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一家脱籍的事情,在整个严家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寒友居的廊下,两个婆子正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聊天。今日严松年出去访友,莺姨娘、柳姨娘抱着严润心去了楚姨娘那里,彩凤挪到了桃香园住,没人管她们,正好闲磕牙。
“我早说彩凤这姑娘长了幅好命的脸,这下可好,他们一家子都跟着享福了。”一名婆子拍腿道。
“切,你要是嫉恨,叫你孙女也去伺候老爷,看你们全家有没有这福分。”另一名婆子嗤笑道。
那婆子一听,不悦道:“你这老货,怎么满嘴胡沁,我孙女都定下人家了,叫男方听见还不嫌弃她?看我不撕烂你这老货的嘴。”
“好好好,我给你赔个不是。其实我看彩凤嫁了老爷也不定是什么好事儿呢。”
“这话怎么讲?”
“你离近点,我偷偷给你说。我昨儿晚上在院子里当值,听见彩凤才老爷屋里哭,说了好些跟大小姐有关的昏话。我猜着怕是海姨娘叫她说的,彩凤这丫头不长心啊,她一家子放奴籍,是大小姐开口求来的,她不知道感恩,反向着旧主,背后给大小姐下绊子,我看她走不长远。”
另外那婆子却不在乎彩凤走的长远不长远,她挤眉弄眼道:“彩凤跟老爷说了些什么昏话?”
那婆子叹道:“还能有什么!海姨娘胆子可真大,竟敢说大小姐不是严家的种。”然后,她指了指天空,道“她说大小姐是那位的女儿。”
另一个婆子惊得呵了一声,绷着脸皮,掐指算了算,摇头道:“不对!不对!当年夫人嫁进来是七月,第二年九月生的大小姐,中间从未迈出过家门半步。怎么算都是老爷亲生的。”
“谁说不是呢,海姨娘真是失心疯了。老爷也才三十几岁,怎么竟老眼昏花成这样,谁说的话都肯信。”
“对呀!当年老夫人欠下多大的人情,才叫他娶了乐家女。乐家什么门第,严家什么门第,乐家姑娘可算低嫁到泥地里了,别说只是阴差阳错,没嫁成那位的黄花大闺女,就算是个带孩子的寡妇,严家也娶不起。”
“说这些做什么,若不是当年那蹊跷事儿,严家哪有资格让嫡女跟太子订婚约,还不是那位念着旧情。”
两位婆子你一句我一句,窃窃私语着当年的事情,而这一切,严清歌都不知情。
眨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那几名逃跑的丫鬟在严松年刻意和稀泥的状况下,竟是逃到了哪里,就呆在了哪里。严松年就是有这种神奇的本领,可以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当事人是不是愿意,就不好说了。
晶儿和彩珠在青星苑里非常老实,而且无比勤快,每天早上五更天就起床,先将院子里粗略打扫一遍,看着差不多到了其余人快起床的时候,就去烧两大铜壶热水给别的丫鬟婆子用,趁别人梳洗的功夫,她们再在将旁人的夜香倒掉,再把被褥整理一番。
若遇上谁有个头疼脑热,或是什么事儿要走开的,她俩还会很积极的将这些人的活揽下来。白天里也是四处找活做,从不嫌弃脏累苦,很少歇着。而且,她俩从来不在严清歌面前出现,既不表功也不招眼。
严清歌很快知道了这两个丫鬟的事情。
严松年的态度摆在那里,逃到珠玉院、寒友居的丫鬟都留了下来,尤其是跑去了寒友居的四个丫鬟,其中有三个和彩凤交好,直接跟去了桃香园伺候彩凤,根本就是在昭示全家,严松年既不准备惩罚海姨娘,也不相信这几个丫鬟有害主之心,她们跑到哪儿,你们留下来用就是了。
严清歌过了正月就要回白鹿书院,她叫过来晶儿和彩珠,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打算?”
