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露等人有意的散播之下,“芙宁娜公主已经迎奉教皇来帕尔马”的消息迅速地不胫而走,短短时间内就传遍了周围各地。
这个惊人的消息,犹如是一份催化剂,让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意大利迅速地沸腾了。
原本,散布在意大利各地的教士和贵族地主们,对发生在罗马和本邦的革命都措手不及,不知道做怎样对抗,要么就选择了逃亡,要么就选择躲在自家庄园里避祸,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局势的进一步变化。
而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他们就像是被打了强心针一样,瞬间就看到了希望。
原本一盘散沙的他们,终于有了“主心骨”,纷纷行动起来,或秘密或公开地响应教皇陛下的敕令。
当然,仅仅只做到这个程度还是不够的,所有人都明白,如今的局势靠着他们自己的力量已经是难以回天了,想要恢复旧有的秩序,那就只能让芙宁娜殿下的父皇出兵。
就这样,所有倾向于旧秩序的势力,都已经把自己的目光放到了遥远的巴黎,把法国皇帝当成了自己的救星。
而远在法国的艾格隆,也理所当然地感受到了这股渴盼。
就在这天早上,他拿着自己刚刚收到来自帕尔马的电报,得意洋洋地来到了女儿珂丽丝忒尔的寝宫里。
当然,其实他不是来找女儿的,而是来见苏菲。
在征得特蕾莎的同意之后,苏菲来到了皇宫,并且住到了自己女儿旁边,母女两个在时隔多年之后,终于名正言顺地又居住在了一起。
而艾格隆也和她一起,带着女儿,仿佛像是一个正常家庭那样,享受了难得的天伦之乐。
不过,为了不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惹怒特蕾莎,艾格隆和苏菲这段时间里没有再做什么越轨之事,他只是每天过来拜访苏菲和她相处一段时间,而且从不过夜,让苏菲和特蕾莎之间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艾格隆过来之后,苏菲马上就迎接了他,两个人和之前每天一样,在珂丽丝忒尔的会客室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闲谈。
看到艾格隆兴冲冲的样子,苏菲立刻就问,“收到了什么好消息了吗?”
“教皇被芙宁娜带到了帕尔马,并且现在他们已经拍电报向我求援了——”皇帝微笑着回答,并且炫耀式地向她展示了自己刚刚收到的电文。
“她怎么把教皇搞到手了?”苏菲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从皇帝手中接过了电文。
她仔细看了一遍教皇这份煞费苦心的信件,感受着行文当中的哀求、以及其中努力维护的最后一丝尊严,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把电文放到了一边。
“这扫清了你最后一丝障碍,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止你在意大利为所欲为了——”
她的语气里既有些庆幸,又有点失落,所以语气也变得相当微妙。
这也不难理解,从历史上来说,神罗以及哈布斯堡家族都在意大利拥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为了控制这片土地,多少神罗君王煞费苦心血洒疆场,然而……现在她作为哈布斯堡帝国的掌舵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法国人成为那里的“救世主”,而自己却注定只能黯然失色。
作为艾格隆的老情人,她为自己爱人的又一次成功倍感自豪;但作为哈布斯堡的太后,她只能为此感到惋惜。
不过,她毕竟也拿得起放得下,在现在这个形势下,“法国进场扫平乱党”是最优解,因为法国人至少还能够尊重并且维护现有秩序,而一旦革命党和民族主义者得势,那么奥地利马上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从此以后帝国南疆就永无宁日了。
再说了,自己在这个情势之下,利用和皇帝的关系,得到了法国绝不干涉哈布斯堡领土的承诺,那就等于在逆风之下保住了“祖业”,哪怕历代先帝有灵,也很难再怪罪自己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重新振奋了起来。
“真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个本事。”她忍不住赞了芙宁娜一声,“刚刚死里逃生,就想到了把教皇这张牌握到手里。”
“她要是真有这个能耐,我也就不担心了——”艾格隆耸了耸肩,“可惜,这都是夏露的主意,也是她一手操办的,芙宁娜只是当她的招牌罢了。”
“什么?”苏菲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全是她一个人在运作?怎么回事?”
于是,艾格隆就将夏露忽悠教廷的整个过程,都原原本本地述说给了苏菲。
苏菲听得简直有点难以置信,不过她知道艾格隆绝对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戏言,所以最后她只能接受了这一切。
“这孩子……真是敢想敢干!”最后,她只能发出一声感慨,“她这是拿你来唬人,用你的权势来为自己增加声望啊。教皇之所以跟她合作,全都是因为你,结果人家还要感谢她……”
“既然她有这个能耐,那又有什么不好呢?”艾格隆对此倒是不以为忤,“我并不介意被她利用一下,毕竟从客观上来说,她对我终究有功,有教廷在手,意大利人当中我就可以找到源源不断的支持者……这必然对法国军队有着莫大的帮助。”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种事也不能太纵容,不然的话每个人都自行其是,以后还怎么维持纲纪?”苏菲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有点不以为然,“艾格隆,我跟她从没有任何交集和利益冲突,所以也没有任何构陷她的动机。我也没有否定她的功劳,该奖励、该赏赐的东西都应该给她,我只是不希望她因此而越发恃宠而骄,以后做出更加胆大妄为的事……如果真是这样,那到时候又该怎样处理呢?”
