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山校尉:、、、、、、、、、
整个大名山的山体已浑不可见,周遭尽是大大小小的凹陷,宽度自十余丈到二三十里不等;以及深不见底、蜿蜒如电的裂缝。
至于草木断折,云气荡漾,碎石零落,自然不必多说了。
申屠龙树好整以暇,足下游龙杖缓缓转动,一十二息成一周,似乎符合某种特殊的节律。
而墨天青却略有些狼狈,面色忽然苍白,忽然又十分鲜艳,显然超越了一向自诩中正从容的界限。
这一战十分猛烈,一波三折。
双方从元婴境的手段起手,逐渐扩大规模,扩大至近道分身。三起三收诸般变化,才造就了这般模样。
否则,大名山的封禁之法,足可容元婴境界斗法无碍。
墨天青皱眉道:“为什么……”
不过这话语声音甚低,不像是询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申屠龙树却接话道:“墨师弟,你的领悟,却教我想象中慢了一些。”
“是否沉浸在功成的喜悦之中,尚未稳定下来?”
他平淡的声音似乎和弥漫狼藉的旷野相混合,一字一句钻透人心:“入道至今,我犯的唯一一个错误,就是缘落之战前低估了归无咎。舍此之外,算无遗策。”
墨天青悚然一惊。
先前战斗中的种种疑团,斗法所履之奇妙经验,立刻涣然冰释。
方才斗战,可谓是先抑后扬。
所谓“先抑”,乃是斗法之初,申屠龙树所展露的神通手段,分明昭示着他对于《妙谛六如虚丹一炁玄篇》似乎知根知底。举手投足,皆与落泉宗最深湛的道术遥相呼应。
设法自归无咎处交易得到《无遮无量普门大祀仪》,兼修二典,本是墨天青所怀的最大优势。但是若申屠龙树也同样具备,那这一优势已然被打破。
但是在接下来的斗战中,墨天青发现,申屠龙树所动用之手段,似乎似是而非,并不像是得了宝经原文的模样。
自己所持神通,明显胜他一筹。
这是所谓的“后扬”。
但松了一口气之余,墨天青同样心中困惑。
若说申屠龙树未知自己手中法诀不全,未免匪夷所思;但若知之,为何又无动于衷?他既然知晓自己与归无咎交易之秘,若单刀直入寻自己来索,只怕自己也极难拒绝。
此时此刻,墨天青才隐有所悟。
申屠龙树是以自己“观想”、“推演”出的《妙谛真如虚丹一炁玄篇》,和自己这正经宝经传承之人,在斗战之中推敲,纠正偏失,逐渐归于全貌,助其攀登修行中不可思议的甚深境界……
只是,此法甚是凶险,等若是让了半招在与自己相斗。不作万全准备,极有可能挫败于自己之手……
回想起申屠龙树与自己的斗法,其每一次切换斗法模式,转圜为道境分身,时机都恰到好处,宛若波浪之起伏,消解了自己反击的压力。
不可思议!
因为墨天青对戎昱的出手,并非预定的计划,而是观天时之变,心意之动,见机行事。
毕竟戎昱也是明列榜单中册之人,与他位数同列,自也有非凡气运、深藏后手。就算墨天青精研二经,小胜一筹容易,欲达到最终目的,几率其实并不甚高。
若是没有特别变故,这一计划迁延数十甚至上百年,也未必就会实施。
可是日前,墨天青无意间观望到“天榜”,发现排名十四的那位,竟已跃然前列。
好似这一界人事之轨迹,从一个巨大的惯性中“跳”了出来。
墨天青当机立断,暗藏顺应天时的妙旨。
难道,这也在申屠龙树的预料之中吗?
墨天青飞速思索,不过数息的功夫。但就在这短短暂停之后,申屠龙树本欲继续进招的右手忽然一缩,身躯凝立不动,淡淡道:“抓到了。”
又道:“谢过墨师弟。如前所言,前事一笔勾销。”
还没等墨天青反应过来,申屠龙树竟已是头也不回的去了。
墨天青抬首急望,却惊异的发现——
申屠龙树身上,除却那一层回环交合,妙意自足的固有气机之外,又额外多了一层薄薄的清气。
混乱无序,不可测度;上演星象之流行,下示人心之滚跃。
这是……
那般境界的征兆……
半始宗小界。
乱石纷呈,惊涛拍岸,归无咎惯常所用的斗法之地。
并无法力演化的盛大景象,唯有气流滚滚,宛若怒龙升天,一青一白,二色时而缠绕绞击,时而正面硬撼;波浪随声起伏,愈显壮观。
姜敏仪脱去外袍,身着无袖的暗甲锁衣,宽筒长裤,不住地出拳直击。
在她极快速的打出三千六百击之后,真正临敌的一式,出手!
