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作者:山岩尽美色
将至傍晚,贾蘭兴冲冲跑了回来。一进屋给他吓一跳,娘和林姑姑满脸冰霜的端坐在堂,噗通一下他就给跪下了。
素月和紫鹃一边一个给他架起来,掸掸他身上的土,问他说话:“怎么就你跑回来了?你舅舅呢?”
贾蘭小眼珠骨碌一转,想起来李修在荣国府大门口交代给他的话,觉着还是跟娘说实话的比较好。反正舅舅是大人,娘又不能打他的屁股,自己的屁股可是说被打就被打的。
“舅舅躲在外面不进来,让我看看林姑姑生气了没。要是生气的话,他就跑回书院去,不生气的话才肯进来呢。”
李纨打了个哈哈,满是醋意的看着林黛玉说道:“瞧瞧,这么敢惹事的人,竟然还有个怕。”
黛玉心里得意,脸上不显,招手让贾蘭过来:“蘭小子和姑姑说实话,姑姑有赏。”
贾蘭老老实实站过去:“蘭儿不敢欺瞒长辈。”
“那就好,你舅舅怎么踢的人?”
贾蘭一听是问这个事,顿时笑开颜:“我舅舅的无影腿可厉害了!那府里的珍大伯说什么要起坟开棺,大爷爷正劝他呢,我舅舅一撩衣襟,他就唉哟一声捂着小唧唧躺下了。”
“蘭儿!”李纨赶紧喊住贾蘭不让他胡说了,自己也听着臊得慌,何况黛玉了。
黛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道:“坏透了的人!姐姐不能饶了他,教坏了蘭儿可怎么行!”
底下站着的丫鬟们都偷偷的乐,童言无忌才有趣。不过,李修还真是个坏种,怎么就奔着那里踢呢。
雪雁笑出了声,主动替李修辩解:“踢得好!就该这么踢,少爷没错。蘭少爷,开谁的棺啊?这么绝户的?”
贾蘭不明白娘她们笑什么,听雪雁姐姐问他,还是老实的回话:“珍大伯说什么贱人贱人的,我知道不是好话,后面他躺下了,我也没问别人。”
“再然后呢?怎么说你踢了王爷?”
贾蘭小脸一红低下了头,懦懦的说道:“珍大伯一哎哟,吓了我一跳,腿一抽筋,踢了王爷一脚。”
“啊?!”全屋的人是目瞪口呆。
“你还真踢了?”小霞觉着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你学样子呢。”
李纨气的脸色煞白,喊一声拿家法,站起来就要去打贾蘭。你再是个孩子,也不能踢王爷啊,那是你能踢的人吗?你这不是给为娘惹祸吗!
黛玉赶紧护住了贾蘭:“姐姐,蘭儿都回来了,那就是没事了。他又不是有意的,打他算什么?要打,就打教他的人!”
李纨哼了一声:“我打我儿子,天经地义。你要唱驯夫记,你自己唱去,我可没空给你跑龙套。蘭儿你过来,娘先打你私自外出,再打你人前失仪,最后打你个不孝。”
林黛玉怎么肯让李纨真打到贾蘭,非要拦着不可:“有道是长姐比母,你不教训他,何苦为难自己的儿子,真真是不通。”
紫鹃和雪雁都傻了眼,不知该不该上去劝,怎么你俩先吵起架来了?
素云倒是过去了,拉着李纨的手不让打,紫鹃也赶紧过去挡着贾蘭,碧月蹭过来用胳膊肘碰碰雪雁,雪雁疑惑的看看她,只见碧月一个劲的比划着嘴型。
春纤嗐了一声,转身溜了出去,雪雁这才看懂了意思报信!
又仔细看了看李纨的脸色,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合着还是人家姐弟亲啊,我的小姐哟,你算是被他们姐弟两个骗的团团转。她哪里是生气啊,是不愿你欺负她弟弟!
得!自己也别闲着了,帮着大姐哄骗弟媳妇吧,谁让你想着欺负李大哥呢,他就是踢得好。刨坟的事都能做得出来的贾珍,踢他都是轻的,打死他都不多!
林黛玉瞧见了雪雁和碧月也上来劝架,又一看春纤不在了屋里,心里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有人通风报信去了,世兄啊,姐姐就指着蘭儿过活呢,他可是一点事都不能出的,你今天真是孟浪了。要是蘭儿出了什么事,你们姐弟之间要如何相处呢,我假意的生气,你快跑回书院去,等着过了两天气消了你再回来就是。
一屋子女人演戏,吓傻了贾蘭,心里暗暗后悔,怎么没跟舅舅在一起呢,就是不进来,看你们有什么招。
诶自己还是老实的找个地跪着吧,等着娘和林舅妈吵完了架,自己才算躲过了这次。
小霞偷偷塞给他一个软垫,努努嘴示意门后是个不错的地儿,贾蘭抱着软垫跑了过去,面冲着墙跪下,给她们来了个不理不睬。
春纤一路疾行,二门的管家问她做什么去,她就说回家。跑出了角门转到了宁荣街上,果然见到了李修正和一群人说话,为首的还是戴内相,旁边除了大老爷和二老爷外,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在,人群外还有几顶小轿等在一边。
春纤一下子犹豫了起来,收住了脚步靠墙等着他们。
人群中有个眼尖的,示意大伙看看那丫鬟是找谁的。
“谁家的丫鬟?还真是标致。”
众人都看向春纤,春纤吓了一跳,赶紧低下了头。就听诶唷一声,还是那个声音喊道:“李修,就是你踢得我!戴公公,这可不能忍,参他殴打勋爵后人!”
