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的宴席还没有摆好,就有丫鬟来道:“老爷让八姑奶奶去老太太房里。()”
大太太脸上的笑容一收,“怎么了?”
那丫鬟道:“侯爷知道老太太病了,要去看看,老爷说让八姑奶奶陪着侯爷一起过去。”
大太太点点头,侧头看容华,“快去吧,别让侯爷等急了。”
容华福了福身刚准备走。
大太太嘱咐容华,“一会儿和侯爷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就别来我这里了,直接去花厅,我让人摆好宴席。”不等容华说话,大太太又挥挥手,“快去吧。”
容华刚出门,舅太太起了身,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装,“这可怎么好呢,我没想到会遇到侯爷,这身衣服是不是要失礼。”
大太太笑道:“失什么礼,他是侯爷却也是我们家的姑爷,哥哥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却是静妃的爹爹……”
舅太太慌忙摆手道:“那可不一样。姑奶奶是常见富贵的人大概未曾理会,刚才八姑奶奶手里拿的帕子,跟我进宫时在贵人那里看到的一样,妆花纱和上好的鲛丝用在手帕上虽不是第一次见,可是那质地和一般的又不一样。要不是手帕上绣着花纹,我还真当八姑奶奶手里没握着绢子。”
大太太听得这话手指不由地收起来,淑华身上没见过的富贵倒是都在容华身上见到了。
舅太太笑道:“还是姑奶奶有福气,身边有这样的女儿。”
福气?有什么用,毕竟不是自己的,隔层肚皮隔层山,谁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不像淑华、瑶华将来不管有什么事都是母女连心的。
想到淑华大太太心里一酸,脸上却冷笑,“你啊,初来京畿,真正的富贵你是没见过。将来还怕你女人不挣给你。”
舅太太笑了,“那倒是。”
大太太道:“好了,快去花厅吧一会儿侯爷也该去了。”
容华见到陶正安,陶正安正在薛明睿身后,拿了帕子擦汗,整个人似是十分的不自在,见到容华过来才松口气。
容华上前叫了一声,“父亲。”
陶正安急忙道:“容华来了,快……侯爷正要去看老太太。”
容华抬起头来看向薛明睿,薛明睿细长的眼睛眯着,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容华走在薛明睿、陶正安中间,仔细看两个人的神情。
陶正安微勾着肩膀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目光是不是地瞄着薛明睿。薛明睿身姿挺拔,穿了一件深蓝色暗纹行袍,腰间束着深紫色长穗丝绦,脸色淡然,紧抿着嘴唇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并不像是到岳丈家里来做客。
薛明睿淡淡地问,“老太太的病有多长时间了?”
陶正安不等容华回话,已经抢先道:“老太太是有些旧症,家里一直没间断过郎中。”
看到薛明睿眼角一翘。
陶正安又道:“这次多亏容华请了御医来。”
薛明睿这才“嗯”了一声。
三个人去看了老太太,老太太话语中颇为客气,“还劳烦侯爷来看。”
薛明睿道:“是我们应尽的孝道。”
老太太微微一笑,“难为你们惦记着,前些日子听说侯爷在堤上,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没想到我这一把老骨头越发不中用倒是添乱了。”说着老太太看了一眼陶正安,“我的身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刚才御医也说了大媳妇的病也要好了,容华才出嫁多少日子,以后别总是去叫容华回来。”
陶正安不敢有微词,急忙应承。
老太太又问道:“弘哥在那边书读的如何?”
容华道:“我看是颇有进益。”
老太太笑道:“这就好,家里太平,子孙能成材这才是正经事。”
陶正安眼睛一暗。
“我已经知会了黄御医,让他时常来请脉,”他的声音清亮,不徐不疾让人无法忽视,“老太太好好养病。”
老太太慈祥地道:“好,好,好。我这边你们就放心吧,有什么事我会让人捎信去。”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听说昨天皇上赏赐了容华云肩霞帔?”
