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定亲的事,我们成亲那天你就告诉过我了,只不知婚期定在了何时?还有,你十三妹叫甚么?”苏静姗问道。
刘士衡回答道:“十三妹名唤士仪,老太太最是疼她的,她已定了八月出嫁,我还想到时去送亲呢。”
“那你赶紧让这‘病’好起来,到时咱们一起去。”苏静姗听说有机会回东亭一趟,很是向往。
刘士衡点了点头,以目示意苏静姗,外头有人要进来了。
一时门帘被掀开,一身量高挑,长相与刘士衡有五六分相似的美貌少女走了进来,她长着一双十分灵动的双目,波光流转间,让人惊艳。苏静姗一面暗道田悦江好福气,一面跟刘十三打招呼:“十三妹真是稀客,快些进来坐。”
刘士仪展颜一笑,先向她和刘士衡行了礼,然后自丫鬟手中接过一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她道:“七嫂,这是我闲来无事绣的一些小玩意,你留着自己顽,或者赏给丫鬟罢,还望七嫂不要嫌弃。”
苏静姗道了谢,接过来搁到桌上,刘士仪便坐到刘士衡旁边,同他讲话,而且非让他起来走了两步,直到亲眼瞧见他不用人扶就能走路,方才抚着胸口道:“七哥,见你能下床,我总算放心了,这些日子忙,也没能来看你,你可不许怪我。”
刘士衡笑道:“不怪你,知道你忙,忙着绣嫁衣,等你出嫁那日,我和你七嫂都去送你,你七嫂娘家就在东亭呢……”
一语未完,刘士仪脸上已是红霞满天,娇嗔了声:“七哥!”就拉住苏静姗的袖子不放,非说刘士衡欺负她,要苏静姗为她报仇。
苏静姗羡慕她兄妹二人和睦,佯装作势打了刘士衡一下儿,果见刘士仪不依,拉住她的手不放,生怕她打坏了刘士衡。
刘士衡见妹子到底还是偏着自己,十分得意,哈哈笑着,留刘士仪吃饭,刘士仪却说要去给席夫人请安,坐了会儿就走了。
刘士仪离去后没多久,席夫人和甄氏的赏赐就陆续到了,席夫人赏的是一对灵芝如意白玉簪,金钑花钏一对,一个连生贵子的小挂饰;一条镶玛瑙珍珠金珠链;甄氏赏的是一对金花簪,外加一身新衣裳。
苏静姗见了这些东西,十分欢喜,唯独面对那套新衣裳很是犯难,这套衣裳,也不知是甄氏从自己哪个陈年的旧箱子里翻出来的,款式老旧不说,而且颜色极为老气,连刘士衡见了都直皱眉头。
“能不穿吗?”苏静姗捧着衣裳,连朝身上比划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到底是我娘的一片心,不穿不大好罢?”刘士衡摸着鼻子道。
苏静姗正欲辩驳,却又听见他道:“穿着到老太太面前走一趟。”她马上明白了刘士衡的意思——只要让席夫人瞧见这套老气横秋又过时的衣裳,哪还会让她继续穿着?只要席夫人发了话,她就能明目张胆地把这套衣裳搁进箱子里头了。
“你真是个坏的!”苏静姗忍不住笑出声来,刘士衡却瞪她一眼,叫她莫要乱说,别坏了他的名声,苏静姗愈发乐得哈哈大笑,更惹来刘士衡许多白眼。
苏静姗生怕明日甄氏还会来骜轩,就赶着把她所赠的衣裳套上身,到攸宁堂去谢席夫人的赏。席夫人见了她这一身,果然眉头大皱,直问苏静姗上哪儿买了这么些破烂货色来。此时甄氏就立在席夫人身后,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苏静姗顾着甄氏的面子,没有言明是她所赠,但以席夫人的耳目众多,又岂有不知的,当即就命人取了一套当季最时兴的衣裙来,让苏静姗换了,然后指着甄氏问:“你说哪套衣裳更好看?”
甄氏心里很不是滋味,还得硬撑着夸赞席夫人的眼光好,好不难过。
苏静姗目的达成,坐了一会儿便称放心不下刘士衡,要回去看看,由此又得到了席夫人的赞扬,赏了她两匹好衣料。
有了席夫人和甄氏的这次赏赐,苏静姗记私帐的小册子上,总算有了内容,她看着柜子里的金玉首饰和布料,忍不住感叹,刘府果然富贵,长辈们随便一出手,就能抵上她做好些时的生意了。
刘士衡却是在一旁默默叹气,那对金花簪,还是甄氏从娘家带来的;只不过一次寻常的赏赐而已,就到了动用陪嫁的地步,他这个娘亲,过得可真够落魄的,亏得她还是刘府数百家商铺的掌管人。都怪他那个不成器的爹,总是伸手找他娘要钱,甄氏每次好容易攒下点私房,都是还没捂热就让他哄去胡乱花销了……
“姗姐——”刘士衡出声叫她,但话音未落,却见紫菊跌跌撞撞地自帘外冲了进来,扑倒在他脚下。
紫菊行事一向稳重,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冒失?刘士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道:“出了甚么事?”