晶儿和彩珠对着严清歌磕头,道:“大小姐慈悲,若是不嫌弃,我们两个在青星苑里做什么都行。”
严清歌想了想,道:“若送你们回明心斋,恐怕你们没有好果子吃,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是就在青星苑里呆着,但我常年不在,你们也就是能做做杂活,也算是清闲。第二,便是去我舅舅家当下人。”
两个女孩儿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香儿磕头道:“大小姐,我已经毁了脸面,去舅老爷家只怕会讨嫌,我愿呆在青星苑里。
彩珠却是主意多一些,海姨娘的心眼儿特别多,她们那天晚上逃跑,暂时是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往后若在严家,海姨娘总能逮到机会磋磨她们,不如去了乐家,虽然说人生地不熟,但乐毅是状元,家风肯定比严家好,动不动打杀下人的事儿应该没有。
她一咬牙,迎着严清歌的目光,道:“奴婢愿去乐家。”
严清歌估摸的也是这个结果,她点点头,道:“正好,你去乐家我也不亏待你,赏你几件首饰和衣裳。去了在那边好好做人,我舅舅一家人都很好。我今日就要去他家,你收拾收拾跟我一起走吧。”
彩珠没想到严清歌让她说走就走,略有些沉重的点点头,出去后和晶儿抱着哭了一番,才收起依依惜别的心,跟着严清歌离开了。
年初七到初九,街上的店铺大部分都会开门,现在已经是年十四,到处都是一派热闹景象,人来人往,喜气洋洋。
路过一条街时,严清歌忽然心思一动,对马车夫道:“往那边绕一绕,我记得水家食肆就在旁边街上。”
年后食肆改装后,会重新开门营业,严清歌那几天受了风,一脸鼻涕眼泪,出不了门,这几天才好一些,竟是没赶上开业那天来庆贺。
到了地方后,严清歌下车一看,见水家食肆当街的门口立了一只巨大的高瘦水缸,旁边搭着梯子,上面还盖了个雨棚,要爬到梯子上,才能够到水缸口。这水缸贴了张红纸,上面写了个巨大的墨黑“酒”字。
旁边有不少人都对这酒缸投来注视的目光,还有不少闲人围着那酒缸啧啧称奇。
门口迎客的人,也换成了两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虽然他们的耳朵还略有残缺,气质也一看就充满了当兵之人独有的杀伐,可是却比之前那两个铁塔一样的凶汉好多了。
当严清歌走进食肆的时候,见正堂地面上全铺上了光洁整齐的小块磨纹青石板,桌椅也从普通的食肆桌椅,换成了非常高档的柏木桌椅,上面的雕花十分精致,就算是京里的中等人家,也用不起这样的座椅。
改变最大的,就是食肆内部被隔出了一个个小雅间,每间雅间的墙壁上都绘着不同的图案,一看就分外的招眼。
而隔间外,还有大厅。大厅四周放着四个青铜大鼎,里面燃烧着旺旺的火焰,有专人在旁照看。大厅中央,摆放了一个长条状的盆景花园,给屋子里填了许多生气。
瞧着这样的布置,严清歌眼前一亮,怪不得水家食肆的人多起来了呢,就仅仅是来尝鲜吃两顿饭的人,只怕都不会少。
现在还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但是大厅里已经稀稀落落坐了十几个客人了,而且看他们的衣服首饰,都不是便宜的,可见非富即贵。
距离水家食肆开门已经有好几天了,恐怕前几天来这儿的人更多。
水家铺子里的账房认得严清歌,一见她,就眼前一亮,亲自迎上来:“严小姐来了?我们小姐今儿不在。您要吃点什么,包间恰还有一间,您请。”
严清歌微微一笑,眼睛落在了柜台上悬挂的粉牌上,一眼就看到了黄瓜炒肉条,它的价格现在已经变成了两百文,水英这涨价涨的还真是很彻底。
严清歌笑着点点头,刚要跟账房走进包间,一个侍从打扮的机灵男子气喘吁吁跑进来,道:“人呢?我们三位爷马上要来吃饭,快给我们爷找个上好的包间。”
这下人穿着一身宝蓝色夹棉长袍,一看就是非常贵的厚锦缎,腰上还栓了块价值不菲的青玉。只是一个侍从就打扮的这么华贵,也不知道他的主人是什么来头。
严清歌今天来本来就不是为了吃饭的,她转身对账房道:“既然有客人,我改日再来吧。”
那账房赶紧拦住了严清歌,道:“严小姐说的哪里话,你来了不吃过再走,我们小姐知道,我们怎么交代。”
说完,他回身对那名侍从道:“不好意思,我们包间满了。”
那侍从苦着脸,对严清歌一摊手道:“这位小姐不是说能让一让么,怎到了你这么就不行了?”
“这位是我们水家的贵客,不能让呀。这大堂里坐着,也不比旁处差,再过一刻钟,说书的就该来了,听听书,吃吃饭,其乐无穷,何必非在包间里闷着呢。”账房劝道。
“这……”那侍从犹豫了一下,跺脚道:“不行的!”
正说着,外面蹦蹦跳跳窜进来一个小男童,他身后跟了起码十个侍从,呼啦呼啦涌进来,一下子将大堂就占满了。
那小孩儿眨巴着机灵的大眼睛,对着先来的侍从道:“古大哥,你给我们找的包间呢。”
这小孩儿生的玉雪可爱,一派天真懵懂,可是严清歌却不敢小看他半分,因为这小孩儿正是五皇子元礼。
方才那侍从说过,他有三位主子要来。能和元礼一起并称主子的,一定是皇子。也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余下四位皇子里的哪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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