苏菲的劝谏,引起了艾格隆的沉默。
他知道,苏菲这番话的出发点完全是为了自己考虑,而且她的话也确实不无道理。
自己越是宠爱这个孩子,就更加不能一味的纵容,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非常出格了,以后还是要再更进一步的话,天知道会惹出多大的乱子来——哪怕他完全不相信夏露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他也担心夏露惹下更大的祸,让自己都兜不住。
“好吧,我会等会儿给她专门发一封回电的,先告诉她我对她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非常满意,然后再告诉她以后不许再随便自行其是了,就算有什么想法,也要先征得我同意之后再做,只要我告诉她,那么她会知道分寸的。”
听着皇帝轻描淡写的语气,苏菲心里不禁无语。
他对那个孩子的包容,简直是当成女儿一样,甚至比女儿更亲一些。
算了,这终究是你们法国人的事,我也不该多管,至少给一点敲打总比不给要好。
于是,她也没有再纠结夏露的事,而是一脸宠溺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艾格隆,我在这儿预祝你旗开得胜,这不仅仅是对你和法国有利,也对我和奥地利有利。而且……我衷心感谢上帝,让我得以看到你走上人生的顶峰,进入你一出生就曾经拥有的罗马。虽然我无法亲眼目睹你进入罗马时的场面,但是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少年,我为你感到骄傲,而且会一直骄傲下去。”
苏菲的神情,犹如是逆转了时空,让皇帝想起了当年那个大姐姐王妃,以及那个愤世嫉俗的少年。
那个时候,谁又能想得到,某一天他真的能够重新登上皇座,又能够真的以征服者的姿态进入罗马呢?
在激动当中,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苏菲的手。
“如果没有您的见证,那么这一切都只会黯然失色。殿下,您跟我一起去罗马吧!至少入城式的时候您应该在那儿,我登基仪式您不在,这已经让我遗憾了这么多年,请不要再让我留下另外一个遗憾了……”
皇帝炽热的视线,让苏菲的内心也炽热了起来,可是她心中又知道,这样不行。
“别傻了……”她连忙摇了摇头,“奥地利现在情况这么糟糕,我不能长期远离它。”
“那它不会是长期的!”皇帝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会用最快速度解决这一切,然后带着您一起去那里。再说了,有我的支持,奥地利情况又能糟糕到哪儿去呢?有问题的话,玛丽亚会通过电报来请示我们的——殿下,我求您了,就满足我这一次的任性吧?”
在他的恳求之下,苏菲已经心乱如麻,她发现她很难再说出拒绝的话——尽管从理智上来说,她应该拒绝。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别抓住我的手撒娇了,都这把年纪了,还耍这种招数,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虽然她嘴上是骂,但实际上也就是答应了。
而这种互动,又让两个人想起了过去的那些回忆,然后他们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皇帝的笑声尤其张狂和满足。
到了这个年纪,他原本看似无情无尽的欲望,也早已经开始衰退,而且,沾花惹草这么多年,他终于也不再是那个荒唐王孙了,对现在的他来说,情感上的抚慰,比感官上的刺激要更加重要得多。
在他人生的又一个巅峰时刻,苏菲将不会再缺席,而是身边最近距离的见证者,这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
在笑了许久之后,两个人又情不自禁地拥吻在了一起,时光在他们之间好像未曾流逝,一切都是那样温馨而又惬意。
直到皇帝已经走了以后,苏菲依旧脸色微红,回味着刚才两个人之间的亲密。
经过这么多风波之后,她精神上的压力太大了,因此比以往更加渴望精神上的安慰,而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那一个人有能力有资格给她。
也许,是该把“进一步放权给弗朗茨”提上日程了。
等自己彻底放权退休,成为不掌权的皇太后,那到时候自己身上所受到的关注度肯定会大幅下降,相应来说,自己的行动自由也会更大,就算外出旅行也没有那么多人在意了。
自己的“退休”生活,哪怕失去了那些呼风唤雨的权力,但也可以享受到身为普通人的快乐,享受到平静的下半生。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正当苏菲的心中,正在为“权欲”和“追求宁静生活”而权衡的时候,一声轻轻的招呼却打断了她的瞎想。
“妈妈。”
苏菲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女儿珂丽丝忒尔的身影。
这是她第一个孩子,而且对命运多舛的她,苏菲心里一直都有亏欠感,所以每次见到她,都会加倍的慈爱。
看着面前这个银发的美丽公主,苏菲的眼睛里充满了宠溺。
“怎么了,我的女儿?”
“爸爸刚才有没有跟您说过夏露的消息呀?”珂丽小心翼翼地问。
苏菲早就知道,她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甚至夏露是珂丽刚刚来到皇宫时皇帝所指定的第一个玩伴,所以也没有对女儿的问题感到惊奇。
“他有提到过一点,你这个好姐妹现在在意大利可是活跃得很呢……”苏菲笑着回答,“她立了一个很大的功劳,皇帝陛下正在考虑嘉奖她。”
苏菲没有把自己刚才劝谏皇帝的话说出来,毕竟她不希望这个女儿沾染上政治的气味——她只需要当个富贵一生的闲散公主就很好了。
“是吗?那太好了!”珂丽的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色,“我就知道她一定可以完成所有任务的,她有这个能耐。”
说到这里,她又黯然地低下了头,“可惜,我作为朋友,却不能见证她的功劳,甚至都一点都帮不上忙……”
苏菲都这个年纪了,又久经世故,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女儿是在向自己撒娇?
唉,父亲这样,女儿也这样,真是让人头疼啊。
不过,虽然心中在吐槽,但自家女儿终究还是要护着的。
“孩子,别担心,你父亲和我都会去意大利的,到时候我们把你也捎上,一起在那里聚首就行了——”她带着一丝笑意回答,“虽然你不是特蕾莎的女儿,但你也是公主,波拿巴家族的光辉时刻,你本来就不能缺席,这就该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