看着速度不快,但整个小界方圆,似乎都隐然一颤。
归无咎暗暗颔首。
姜敏仪上一回虽与席乐荣打了个平手,但是其中已然是蕴藏了取胜的种子。
观这一击,较之百年前刚刚破土而出意象,显然又大大进了一步。
一切偏至、倔强、狭路而上的拘谨,都完全涣然冰释,寻不见一丝踪迹;只留下堂堂正正、清清朗朗的道心正念。
但是以绝对高度来看,距离归无咎所能窥见的极限层次,尚有差距。
归无咎略一犹豫。
作为拆招的一方,自己这一击使到什么程度,一时间却拿捏不定。
但蓦然间,归无咎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毫不迟疑,顺应此念,归无咎顺势打出一击。
归无咎凝神观望。
以他今日境界,无论用力多寡,使用的是仙道还是武道手段,都应是高明到了极致。
但归无咎的这一击,明明使足了十成力量,但是却并不是那种至臻高妙、无以复加的层次。
仔细看来,倒更像是姜敏仪那一击的完全复制。
但是,这只是出招的那“一瞬”而已!
拳势离体之后,这一击竟似活人一般,具备的某种“成长”属性,不断的打破自身极限,步步递进……
一切都不过是刹那的事。
到了二力相较的一瞬,归无咎的这一拳,已明显要较姜敏仪的拳力高明了半筹。
势如倾山,步步碾压过去。
姜敏仪檀口微张,似乎惊讶至极。但手上动作不慢,又连续使出数击,将来力完全抵消。
遁光一纵,姜敏仪来到归无咎面前,快速道:“这是……”
归无咎若有所思的道:“这是大界环心之中获得的机缘。”
末拿本洲之中,归无咎最终破境社正之后,对于那一界之中的“敷衍造物妙法”,虽然道理上依旧不求甚解,但是心结已化,已能运转如常。
就在方才那一瞬。
归无咎忽然心中明悟,那演化妙术,在紫薇大世界中,依旧被保存了下来。
但不是随意造物之类的造化伟力,而是换了一个形态,体现于自己道法神通之中。
一试之下,果然成功。
这一击的奥妙,妙不可言。
若只是出手故意留下些错漏,然后渐渐补足,最终趋于圆满,那这一手毫不出奇,人人皆能使得。
方才这一拳的妙处在于,其出手之后,乃是循着自身的“可能性”进化。哪怕是到了二力碰撞的一瞬,以归无咎的眼力来看,其实也不是真正完美。
更通俗的话说,这是展示了姜敏仪今后的“进化”之路。
姜敏仪目光一亮,忽然笑道:“这五年时间,你是有事情做了。成大助力,立大因果,在所难免。”
归无咎默然出神。
由他出面,扫除大界之中的“隐匿者”,此事隐宗、越衡、缥缈均以知晓。
但是那些隐世宗门,能够隐匿至今不出,自然有相应的条件支撑。
其中最主要的一条,是地点之偏僻。
紫薇大世界中,如今入局的许多宗门纵是悬隔南北,遥远到不可思议;但是只要靠近了隐宗地脉传送阵和圣教阴阳洞天附近,就当不得偏僻二字。
如归无咎这一回自末拿本洲返回,恰好在一家隐宗附近,其实便与出现在家门口无异。
而那许多隐世宗门立身之地,真正是四六不靠,哪怕是地脉传送阵、阴阳洞天;阴阳道秘地通连,孔雀一族四重门,羽融地宫,赤魅族合界法等诸多手段完全映照,也寻不见一个距其较近的节点。
若不想由道境大能随身护持,便需有一件最上乘的飞遁之宝,效用胜过现有宝物百倍以上。
恰好前日缥缈宗施凤楠真君传来书信。
当日依镜珠遗留的炼器之法,二宗与十余家隐宗、孔雀一族联手,所锻造的第一件法宝,便是飞遁之宝。
五年之后,便大功告成。
此物似乎正为归无咎而设。
恰好归无咎久别宗门,不妨稍候数载。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归无咎无意虚度。
今日看来,倒是有着落了。
归无咎笑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姜敏仪道:“自然是开五年无遮大会。本宗友盟,隐宗妖族,只要有近道之望者,皆可前来讨论交流。”
归无咎失笑道:“无遮大会……这是本土仙道之中,成就道境后开讲的大法会。据说三十六年前,圣教叶明钧成就神尊,便开了无遮大会。用此名目,是否太高调了些?”
姜敏仪摇头道:“你这观照前路的法子,可称是造化之功。无遮大会,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