈认真地盘算了好一阵子之后道:“三年,下官多的不敢说,但三年内定能做到此事,但有一条,蔡大人不得随意发兵进剿苗寨,否则即便是十年下官也无能为力。”
“哦。”祚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道:“这样罢,李大人先回驿站,容本王请示过圣上之后,再看圣上有何定谕如何?”
李威烈面色平淡地起身行了个礼,告辞而去,祚想了想之后,吩咐周用诚让其他官员觐见,好容易熬到申时三刻,总算是将来觐见的官员们都打发了,这才起了身,瞧着左右无人,恶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往上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