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作者:乌鸦大婶
世人都言帝王好,谁知帝王也烦恼,朱佑樘身为大明的皇帝,又是文武百官抱有极大的期望的皇帝,他身上的担子,是极重的。
他知道张窈夭跟张儒说某些话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可张儒对待外部的事情,已经足够心力交瘁了,他又不愿意过分的让张儒做太多事情。
他们是兄弟,他们可以互相帮衬,却不能相互利用。
张窈夭失声道:“可陛下你的身体...”
朱佑樘宽慰道:“窈夭,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的。现在大明的江山处处风雨,朕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啊!”
对于把江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丈夫,张窈夭只能无言以对。她不是个不懂事的女人,正因为她懂事,她才懂得理解。
张儒回到家之后好好休息了几天时间,直到七日后的大朝,他才正式出现在文武百官的面前。
一见他进殿,除了跟他相熟的几个勋贵微笑着打招呼之外,其他人都对他视若不见,甚至还有几人看到他来了之后选择远远躲开。
张儒对此不以为意,这些文官的小心思,他懒得去揣摩,也懒得理会。
人活着,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朱佑樘信步走来,坐上龙椅,左边是跨刀的汪直,右边是苍老的覃吉。
坐定之后,朱佑樘朗声道:“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以往一般不用他问出这句话就马上会有臣子奏报,可今日许是有张儒在的缘故,在他问完话之后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朱佑樘面色十分平静的扫了下面的臣子一眼,目光正好跟胆大包天的张儒对上,双方相视一笑之后,皇帝缓缓道:“既然诸位没有本奏,那朕就说说一件喜事。数月之前,朕命定边侯张儒前往东南查海商一事,而今已经有了眉目。
朕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在大明的东南,竟然还有那么一群胆大包天的贼子。
一月前有人跟朕说,张儒滥杀无辜,就是定边侯回到京城的那一天,都有不少臣子跪求朕将张儒捉拿归案。好在当时朕还没昏聩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不然当那些证据**裸摆在朕面前的时候,朕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明真正的忠贞之士。
今日不是追究责任,以往你们谁收了那些人的好处,朕不打算严查。今日,只论功行赏,不过问任何人的罪责。
好了,朕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们来说说,朕该如何赏定边侯。”
不等蠢蠢欲动的文官发动攻讦张儒的攻势,皇帝十分轻松的就将他们的气焰给压了下来。一开口就是一个下马威,谁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谁就要付出代价。
大明的内阁制度让君权削弱,使得臣子在朝堂上有很大的话语权,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不尊重皇帝的决定。
底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之后便是窃窃私语,论功行赏?还要我们来说该怎么论功行赏?我们都恨不得把那姓张的扒皮抽筋拉出去示众三日,皇帝你这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不管是收过海商好处的还是没收过好处的,全部保持了惊人的一致——闭嘴!
等了好半天也没人站出来附和,朱佑樘感觉脸上一阵燥热,又特地看了一脸无所谓的张儒一眼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怎么,平时你们不都是挺能说的么,一到定边侯身上的事,怎么一个个跟吃了哑药似的?”
其他人不说话,内阁几位大佬不能不说话,不说邱濬、刘吉、谢迁等人各有各的人马,就说他们跟张儒的关系都算不上差,他们就不能保持缄默。
谢迁和刘吉看向邱濬,邱濬则反看向刘吉。
论话语权,邱濬是内阁中最有话语权的一个,论资格,内阁中资格最老的却是刘吉。
两人就像是斗鸡一样对上了眼,谁也不肯先说话来当这个出头鸟。帮张儒则得罪一帮文官,就算自己手下那些文官不出声,其他人也会对说话的人心怀怨恨。帮文官则是妥妥的得罪张儒,这睚眦必报的定边侯,手段不少,时而又知道他会不会小肚鸡肠的记恨?
眼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谢迁只好最先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陛下,定边侯肃贪有功,的确应该赏赐。只是定边侯年不过弱冠,虽功高却实在太年轻,传扬出去怕是有损陛下威名。依老臣看,不如先暂时记住这功劳,赏赐些金银财帛,待来日定边侯再立新功之时,再论功行赏不迟。”
谢迁这话说得十分委婉,也很有道理。要知道张儒还只有二十多岁,难道因为肃贪这样的事就给他加爵?
