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打了小猴子,这老猴子果然忍不住跳出来了,嘿,有意思!李贞连头都没回,光是听声音便知道那个跳出来大喊不可的老家伙就是侯君集,心中早就有数,却也没太放在心上,兀自跪在那儿,并未有丝毫的不当反应。
侯君集,豳州三水(今陕西旬邑土桥镇侯家村)人,自幼性矫饰,好矜夸,玩弓矢而不能成其艺,乃以武勇自称,很早就成为秦王李世民的幕府,多次随军出征,颇受恩遇,参预谋议,是玄武门事变的主要策划者之一,立有大功,晋封潞国公,历任左卫将军、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等要职,参与过多次大唐对外战事,至贞观十四年八月灭高昌国之战后,名声显赫到了极致,然,此后不久,刚回到长安的侯君集旋即因被人告发在灭高昌国之战中私取财物而锒铛入狱,经中书侍郎岑文本上奏本求情方得脱牢狱之灾,虽恩宠如旧故,但却成了名散秩武将,再无一官半职,手中的权柄被剥夺泰半。
中华之地素来就有穷文富武之说,那些个领兵打仗的大将们在作战之时,谁不曾私取过财物,别说财物了,便是私掠美女为侍妾的也比比皆是,别说李靖、程知节之流如是,便是李世民当初在唐立国之战时也没少干这等事儿——李世民几个宠妃大多是抢来的,大小杨妃都是如此,这本就是为将者之惯例,算不得什么大罪名,可别人干了没事,偏生轮到侯君集就得下狱,这里头的蹊跷只怕外人是很难明了的,左右不过是帝王心术、平衡之道罢了,却也无须多说。
侯君集冤不冤的李贞根本就懒得去理会,不过李贞很清楚的是:侯君集是太子在军中最大的支柱和依靠,他一倒下,太子在军中的发言权陡然塌了半边天,急需有新的代言人出现,这也正是此次争先锋之印时,太子不惜血本,动用了军中暗藏的多数嫡系人马之故,可现如今却被李贞异军突起,拔得了头筹,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若是太子一系的人马不出头阻拦一下,李贞反倒会觉得奇怪了。
李世民本就在疑虑之中,此时一见侯君集站了出来,愣了一下,笑着问道:“侯爱卿有话但讲不妨,朕听着呢。”
侯君集躬着身子道:“陛下,老臣以为越王殿下固是勇冠三军,然从不曾行过军事,此大军出征之先锋非比寻常,一旦有所闪失,则军心挫动,其势危殆;再者,圣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越王殿下身份尊贵,以亲王之尊战于沙场之险,若是有失,朝廷脸面何在?其三,我大唐勇将如云,却尚需亲王出征,岂不是令薛延陀小辈笑我大唐无人乎,故此,老臣以为越王殿下为先锋之事大大不妥。”
侯君集话音刚落,太子少詹事、吏部侍郎张亮便立刻站了出来道:“陛下,臣以为侯公所言极是,望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臣等以为侯、张二公所言极是,望陛下明鉴。”
……
好家伙,侯、张两位才刚说完,一呼噜站出了十数人,张口就是大声地附和个不停,一时间“陛下三思”、“陛下明鉴”之类的屁话响个没完没了,听得李世民眉头都皱了起来,只是沉吟着并未立刻表态。
事涉太子与亲王之争,满朝文武全都不敢轻易涉入其中,一时间点将台上静了下来,值此寂静时刻,侍中魏征站了出来道:“陛下,老臣以为侯、张二公所言过矣,亲王之位份固是尊贵,然,岂非人耶?按侯、张二人之理论,莫非我大唐之将士就等而下之不成?老臣以为国家选将,当以德能为先,余者不必顾虑太多。”
呼呼,魏老爷子这话说得尖刻,奶奶的,总算是帮着咱说一次好话了,要不,咱可真要记恨您老了。太子一系的人马如何说叨李贞并不放在心上,可头前一见到魏征出面,李贞还真是被吓了一大跳,无他,每回李贞整出件新鲜玩意儿来时,魏老爷子一准上本反对一把,硬是弄得李贞狼狈不堪,这回一听魏老爷子是帮着自个儿说话,李贞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不过嘛,心里头叨咕归叨咕,李贞还是稳稳地跪在那儿,别说出口附和,便是连脸色都不曾变化一下的。
还别说,魏老爷子一向正直,在朝中威望极高,他这么一说,倒也颇有几个正直大臣先后站出来表示附议的,一时间高台之上跪地的官员已是不老少了,只是李世民的脸色平淡依旧,始终没有开口表态。
站在王公队列里的魏王李泰偷眼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太子,又瞧了瞧跪在地上、满脸子平静的李贞,眼珠子转了几圈,悄悄地对着中书侍郎岑文本打了个暗号,但见岑文本略一颔首,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跪倒在地道:“陛下,老臣以为诸大臣所言都有理,老臣以为越王殿下乃是从万军中选拔而出之将,断无不允其出征之理,然考虑到越王之年岁与经验,老臣以为当须为越王殿下选一位稳重之老将为辅,当可保万无一失。”
“哦?”李世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着问道:“岑爱卿打算保荐何人为副?”
