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必阿兵败!
大沽炮台失守!
汉兵正由天津北犯。
这些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京城都是人心惶惶的,不知多少衙门甚至都已经没有人再上朝了,王朝的末路,在此时尽显无疑。
一个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弄的文祥等人甚至都不敢立即报告,又将这个消息压了一两个时辰,这才向上递了折子,报告天津方面的军情。
看到这个消息,奕訢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叫人传大起,又进行廷议。
“大沽失守了,汉贼正在北犯,这是刚从僧林格沁那边送来的消息,大家看怎么办?”
用一种生硬的口气说道。他的那双眼眸中没有丝毫神采,怎么会败的这么快?
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相信大清国的军队怎么会败的那么快,那么惨,甚至就连同他寄予了厚望的多必阿,都是不挡其一击,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近十万耗费千万饷银操练洋枪队,就那么败了!
甚至就连同多必阿本人,都没能活下来。
“今日之形势,有我无敌,有敌无我。”
文祥立即抢着说,
“皇上,这汉逆现在眼瞧着兵临城下,以臣之见,非得下定决心全城上下与大清国共存亡不可!”
“在此危难深重之际,奴才以为我们应该借助民心。”
又是一个话声传了过来,
“京旗尚有数十万人丁,奴才们更是誓死效命于皇上,奴才以为应该利用民心报仇雪耻,若是民心涣散,到那时才是真真的完了。”
他们的话引来大批人赞同,但亦有人表示反对,这人就是桂良。
“皇上,这万万不可如此!现在天下汉人皆反,即便是咱们死守京师,又有何意,以奴才之见,皇上应该尽早打算,实在不行,趁着还有机会的时候,撤到辽东,到时候,再遣使与朱贼议和……”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谈议和……”
奕訢冷冷地说。
现在他比谁都清楚,议和已经断没有丝毫可能了,就像当年大清国没有同南明议和一样,撤到辽东,即便是撤到辽东又能如何?
“撤到辽东,汉贼焉会不打到辽东?大家别忘了,当年朱由榔都躲到了缅甸,不还是让吴三桂用弓给绞了!”
这一句话让众人的心思无不是一沉,谁都知道说的是事实,别说是朱由榔,就是连崇祯的儿子,隔着几十年,不还是给满门斩尽了。
斩草除根的道理,大家都知道。
若是那汉人下定了斩草除根的心思,即便是他们逃到了辽东,又能怎么样?也不过就是多少几天罢了!
“派人再去问俄国公使,问问他们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又一次,奕訢将希望寄托在了俄国的十万援军上,只要有了这十万援军,就能……至少自己能保住性命!
“喳,皇上,奴才马上差人去办。”
文祥连忙答道。
“还有,令僧王务必拦下汉贼,只要挡住了汉贼,再有俄国大军相助,到时候我大清国的江山必定可以保全……”
相比于皇上的乐观,曾几何时也曾相信能保住大清国,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相信了,甚至对将来也是满腹担忧。实际上,从一开始,从俄国人告诉他暂时派不出兵的时候,他就知道,大清国不一定能保住了,接着随着战事的日益恶化,他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他便开始想着退路,当然首先不是替他自己,而是替皇上。
他先是找到了顺天府尹,要他给找二百辆车,并说明要随时准备征用。顺天府尹自然是紧张地答应了,而且确实还在兵荒马乱的京城找来了二百辆大车。其实相比于别的地方,现在京城倒也算是安定,毕竟这城里头大都是旗人,与朝廷自然是一心的。
就在文祥命人为皇上的将来作为准备的时候,因为多必阿兵败受到牵连的邵灿却过来了,两人聊了一会自然,又给提起局势的恶化,而文祥对此也没有说隐瞒,只是隐约的暗示他准备让皇上出走辽东。
“文山……”
邵灿一脸难堪和尴尬地对文祥说道,仿佛有什么心事。
“又村兄,”
这是邵灿的号,
“你这是怎么啦!”
“文山,哎!难道俄罗斯当真是不派兵了?”
“即便是俄罗斯派兵,现在恐怕也来不及了!”
文祥一脸的无可奈何。
“俄国与咱们这相隔万里,纵是派兵,又怎么能派得来呢?”
“这,怎么能这样呢?咱们当初不就是和他们说好了吗?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呢?”
邵灿声音急促的反问道。
“更何况,更何况咱们还把那么多地都割给了他们。他们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又村兄,当初把那些地各位他们确实有些欠妥,但是现在看,又未尝没有用处,我们到了辽东,到时候,不还是要靠俄国人?万一要是汉军打过来,到时候,咱们凭什么抵挡汉军?”
“现在,俄国人不愿意,派兵到时候他们就愿意派了?”
邵灿有些疑惑的说道。
“要是到时候他们不愿意派,又该怎么办。”
对于已经年迈的邵灿来说,他自然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远走辽东,更何况,他是浙江人,本来也受不了关东的苦寒。
“要是咱们都到了辽东,到时候如果俄国人还是不愿意帮忙,那,那朝廷该怎么办。”
“哎……”
心知有这种可能,而且这种可能性很高的文祥急得直想跺脚。
“可,可不去辽东,还,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坐在这儿,等着姓朱的来看咱们的脑袋。。”
“文山,求你在皇上面前说句好话,现在我也被摘了顶戴,这要是去辽东,我,我实在是力不能支了。”
原来,邵灿之所以会来这,是因为听说了文祥准备车子一事,而且他也猜到了如果朝廷撤到辽东,到时候随行大臣里,十之**会有自己的名字,所以他替自己打算起来。
且不说现在自己已经被摘了顶戴,即便是在任上这件事都要好好考虑一二,毕竟辽东那苦寒之地,真的不是人呆的。对于邵灿来说,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对南方来说没用,对朝廷也是如此,所以最后才决定向文祥提出来。
“又村,当此危难之际,你怎能避而远之呢?”