容华低头微微一笑,“是皇恩浩荡。”
老太太道:“好孩子,我们陶家还从未有过如此的荣耀。”
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薛明睿去给大太太请了安,薛明睿话也不多,只是问问大太太的病,就和容华一起告退。
没过一会儿,陈妈妈进来禀告,“太太,侯爷和八姑奶奶回去了。”
大太太一怔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陈妈妈道:“侯爷和八姑奶奶没有吃饭就回去了。”
大太太胸口一闷,再想想今日之事,几乎所有血液都冲上了脸,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呢?”
陈妈妈恭敬地道:“老爷去送侯爷和八姑奶奶了。”
大太太听得这话几欲挣扎着起身。
陈妈妈忙上前扶着大太太,“大概是因为有事,太太别急,一会儿老爷就回来了。”
大太太咬紧了牙,“你去和瑶华说,让瑶华去花厅陪舅太太,就说薛家有事,侯爷和容华先走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陈妈妈低头应下。
陈妈妈出了屋,大太太等到陶正安从外面回来。
陶正安端起茶碗喝茶,大太太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吃饭就走了?”
陶正安道:“自然是有事,不然也不会特意来一趟。”心里却暗自琢磨薛明睿的话。
“有事?”大太太冷笑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没怎么样就嫌弃起娘家来了,连碗饭都不愿意端,却别忘了,可是陶家的饭食将她养大的,家里的事不过问也就算了,请回到家里,却还摆一品夫人的架子,这要是传出去,她这个一品夫人脸上也要无光,就连皇上都要奉行孝道,不过就是个一品夫人罢了。”
“够了,”大老爷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眼睛一瞪厉声道:“你也太短见了些,你瞧瞧你屋子里这些礼物,容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请御医来给你瞧病,刚才又留下了名帖方便家里有事请御医过来,你还要让外面人知道什么?”
大太太顿时一怔,眼睛看向房里的礼物,越看眼睛越冒出火来,“我早知道她没安好心……外表这样孝悌,其实她哪件事是由了我们的意思?怪不得连瑶华都说她这个八妹妹是礼数周到,办事妥当的。”
“这件事暂时先搁下。”陶正安阴沉着脸。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滞住了。
大太太猛然看过去,“老爷是什么意思?给静妃的礼物不送进宫了?”
陶正安若有所思,“侯爷的意思还是少生事的好。”
大太太听得这话,顿时更加尖利起来,“这哪里是生事……侯爷来坐一坐,老爷整个心思都变了不成?”
陶正安烦躁起来,“现在政局不明,谨慎一些总没有坏处。”说着顿了顿,“你虽然病在床上,母亲那边你也该关心关心,母亲病了几竟然都不知道,”说着话语也冷下来,“倒让侯爷看了笑话。”也不再多说别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大太太急于开口叫住陶正安,却不想碰掉了床边的汤盅,汤汤水水撒了一床,大太太顿时怒火中烧伸出手将汤盅扔在地上。
丫鬟们听到声音急忙进来收拾,大太太恨得咬牙切齿,早知道有今日就不应该让她嫁去薛家,竟然被她那平日里柔顺的性子给骗了,还盼着她能听话……真是白白养活了一个狼崽,救活了她,她转口就咬起人了。
容华转头看向薛明睿。
上了车之后也绷着脸,似是生气了。
难不成是因为她没跟他说,今天会回娘家?只是她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要怎么开口跟他说?
容华还是解释道:“我已经想到了法子拒绝,无论如何都定然不会答应的。”
他细长的眼睛一皱,“昨晚问你怎么没说?”