升官?张儒现在是九边总督,手握九边百万军卒的兵权,又是前任锦衣卫,锦衣卫虽然易手牟斌,锦衣卫内部却有不少人依然听命张儒。更何况他是超的侯爷。可以说在他这个年纪,他已经将官做到了极致。
以后的日子还长,如果朱佑樘不想将来张儒会到封无可封的地步,他就会听从谢迁的意见。
偏偏朱佑樘在很多事上都能听劝告,可在张儒的事情上却是从来都不听劝告的。
谢迁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朱佑樘有些不悦的反驳声:“这怎么行,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朕难道已经昏聩到连臣子的功过都分不清的地步?再说了,这次定边侯肃清福州海商,为开海禁奠定了基础,可不单单是肃贪那么简单。”
邱濬和刘吉面色大变,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突破口。邱老夫子一个转身,马上道:“陛下,开海禁?这事朝议上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朱佑樘满脸不悦:“朕决定什么了?朕记得朕那日说的是搁置再议,邱先生何时听出朕的意思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刘吉比邱濬要干脆很多,直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也不知这老头说还不是学表演出身的,一低头一抬头,脸上已经布满老泪:“陛下,海禁万万不能开啊!”
朱佑樘冷冷道:“刘爱卿,你这是干什么。”
刘吉耸了耸鼻子:“陛下,祖制有言,片板不得下海,若开海禁,我大明必定四面树敌。如今大明刚过风雨飘摇之际,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还请陛下三思啊!”
在对待张儒的态度上,刘老头是十分暧昧的,他害怕张儒手中所谓的证据,也害怕张儒那层出不穷的手段。可在海禁一事上,他的态度又是极为坚决的,海商是京中不少文官赖以生存的根本。张儒在福州杀再多人,也阻挡不了逐利的海商。
可一旦朝廷成为海商的最大后台,他们这些官员哪里还能拿到半点孝敬?
现在到手的银子,都是那些海商低声下气送过来的求人的;往后他们不主动送银子了,难道自己还能明目张胆索贿不成!
张儒半眯的双目猛然张开:“刘大人,不要每次有事就拿祖制说事。祖制有片板不得下海之言不假,可刘大人怎么不想想,当年有这个祖制的情况是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土木堡之变,夺门之变,我大明哪次不是历经血雨腥风。可为何那些鞑靼人还敢连年犯边,为何我大明必须要在九边囤积百万士卒?
无非就是一点,国不富强。
如果刘大人一定要成为阻碍开海禁的那个人,那可别怪张文轩没有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不要怪张某人不择手段才好。”
“你!”刘吉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他心里有五分气愤,更有五分畏惧,只是他表现出来的只有气愤而已罢了。
邱濬有些看不过去了,站出来道:“定边侯说话,怎的跟市井无赖一般!侯爷是大明忠臣,深得陛下信任,凡事当以国家为重,怎可儿戏。”
对邱濬,张儒还是保留了应有的尊重,他朝邱濬拱了拱手:“邱大人可否听本侯一言?”
邱濬淡淡道:“定边侯但说无妨。”
张儒清了清嗓子道:“方才本侯说到了国家不富,敢问诸位,有谁知道为何国家无法富裕起来?”
人群中有个六小官小声嘟囔了一句:“连年征战,能富强起来才怪。”
张儒不以为意,翘起大拇指对这话表示赞赏:“不错,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连年征战,如何富强!大家都知道,打仗是要钱的,没有银子,甲胄、兵器、箭矢、军服、粮草,一切都是空谈。
可这银子如果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身上搜刮,诸位认为这战争,能够打多久?
建国百年,已经是民生凋敝,再来一点天灾**,我大明有哪年能够不死人安安稳稳过个冬?你们是读圣贤的人,白骨露於野,易子而食的事莫非你们见了就能无动于衷不成!
百姓是一个帝国的根本,唐魏征说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莫非你们的圣贤都是屁眼里读进去的?”
最后一句话,张儒故意说得粗俗不堪,就是为了让人站出来反驳。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这是皇帝和一群文官的战争。没有对手,这战争怎么都打不起来。
果不其然,听到他最后那句话之后,一个文官直接出班,将笏板砸向张儒:“竖子,安敢大放厥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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