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药农
屋外，三五汉子正抬着个担架往郭老大夫那里冲，有一个实在搭不上手，就在前面使劲地跑：“大夫大夫快给看看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担架上躺着一个年岁差不多的壮实汉子，这会儿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跟一只大虾似的，右手攥成了拳压在胃脘附近的地方，身子时不时还会抽动两下，额头上大滴大滴落下的汗珠更是清楚地告诉大家他忍痛忍得多辛苦。
郭老大夫也匆匆地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颤颤巍巍地迎了上来，待看清病人恍白的脸色后，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快放下来，我看看。”
那几个抬担架的赶紧把人放下来，一脸焦急地看着蹲下来检查的郭老大夫：“大夫，你看他怎么样？这都吐了好多次了，连黄水都吐出来了。”
“怎么回事？”郭老大夫一摸他的手脚冰凉冰凉的，心里一动，赶紧伸出三根手指搭到他空着的那只手腕上，细细一凝神，脉紧得跟转拧着的绳子似的，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受寒着凉了？”
“可不是么。”先前那个跑最前面引路的赶紧接话道，“昨晚上不小心掉进河里了，后来又淋了点雨，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说肚子疼，一吃东西就又吐又拉的，连黄水都吐出来了，折腾了小半天，吃下的东西都白吃了。我们看着不对劲，赶紧送您这儿来了。大夫，你可得帮帮忙啊，我这妹夫家里大大小小一屋子的，可都离不了他。”
“先别急，都先别急，我们一定会尽力的，都放心吧。”郭老大夫匆匆安慰了两句，就俯下身轻声对躺着的病人道，“听得着我说话么？”
那人捂着肚子点点头。
“舌头给我看看。”
那人哆嗦着嘴唇，从紧闭的牙关里艰难地把舌头伸了出来：舌上一层薄薄的白苔，还水水得像是要滴下来一般，郭老大夫一看心里就有了数，起身转过屏风，回到桌案后准备开方子。
刘大夫刚出来的时候郭老大夫正在诊治，也就默默地没出声打扰，这会儿看到他都诊完准备开方子了，便快步走了过来，低声询问道：“郭大夫，怎么样？”
这边有屏风挡着，郭老大夫压低了声音，说话也就直接多了：“挺严重的，呕吐加腹泻，连饭都吃不了了。”说着，又瞅了瞅外头乱哄哄的一家男丁，“昨晚雨这么大，还落了水，怕是一时半刻好不了。”
刘仲彰也有些默然。眼下还是农忙的时候，家里少了这么个劳动力，怕也是挺麻烦的。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么严重的腹泻呕吐又没法子三帖两幅药下肚就生龙活虎的跟没事人一样。
这么沉思着，那头郭老大夫已经斟酌着写出了方子，看到刘仲彰还在边上出神，想了想，就把方子递了过去：“刘掌柜的，你看看还需要增减的么？”
“哦，好。”刘仲彰接过方子，认真看了一遍，指着其中的那味“一钱五分的陈皮”道，“陈皮再加些量吧。呕吐如此之重，胃气必然上逆，不如将干姜改为生姜，再添五分桂枝。”
郭老大夫低下头细细思量了一番，接过方子拿起笔又添了几笔，便拿出去交给病人家属准备按方抓药了。
“小李，快拿去抓药，你们赶紧回去就给熬上，让他早点……啊，你们在干什么？”正医嘱着，突然抬起头看到病人担架旁蹲着另一个病人，郭老大夫失惊地叫了起来。
“又出什么事了？”刘仲彰还在里面细细琢磨那个方子呢，听到他的喊声，皱着眉也走了出来，定睛一看，也不由楞在了那里：“二丫，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我们的二丫小病号并不甘寂寞，正拖着五花大绑过的右腿，半弯着腰给呕吐腹泻的病人号脉呢。就到
听到刘大夫的问题，二丫侧过头冲他笑了笑：“我看这大叔难受得紧，也过来看看。”说着，又把头转了回去，关切地问他，“大叔，你肚子还疼得厉害？”
那病人咬着有些发紫的嘴唇点了点头。
二丫把视线移到了他一直紧紧握在那里的手上：“是哪儿疼？”伸手轻轻拿开他的手，四指并拢，从肚脐附近像波浪一样地往胃脘的位置轻轻触诊，一边按压，一边柔声问他，“哪里疼？这里？这里？还是这……”
刚按到剑突下方，就看到他身子一绷，吃痛地“啊”了一声。
“能吃下东西吗？”见他有些迟疑，想了想又问，“吃完都吐了是吗？”
又点点头。
看她俨然一副小大夫的态势，屋里的众人又被震得回不过神来了。