容华道:“这件事还没弄清楚,不知道怎么跟侯爷说,再说我也想到了法子。”
所以就带着礼物,礼数周到地回娘家,不但让御医看了大太太的病症,还仔细地为老太太把了脉,所有一切都安排的仔细周到。
陶大太太毕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每次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倨傲、压制,让他看起来十分的不舒服。虽然容华不过是舍小取大,他也觉得,于是在陶正安面前,他干脆也……
薛明睿皱起眉头。
什么都自己扛着,不依靠别人,是习惯还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我可以依靠。”伸手揽过她,让她靠在他肩膀上,他坚实的肩膀十分温暖,柔软的衣料贴着她的脸颊,他细长的眼睛闪动着柔和的光,“从今往后,不再只有你一个人。”
容华眼睛不由地一热。
“街头那边有一家品鲜楼,那里有几样招牌菜很不错,我已经让人留了位置。”
容华抬起头看薛明睿,“这恐怕不好,在外面吃……”
薛明睿微微一笑,“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到时候问起来为什么没在娘家吃,你要怎么说?”
容华一时语塞,转念一想,不过是一顿饭,她可以等到晚上,未必就一定要再让厨娘去做。
可是薛明睿显有这种兴致勃勃的模样,她现在反对实在是不合时宜,再说,她真的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饭食,每次看到街面上林立的各种馆子,也会不禁好奇。
薛明睿看到容华动摇的表情,细长的眼睛顿时一笑。
马车停下来,薛明睿拿出白纱帷帽来给容华戴上。
容华顿时笑了,“这样是不是不合礼数,没有什么人这样……”
面前有白纱罩下来,容华用手去扶帷帽,如果她此刻抬起头来,就会发现薛明睿修长悠远的眉宇也是弯着满满笑意。
真没想到会吃了那么多,府里也做过西湖醋鱼却没有馆子里的好吃,尤其是她爱吃的几样点心,薛明睿还多买了些回来。
回到薛家,薛明睿换了衣服去衙门里,容华躺在贵妃榻上休息,正睡意朦胧,耳边传来锦秀的声音,“少夫人,少夫人,宫里来旨意了。”
容华睁开眼睛急忙从贵妃榻上坐起来。
春尧进了屋,叫来红英、红玉伺候容华更衣,一切准备妥当,容华这才急匆匆地走去老夫人屋里。
见了老夫人容华急忙行礼。
老夫人笑容满面,“快过来坐,内侍应该要等一会儿才能到呢。”
容华坐下来和老夫人说了几句话,老夫人问起陶老太太的病,容华眼睛一酸,“黄御医说瞧着不大好,只能针灸试一试,祖母是多年的病症了。”
老夫人叹口气,“这种病症就怕伤及内腑。早年宫中赐过我几丸三宝,一会儿你拿去两丸命人送回去,关键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容华点点头,“谢谢老夫人。”
老夫人道:“你看你这孩子,和我客气什么。”
正说着话,有人传消息进府,“中官来了。”
容华忙扶着老夫人起身。
中官进了门,容华看过去,这位内侍她在皇太后身边见过的。
内侍上前熟络地行了礼,老夫人与那内侍寒暄了几句,忙请内侍坐下。
内侍笑道:“皇太后让咱家问长公主的好呢。”
老夫人急忙谢了恩。
内侍这才说起来意,“皇太后的意思是要设宴宴请几位夫人,都是为朝廷分忧解难的,太后惦记着,”说着刻意看了看一直站在老夫人身边的武穆侯夫人,“太后说了,武穆侯夫人是一定要去的。”说着将写好时间日期的宫牌拿出来。
容华忙上前躬身接下。
听到宫里要来人,她心里就猜想……真的如她所料,是静妃早就知道皇太后会有此举,先加以试探,还是……
容华这边思量,内侍已经起身告辞,“咱家还有其他事就先告退了。”
老夫人忙让人送上礼金,内侍笑着接了。
容华慢慢收拢手里的宫牌,这次进宫到底是福是祸?事事难料,特别是在深宫中,只能俯首听命,一旦做错事恐怕……更何况还有静妃之事在前,怎么想都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接下来那啥要紧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