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看老牛头看看她,又扭头看看程皓,那一脸微妙的笑,林蓁就能百分百确定了。
黎春花找他来接人的时候,肯定说了程皓是回来结婚的。
至于对象是谁……
那还用说吗?肯定全都漏出去了。
林蓁不由偷瞄在板车上也身板挺直正襟危坐的程皓一眼。
心里忍不住嘀咕:瞧他那一张像是刚从速冻箱出来的散发丝丝冷气的脸,尤其是那像藏了无数小刀子的锐利眼神,怎么看这个人也不像是个能接受盲婚哑嫁、会听从家里的意思随便娶个人当媳妇那么没主意的……
面相正派,仪表堂堂,那应该更不会做出勉强别人的事来。
再看他毫无喜气,也许可能心里并不高兴家里安排的这门亲事?
这样才对啊是不是?长得俊工作好,也不是说不能娶个村里姑娘,但是总得情投意合吧?
林蓁闷头琢磨了一会,开始翻衣兜,拿出原主用的铅笔和自己装订的小本子来,一手手掌垫着本子,另一手抓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下车的同时,趁着老牛头看着前面没注意,她飞快地将纸条塞到了程皓手里。
——我是李润朵。明天早上六点,山上西溪荔枝林碰头。
林蓁塞完纸条就蹿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跑走。
一进门张大丫就招手让她进厨房说悄悄话,说是也是程家的事:“你未来婆婆上午过来了,拿了几个日子过来,说是今天程皓就能到家,想让你早些过门……”
林蓁:幸好递小纸条了。
就见张大丫说着说着神色迟疑起来,“黎春花说这次去邻省,程皓受了点伤,这眼看不是要开始农忙了吗?我猜他们是盘算着你要是过了门就可以照顾他,其他人可以照常下地……就是这伤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林蓁:受伤了?倒是没太看得出来。
张大丫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往林蓁手里塞:“她说程皓回了来,聘礼的事就交由你们两个去办了。
“程家要办的是‘三响一转’,咱家也要置办些陪嫁,像是暖壶、脸盆、毛巾那些,不过家里没能攒下什么票,你到时问问程皓手里有没有,我们给钱,跟他买……”
林蓁:这是打程皓不会收那些票钱的主意呢。
张大丫恋恋不舍地看着林蓁手里的五张大团结:“你别都给大手大脚花了,剩下多少那就是你出门的压箱钱了。”
林蓁:我想一分钱都不花,就怕你不乐意。
林蓁把钱塞回张大丫的手里:“五十块够干嘛的,反正也是寒寒酸酸的不如寒酸到底,别要什么陪嫁的了,进了程家门后让程皓买,让他出票也出钱!”
既然可能要假装嫁过去,那能从张大丫手里挖多少就挖多少,多挖些她要再挣的钱就少些,走的时间就可以早些。
手一接触到钱张大丫就下意识地攥了起来,心道:她倒是想,但是黎春花肯定不干。
等反应过来张大丫赶紧将皱巴巴的纸币拿出来一张一张展开抚平,打量了两眼林蓁的脸色,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似乎是真觉得这样没什么问题,咬咬牙:“……那你觉得要多少钱才够?”
好不容易这死丫头松嘴不口口声声说要退婚了,不这把落实了她怕她明天又反口。
林蓁扫了眼张大丫的口袋:“一百吧。”
她就不相信张大丫自己之前一点都没攒李大弟结婚的钱,怎么可能让她娶个儿媳妇家里一分钱都不动用。
而且以张大丫的性格,不可能一上来就给露底线,她猜张大丫这是打了对折,留下了讨价还价的空间。
不过,怕一下子就升到心理预期天花板会刺激过大,在张大丫开口想要骂人之前,她还是好心给解释一下,“五十办陪嫁,五十压箱钱。”
张大丫脸色还是十分不好,一张酱红的脸这会黑黢黢的:“办什么陪嫁要五十这么多?”
林蓁根据原主看过和听说过的别人嫁妆随口道:“什么柜桌箱椅就不说了,但除了暖壶脸盆毛巾搪瓷缸子,新被面不要一套?新枕头不要一对?梳妆镜不要一面?子孙桶……”这都什么?
最后,“我不要两身新衣服?难道出门那日就穿着这身?”
林蓁给张大丫展示一下身上衣服明晃晃的两个补丁,就这已经是她补得最少的一件衣服了呢。
张大丫撇嘴:“除了衣服之外,别的程家应该都有……”
林蓁摊摊手:“所以我说干脆不用陪嫁了嘛,他肯定全都有,放心吧。”
张大丫深吸了口气,从口袋里往外一张张抽钱,一、二、三,:“……八十怎么也够了吧?”
林蓁摆摆手,去拿脸盆手巾洗脸洗手冲脚:“我有点累了,先睡会。”
一副一口价没得商量的架势。
张大丫恨得牙痒痒。
真想一毛钱也不给!可是……张大丫突然想起来什么,她盯住林蓁:“你不是说要自己攒五百块?到现在攒多少了?”这段时间可真的是一毛钱也没给家里挣过。
“没有。”林蓁一脸无所谓地道,“我放弃了。时间不够啊,要是再给我一个月,肯定可以的,没准比五百块还多呢。”
张大丫又“嘁”了,一副“你觉得我会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呢”的表情。
林蓁脸色平淡地把毛巾挂好:“晚饭我在家吃哈。”就转身进了房间。
什么激将法到了她这里都不好使,想让她拿出自己挣的钱花在这破事上面?信不信她能比张大丫还抠。
张大丫跟林蓁玩心理战一直扛到了晚饭后,看着林蓁若无其事地吃完饭、洗洗又准备回房睡觉,她才终于扛不住了,把林蓁叫到一边,像挖掉自己的心肝肉一样痛得脸都扭曲了,动作艰难地把一百钱塞到林蓁手上。
不给又不行。看黎春花那一副雷厉风行的架势,万一明天一早程皓就过来找死丫头一起进城呢?
而且她自己也想早些收到聘礼,以免夜长梦多!
晚上张大丫在床上辗转了很久才迷糊睡过去,然后就开始做梦,梦见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张张大团结飘飘扬扬到了空中,渐渐离她而去,她怎么跳着去抓也够不着,急得她一个劲地骂林蓁。个不孝女。个败家精。个讨债的。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梦里骂个不停的人,在她心痛得捶胸顿足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家,摸着黑沿巷西行,跨过坡、越过溪、进了山,去赴那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应邀的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