戴权认出了是林黛玉身边的丫鬟,嘿嘿直笑:“踢你不冤,咱家又不是官,接不了你的状子。”
李修冷哼一声:“人家是四品诰命身边的婢女,轮得到你品头论足?要不是看你姑奶奶的面子,踢你进宫给戴公相刷夜壶去。”
戴权哈哈大笑:“咱家可用不起史侯爷家的公子,那是折寿。”
昔日金陵四大家,贾、史、王、薛四家,为今只有史家世袭不减,还另封了一侯,一门双侯可谓是家道中兴。
史家太公追随太祖开国,官至尚书令,朝堂上百官第一人也。他的女儿就是如今荣国府的一品诰命史老太君贾母。
如今袭爵的兄弟俩史鼎和史鼐,都是贾母的亲侄子。长子战死沙场,夫人留下遗腹女史湘云也追随而去;次子史鼐,兄终弟及袭了保龄侯;三子史鼎,被太上再封一侯,为忠靖侯。
眼尖说话的是保龄侯府史鼐的大公子史法,也是史湘云的堂兄。他是送湘云来荣国府小住几天,也是特意要见见李修。
李修对这个一身儒衫长袍的国子监学生,自然不会客气。本就相识,又曾互为对手,见了面难免的要动动口舌踢踢腿。
史法眼珠转了几转,紧挨着李修小声问道:“林家那个诰命女?”
李修点点头。
史可法忽然大喜过望,整整衣衫挤出人群,步步摇曳衣带飘风的走到春纤面前,双手握着折扇躬身一礼。
“小生见过林诰命婢女。”
春纤心内虽慌,礼数不减,连忙蹲身福礼:“林家婢女见过公子。”
众人都稀奇的看着史家小子对那丫鬟是大献殷勤,贾赦更是好奇,伸长了脖子看了又看,转头去问李修:“贤侄,我这外甥是怎么回事?”
李修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关关雎鸠了呗!小世妹一首桃花诗压服了国子监,一个个的都发了情的种马般痴心妄想起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得上。”
戴权诶唷一声直喊酸,喝骂李修少儿女情长,先办正事要紧。
“你卖哪门子的醋!先随我进贾府,把薛家的案子了了。”
“等会儿!”李修心里有火,冲着春纤喊起来:“胡为乎泥中?”
春纤慌忙随口作答:“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何怒之有?”
“为长不尊,恐伤姐弟之情。”
李修哼了一声,挥挥袍袖背起了双手,摇头叹息:“远之生怨,近之生隙。难乎哉?”
春纤忍着笑回道:“总要相敬的才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暂避锋芒。”
李修真心叹口气,示意春纤看看他身边围着的众人:“若是能走,我早就走了。回话去吧,且容我片刻,好几家子的事,哪能一下说得清。”
春纤福身而去。
李修还替她给众人赔罪:“林家的粗使丫鬟,不懂什么礼数,怠慢了诸位大人。”
人群静了片刻,终于有人忍不住骂了起来:“真他娘的见了鬼,你家这样的粗使丫鬟还有多少?我都要了行不行?张嘴就是诗经的,还特娘的是粗使丫鬟,那身边伺候的是不是要有个功名才行?”
李修一指还在被春纤震惊的史法说道:“国子监监生即可。”
众人哈哈大笑,骂人不带脏字,国子监也是倒了霉,被李修这么的记在心里。
来人都是何人。
大理寺、刑部各来了一位主簿,北静王府一位长使,户部是位推官,御马监正监毕星的二哥也在其中。
都是为了薛蟠的案子来的,齐聚荣国府是因为薛家暂住在贾家,这案子总要审审薛家人才行。
一行人分了先后,说说笑笑进了侧门,边走边观赏着贾家的园林,也是给薛家母女留些时间准备。
这些人都进去后,一顶小轿顺着巷道去了角门,史湘云气冲冲的进了院子,直接去找薛宝钗。
林黛玉可恶,连她的丫鬟也那么可恶!一扭脸冲着低头不语的翠缕说道:“你也去读书去,以后和林家丫鬟吵架时用。”
翠缕见还是没躲过去这事,叹气劝湘云:“比不得的,她们都读了五六年了,春纤是最用功的一个,我才认识几个字?追也追不上,咱们不和林妹妹比这个好不好?”
“她比我大,她是姐姐!”史湘云咬牙切齿,恨自己哥哥没出息,不就是一首诗么,我作的诗也不少,不比她差。
翠缕又叹口气:“你们才差几天呐,真正大的还不知道要挨审呢,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她吧。”
史湘云气归气,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对翠缕吩咐着:“我自己去薛家就行,你跑去找林姐姐一趟,求她给说几句好话。只要李家那位哥儿肯出手相助,薛家这次就没事了。”
“又怨人家又求人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见林姑娘。”
“你懂什么?!”史湘云竖起了眉毛:“我和林姐姐是一时瑜亮英雄相惜,吵嘴归吵嘴,有事时才是可以托付衷肠的姐妹。快去快去。”
等翠缕不情愿的走了,才自己喃喃自语的叨唠起来:“骂我哥哥只能做小厮,那我成了什么,给林姐姐作丫鬟?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该死的锦湘楼我是知道的!等着我给你告一状吧!”
前院的李修连打了几个喷嚏,心下发虚,早些年也是有过诗词唱和,走马章台日半斜的风流。士子之间难免要这样的聚一聚,尤其是认识了薛蟠后,就差夜宿花柳间了。
不过,知道的人不多,不会通风报信吧。再说,都是男人,除了贾宝玉外,谁又能见到她学舌呢。
想到这,赶紧问贾政:“政公,宝玉伤的不重吧?”
“哼!躺在床上养病呢!”
“那就好,那就好。”李修看着贾政神色不对,连忙解释:“没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