郭老大夫也怔了好大一惊，先前对这丫头片子的印象就不老好，眼下看她又指手画脚的，在那东问西问地找“病人”麻烦，心里就更不高兴了，眼睛一扫，看到小李拿着自己的方子站那不动，便板下脸斥道：“小李，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抓药？”
“哦，去了。”挨了骂，小李也有点悻悻然，扭头就去药柜那抓药，嘴里还小声地嘀咕着，“耍什么威风，掌柜的都没发话呢。”
郭老大夫年岁虽然大了，可耳朵还挺好使，一字不落地听清了小李的话，那张老脸就黑得更厉害的，一扭头，更是把气全撒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身上：“我说二丫，你也是来看病的，盯着人家病人看个什么劲？难不成你也会治病？”
刘仲彰听了稍稍皱了下眉，不过也没出声。
先前那个病人家属看到小李过去抓药，老早跟着去等了，剩下的倒也没指责什么，毕竟人家也是好心，又没做什么不能做的事，他们也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大家都没人接自己的话搭理自己，郭老大夫的脸面更加挂不住了，也顾不得刘仲彰在不在，翘着花白胡子冲二丫斥道：“你拿着些破竹片非要处理自己的伤我管不了，可这病人是我看的，被你这么乱折腾可不行要真出了事，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还不快给我一边去，别误了我看病救人。”
这话一出，屋里静得顿时连针尖都听得到，气氛也变得紧张压抑了许多。
刘仲彰也觉得他说得过火了点，忍不住皱了眉提醒道：“郭大夫。”叫了一声，又对二丫道，“二丫，你悠着点，别弄伤自己的腿，你们都小心点，快扶她起来，老这么围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
陆大柱一听，赶紧拉了二郎过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刘大夫，这病我有法子，能让他不那么疼。”被郭老大夫这么一顿好骂，二丫心里也憋着气呢，说话也顾不得什么委婉不委婉的，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
刘仲彰又把眉头皱了起来：你这孩子也忒不知趣了，我看在陈老的面子上没说你，你倒好，还真别起劲来了。
没等刘仲彰开口，那边郭老大夫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你当看病跟玩泥巴一样啊，说有法子就有法子的，老朽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碰到过哪个小娃娃能当大夫的。”
他的挤兑里充满了嘲笑跟不屑，把二丫心里的好胜心都激了出来：“你没碰到过不代表就没有。要是我真能行，你预备怎么办？”
“你要这能治，让我拜你为师也行。”郭老大夫也接得飞快，“可要是你治不了，我也不要你当徒弟，只要你给我磕三个响头，保证以后再不折腾这些有的没的，破坏咱老祖宗留下的药理医术就成。”
哼，上回就听说了，这小丫头硬是弄了些什么艾条不艾条的，非要掌柜的拿四百文买下，这回又是竹片又是乱动病人的，要真让你入了这一行，还不把祖师爷的脸面也丢净了？
刘仲彰一听郭老大夫的话就知道不好，赶紧出来圆场：“你们这是干什么，二丫，别……”
话还没说完，就被二丫打断了：“这可是你说的，刘大夫，你给我做个见证。”别的不说，艾灸的适应症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就不信缓解不了这胃寒之痛。
本来还想再劝些什么，可对上她认真而自信的眸子，不知怎的，就把话都吞了回来，心里更是古怪地想道：莫非她真的有法子？
那个抓药的男子拿了药回来就遇到这么剑拔弩张的打赌事件，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大夫，你们这是……”
“大叔，你别担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不过一定能很快让这位大叔的肚子疼好起来。”二丫看出了他的迟疑，赶紧解释道，“这法子也不麻烦，一会儿就能看到。哦，这也是别的大夫地方学来的，很好使的。你别看我人小，可有些方面也懂得不少呢，不信，你问刘大夫，他可是这里的掌柜的，医学这东西可不是比谁年纪大谁的胡子白。”
那人抓着药求助地看向两位济民的大夫。
郭老大夫倒是没反驳她，嗤笑地哼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脸看你好戏的样子。
刘仲彰有些为难，也不知这个见证人该怎么做得好，这要是换做别的大夫，一块琢磨法子方便治病自然是好的，可这二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