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少年伫立良久。
朦胧的月光隔着窗纱将他笼罩,将他襟口那银色暗纹刺绣照耀成刺目的白,那点白光在幽暗中生辉。
不知是不是林莞婉错觉,只觉得那白光仿佛落入了少年深邃的眸中,化作一种细碎她看不真切的光芒。
苏昭珩脑海中此时是混乱一片,心底满是慌怕。
是他多心?
他不停的,反复的嚼着她那句话。
饶了她这世…饶了她这世……
如若是口误,也不该是这种说法!!
苏昭珩跄踉的退了几步,脸色煞白。
她说她只想看到兄长好好的,家人平安,她躲着他,她更是在他们这世第一次碰面时,就是露出对他的恨意杀意……
苏昭珩突然明悟过来,她为何从一开始看见他就生了厌恶,处处不待见他。
她是和他一样…和他一样重新活了一世?!
苏昭珩猛然从自己的思绪惊回神,急急看向林莞婉。
林莞婉此时也正用幽幽一双水眸注视着他,恨意,疏离,惧怕都呈现在她眼底,藏得很深。可是他却是第一次无比清楚探究到了她真实情绪!
平生从未如此震惊,如此慌乱的苏昭珩,这瞬间连对视林莞婉的勇气都没有了。心底为前世未能护住她的愧意翻涌,更被强要了她的自责淹没,心乱如麻又不停的猜测。
她是怀着对他的恨意重新回到了十三岁?!
苏昭珩已经冰冷的手,有些微抖,下一刻,他突然快步夺门而出。
林莞婉只听到静夜中传来的一阵如风一般的声音,便再也无动静。
走…走了?!
苏昭珩的来去突然,使得林莞婉再度怔愣,随后又侧耳听了许久动静都没有异常,才身子发软的躺倒。
他离开前,好像很慌乱,是被她的拒绝惹得恼羞成怒。却又不好发作吗?或是怕惊动了人?!
林莞婉回想着方才两人的说话,完全未发现自己在抵触和希望对方远离间暴露了什么,只是想人走了也好。经过这次,兴许他是再也不会来纠缠了。兄长将执意将奶娘接回来,是真的对的。
他们不会再有什么牵扯了……林莞婉想着,缓缓闭上了双眼,一滴不知是喜是悲的泪珠悄然划落。
而苏昭珩离开后,只留了封信交给宋家庄子的门房。便策马回了京。
在夜风中疾驰,他慌乱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纷乱的神思也变得清晰。
这一切还都是他的怀疑,他要再查清,究竟她是不是真的与自己一般,再重新回到了这年。
他方才慌乱得失了分寸,他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就怕看她怨恨的目光,他该再多试探几句的!
苏昭珩迎着让肌肤刺疼的风,怪责自己居然落荒而逃。却同时心中清楚。
他能面对一无所知的林莞婉,却不敢面对那真误会他含恨而去的林莞婉,他不知要如何解释,如何化解两人间前世的误会。他更害怕得不到她的原谅……
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他宁愿自己猜错了!
苏昭珩突生一种掩耳盗铃的情绪,在茫然的夜色中,亦对自己以后要如何挽回更加茫然一片,只知心在随着这冷风一点点变得更加冰冷。
苏昭珩突然回府,惊动了不少人,其中便是有慌乱从三房出来的许安。
他刚刚向苏三老爷汇报了苏昭珩这几日所做,其中包括他对林莞婉已不上心的事。
而他也将自己的怀疑与苏三老爷说了。感觉自己与他的暗中来往被发现一事。
只是苏三老爷坚信苏昭珩未有一丝怀疑,说是若是存疑,便不会将军中机密信件仍将他手中。
许安被这一点醒,也觉自己是草木皆兵起来。总认为苏昭珩冷热不定的对待,是起了疑心。
哪****突然被调派到做别的事,怕才是被怀疑了,许安这样想着又心定了些。
“世子,怎么这个时辰回府了,您只带了许平。若是有什么危险可如何是好。”许安在院门口迎上苏昭珩,伸手将他刚扯下的披风接过来。
苏昭珩是以查探护国公府掌兵权一事离开的,许安自是认为他亲自做密探去了。
心情不佳的苏昭珩并不想多理会他,但一丝理智却还是在的,按耐着情绪道:“我做事情,自有分寸,可是有军营送回的信函?!”
“有的,侯爷让我亲自回军营取的,属下不过也才刚回府不久。”许安说着又从怀里取出密封的信,递了上去。
苏昭珩接过,看都没有看一眼,便回了屋,关门说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许安与许平相视一眼,便都各带着心思退下。
回到房中,苏昭珩点了灯第一件事,不是去看那封信涵,而是从一道密格中翻找出许平先前调查林莞婉的报告来。
上面详细写了她的一切,他快速翻到了今年二月。
今年二月,是他醒过来便发现回到十六岁,他与林莞婉在前世死的时间前后不过三日,如果林莞婉也是重生的话应该也是这个时间。必然会有异常的举动。
他一日一日翻找,看着看着,目光便粘在二月六日这天,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林莞婉因昏迷请了两次大夫。而后面又请了两次。
原因是梦魇受惊了。
梦魇受惊……
苏昭珩看到这,心尖直抖。
林莞婉是重生这事,十有**!
她记得多少?
还是与他一样,全都记得?!
苏昭珩手一松,纸张便脱了手,在空中飘荡着慢慢跌落地面。
她对他恨意那么深,在将军府见到他之时,便想用簪子袭击他。想来,她应该是全都记得。
她定然是听信了许安的话,所有一切都是他授意去做的,落子…让她死于非命!!
苏昭珩颓然的双手抱头,有生以来第一次陷入绝望的情绪,就是前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没有过的绝望!
他这世想尽办法,要顺着她的心想弥补,可这些在他们彼此间没有误会或许行得通,如今她怕是恨自己恨得想要取了性命,怎么会因这种讨好而就原谅他!
该死的!
难道他要将许安现在就揪到她面前,告诉她前世一切都是他与奸人合计?!可偏许安也不知前世之事啊!
有苦难言,苏昭珩头大得快像是要炸裂一般,就在束手无策间,他余光撇到了桌面上的信涵。那模仿了父亲笔迹的字样,使得他脑中有亮光闪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