紫菊匍匐在他脚下,抽泣道:“少爷,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奴婢不知做错了甚么,奶奶竟要把奴婢给卖掉呢!”
刘士衡不相信:“好端端的,她卖你作甚么?”
紫菊见他不相信,急了:“少爷,奶奶真要卖掉奴婢,都已经叫杨柳去找人牙子了!少爷,奴婢知道自己一向手笨嘴拙,平日里若是有甚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奴婢一定改,求少爷帮奴婢求求情,让奶奶不要卖掉奴婢罢……”
苏静姗要卖掉紫菊?为甚么?没听说紫菊惹过她不高兴啊?刘士衡有些发愣。
紫菊见刘士衡仍未出声表态,心里就更急了,不得不把自己背后的靠山给抬了出来:“少爷,奴婢是个丫鬟,被卖是自己的命,本也没甚么,只是奴婢的爹娘老子都还跟着大老爷大太太在任上,奴婢这一去,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们……”
紫菊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间的门被砰地一声踢开,接着是苏静姗怒不可遏的吼声:“见鬼,大太太和二太太怎么只送了人来,却没给卖身契?这叫我如何去卖?”
杨柳在一旁附和:“正是,不给卖身契,就只能算是借人,不能叫送人,奶奶不如把紫菊红梅给大太太和二太太还回去,我看咱们院儿里使唤的人也已经够多了,不差她们两个。”
“大太太跟着大老爷远在任上呢,如何去还?单还二太太而不还她的,也不大好。”苏静姗一面犯愁,一面呼地掀起帘子,迈进里间来。
紫菊见她连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敢抱怨,哪里还敢多说半句,只得眼泪汪汪地仰头看刘士衡,寄望于他能出面把她给留下。
但还没等刘士衡有所反应,苏静姗就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她兴奋地一拍杨柳,道:“赶紧叫人套车,把红梅和紫菊都送到庄子上去。”接着问刘士衡:“你们刘府家大业大,庄子总该有两个的罢?离城里最远的是哪个?”
刘士衡打了个呵欠,道:“离城最远的?应该是姚庄罢,记得路上来回得整整三天。”
“那就是姚庄了。”苏静姗一面叫杨柳去喊人套车,一面指使如玉把紫菊拖出去。
紫菊没想到刘士衡竟由着苏静姗说甚么就是甚么,连句话都不问,不由得心慌意乱,抱住刘士衡的腿不肯松开。如玉有些怕刘士衡,不敢硬拖,好不为难,只得拿眼去看苏静姗。
苏静姗见状,几步上前,暗暗地朝刘士衡腰间一推,推了他一个踉跄,叫道:“哎呀,士衡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就一面去扶他,一面叫如玉来帮忙,一面又去骂紫菊:“七少爷好容易才好些,哪经得住你这般揉搓,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想去庄子也去不成了!直接拖出去打死!”
紫菊有些发怵,自己也没怎么着刘士衡,他怎么就倒了呢?
恰在此时,杨柳传过话后折返,一眼看见紫菊呆愣在地上,马上去把她揪住,拖到外头去了。
刘士衡被苏静姗扶到床上,强行盖上被子,又被灌了盏热茶,直到如玉被苏静姗派去下人房拖红梅,才得了机会开口说话:“你这是唱得哪一出?”
“甚么哪一出?不过就是想打发两个通房丫头罢了。我好歹也是你明媒正娶来的正头娘子,这点权力总该有罢?”苏静姗除了近身的忧患,一身的轻松,悠闲无比地坐到床头,靠在枕头上回答刘士衡的话。
刘士衡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甚么都没说,只是道:“得,你说得对,管教通房丫头本来就是妻子的事,与我又有何干?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罢,只是她两个都是长辈所赠,你突然把她们俩赶到庄子上去,连个借口都不找,总是会惹些麻烦上身的,到时可别哭着来找我帮忙。”
苏静姗却是把眼一瞪,理直气壮地道:“是你把我拉进刘府里来的,出了事,我不找你帮忙,找哪个帮忙?到时你可不要推卸责任才好!”
厚颜无耻!厚颜无耻!!刘士衡反反复复只想得出这个词来形容苏静姗,气得直踢床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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