“臣以为左卫中郎将王佑林最为合适,此人参与过我大唐灭吐谷浑及高昌国两仗,为人忠诚可靠,又精通战略,以之为越王殿下之副,当可保大军无虞。”岑文本磕了个头,恭敬地回答道。
哈,妈的,敢情老四打的是加塞的主意,奶奶的,老子还以为老四这个混球想帮咱一把呢,闹了半天他小子也盯上了军队这块大蛋糕了。岑文本是老四的人,这一条满大唐中知道的人极少,若不是李贞手中握有“旭日”,也不会明白其中的根由,此时一听岑文本的话,顿时气乐了,只是此时还不是他开口的时机,李贞也只好先忍着了罢。
眼瞅着李世民就要开口准奏了,太子可真的是急了,也顾不得许多,拖着条瘸腿从李世民身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躬着身子道:“父皇,儿臣以为岑大人所言虽是有理,只是这个副将之人选却不甚合适,王佑林其人虽从军日久,也颇经战事,可其名声不显,又非万人敌之勇将,以其为副先锋恐有不妥,若是八弟挂印,总得有勇将随行方可保平安,儿臣保举左金吾卫中郎将侯国忠为副,此人刚才虽败于八弟之手,然,能与八弟以枪换枪,已是军中万人敌之选,加之其久经战事,不但可保大军无虞,还能保八弟之平安,此儿臣之浅见耳,望父皇明察。”
太子这么一说,魏王李泰可就耐不住了,忙大步出列道:“父皇,儿臣以为太子哥哥所言恐有不妥,侯国忠虽勇,然在八弟枪下不过是两合之将罢了,怎能保得八弟平安,再者,儿臣以为先锋中有八弟之勇悍足矣,只需为八弟配上一老成持重之将便可保大军无虞,王中郎将生性稳重,不喜哗众取宠之事,正是副先锋的不二人选,请父皇明鉴。”
得,这哥俩个又斗上了,原本站一旁看热闹的吴王李恪可就看不下去了,只不过他在军中根本就没任何的影响,手中仅有小猫三两只罢了,压根儿就抬不到桌面上来,可眼瞅着太子与老四都露了面,他也不想落于人后,忙也跟着出列道:“父皇,儿臣以为八弟既然勇冠三军,此先锋之印自该是八弟所掌,既然如此,这副将人选不妨让八弟自己定好了,以免变生掣肘。”
呵呵,妈的,老三还真是个狠人,奶奶的,一脚就将球踢给老子了,这不是逼着老子去得罪人吗?狗日的!李贞一眼就看穿了老三的用意——这会儿太子、老四各自推出了人选,李贞要谁不要谁,都会得罪人,若是一个都不要,那就连着得罪了太子与老四,此事一生,李贞自然没有可能再倒向太子或是李泰,除非李贞自立,否则要想躲避接踵而至的暗算,不就只能倒向他李恪了吗?
果不其然,李世民听完了李恪的话,扫视了一眼跪满了一地的群臣们,将眼光落在了李贞的身上,淡然地问道:“贞儿,你之意如何?”
如何?狗日的,还能如何?您老爷子自己定去好了。李贞哪肯去钻老三布下的套子,略一沉吟道:“儿臣并无异议,一切恭请圣裁。”
李贞推托的本事李世民早就见惯了,倒也没就此而生气,饶有深意地看了李贞一眼,霍然起立道:“朕意已决,着越王李贞为大军先锋,令秦怀玉、侯国忠、王佑林为副先锋,大军后日起行。”话音一落,率先走下了点将台,后头群臣们忙慌乱地跟了上去。
啥?搞没搞错?一正三副,老爷子唉,这是出征,又不是茶壶配茶杯,整那么多副手搞啥子哦,该死的平衡之道,这不是给老子找事吗?李贞一急之下,汗水都冒了满头,可眼瞅着老爷子已经下了旨意,就算再委屈,也没个说理的去处,没法子,只好憋着满肚子的气,怏怏地回转自个儿的王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