文祥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有想到邵灿居然会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番话来,虽然知道现在有不少大人都关上大门避而不出,或者挂冠而去,等着新朝夺下江山,可像他这样当面提出来的却没有。。
“文山,实在不是我不愿替皇上分担危难。”
邵灿苦笑道。
“你看看我的岁数,还能不能随皇上一起北狩辽东?即便是到了辽东到时候还有没有能奈再给皇上当差?”
这样一说,文祥马上想起了邵灿的年龄,确实,他确实已经老了!
“我也是几朝的臣子,随过几位爷,皇上,皇上是个明君,若是搁着十几年前,当初不是那位爷当皇上,而是今上的话,大清国兴许不会落到这份上。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听说,云南也都降了,陕甘也是,你瞧瞧这大清国,还剩下什么?即便是到了辽东,到时候……”
摇头苦叹着,邵灿说道。
“这几年,大清国的臣子逃的逃死的死,就没见着几个忠臣,这眼瞧着汉军打来了,大清国,不能没有一个忠臣啊。”
邵灿的话让文祥整个人一愣,他诧异地看着邵灿。
“老,老中堂,您、您是想……”
“咱大清国为了坐稳天下,说什么甲申年的时候,崇祯皇上在煤山上看不到一个大臣,可那些忠臣比皇上走的还早,忠臣不事二主啊!现如今,咱大清国的气数尽了,当大臣奴才的也是逃得逃,走的走,降得降,我老了,辽东是去不了啦,就让我当个大清国的忠臣吧……”
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位,文祥只觉得眼眶一热。
“老中堂!”
原本他以为邵灿不想去,是因为他是汉人,可他没想到,到最后大清国却只有这么一个忠臣。
“文山,你和皇上说一声,臣侍候三代皇上,皇上是个明君,可大清国的气数尽了,那也是没有办法。当年,当年崇祯皇上,也是如此,即便……即便气数尽了,就不要再争了……”
若是放在平常,就凭他这番话,文祥都会上折子参他几本,但是现在,他却说不出话来。
“好吧!”
文祥亦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是啊,即便是再争,人又岂能争得过天!
大清国能以异族主宰中国江山两百一十四年,已经是得天之幸了,现在即便是再争,又拿什么去争呢?
文祥看着眼前的这样一个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内心里,他知道大清国的气数到头了,可是他不甘心啊!
他不甘心旗人就这么丢了天下!
这样的局势令文祥心烦,同时也令奕訢心烦。即便是在睡梦中,他也能感觉枪炮声越来越近,前几天还只能隐约听到,现在却听得清清楚楚了。可是问其他人,其他人都没有听见。
“李国安,你说怎么办呢?”
奕訢虽然心烦,但仍不失平静地问身边的大内总管。
怎么办?
一个太监又能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来。现在京城里到处是逃难的民众,京中官员也有大批逃出去的,可以说往日繁华的京城今日已成了个到处是逃难人群的人间地狱。
别人都在逃难,而且在流传皇上也已逃出京城去了!对此,自然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毕竟当初那位爷也是从京城逃出去的。现在皇上再次“北狩”倒也是正自然不过。
“找文大人来商量商量吧?”
“不用了,文祥已不知说过多少次了,要我留在京城。我看留在京城并不是上上之策啊。”
文祥原来不是主张皇上北狩辽东的吗!怎么现在一想变过来了呢?不错,文祥曾经主张皇上出逃,但是后来他仔细想,觉得这并不是善策。毕竟现在局势和过去截然不同,上一次是太平军打过来,天下还在大清国的手中,而现在,天下却基本上都被汉人给占了,在这时候再逃,逃到了辽东又能如何?
文祥虽是一片好意,但是奕訢却并不同意,他之所以不同意,也有他的顾虑;如果不逃的话留在京城,势必性命难保,当大臣的、奴才的可以降,可他是大清国的皇上,怎么降?如何降?
到时候不还是死路一条?
如,如果出逃,自然不会有这个顾虑。但是如果真出逃,却又有别的顾虑,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能否安全出逃?这是文祥担心的亦是奕訢担心的问题。
怎么逃?这是个问题。
若是留在京城?到时候汉人会怎么待自己?这才是奕訢最担心的时候,特别是他非常清楚,大清国当年开国的时候,是如何对待朱家人的,根本就是斩尽杀绝。只恐怕到时候,自己万一真的落到汉人的手里,他们也会这样对待自己。
想起这些皇家不传之事,奕訢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在这个时候,他甚至都恨起了那些老祖宗,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给子孙后代留条生路吗?到现在,现在所有的报应都烙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话说回来,当年,谁又曾能想到,隔了两百多年后他朱家居然还有咸鱼翻身得那一天!
“这汉人的江山啊……”
不能夺啊!
在心里这般感叹着,奕訢回头看着李国安,这个因为名字吉祥,被自己留在身边的总管太监。
“看来是要回到你们汉人的手里了。”
宫里的太监都是汉人。
“奴才,奴才到死都随着皇上!”
李国安连忙跪下去表着忠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被皇上推出去砍了头。
“皇上!皇上!”
随着喊声奔进来一个人,也来不及行礼,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洋人来了!”
奕訢望着神色张惶的文祥,语气异常平静地说:
“洋人来了?什么洋人来了”
“洋人说,洋人说,若是皇上愿意,可以到美国避难……”
文祥有些不安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