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沐浴更衣之后的宝钗回来了。
比她更先到来的是湘云。
贾琏看着骤然变得吵闹的屋子,突然提议道:“云丫头,园中那么多的轩馆别院,你有喜欢的没有?”
“有啊,林姐姐的潇湘馆我就很喜欢……”
“除了你林姐姐和迎春等人占了的地儿。”
湘云皱眉想了想,忽然发现宝钗和宝琴都看着她,她有些意识到问题所在。
“琏二哥哥,你该不是嫌我在这里碍着你和宝姐姐了,想要将我撵出去吧?”
嘿,还挺聪明。
不过贾琏当然不会承认,而是笑道:“哪里的话。我是看你宝姐姐和林姐姐她们都各自有自己的底盘,想着也不能单单亏待了你,就想让你自己挑一个地方住进去。
谁知道你不但不能领会我的拳拳爱护之心,反倒如此揣测,实在令人心痛。”
“是这样的吗?”
湘云有些狐疑的看着贾琏,奈何贾琏的神色颇为正肃。
她又看向宝钗,可惜宝钗也是毫无异色,甚至还低头为宝琴整理了一下发髻,她方才放下戒备。
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还是不用了吧,我觉得我住宝姐姐这儿挺好的。”
“怎么能不用呢?你要是选不出来,那我替你选。
嗯,后面的凸碧山庄如何?那可是园中最高处,绝佳的赏月之地。
你要是住进去的话,每天看到的月亮都比别人的圆,岂不美哉?”
贾琏循循善诱,可惜湘云并不买账。
“算了吧,那上头光秃秃的,到了晚上除了月亮什么都没有,怪冷清的,我不要。”
“那就这底下的凹晶溪馆如何?不但地处溪水交汇之处,夏日十分幽凉,而且离你宝姐姐这里又近。
对了,等将来我和你凤姐姐也搬到这园中来,你可就是离我们最近的邻居了。”
湘云略微意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道:“凹晶溪馆那里好是好,就是听说蚊子特别多。爱哥哥你知道我的,我最讨厌蚊子了……”
贾琏有些为难了,这两处地方都不行,该把这烦人的电灯泡打发到哪里去呢?
“要不,去芍药圃或者芦雪庵怎么样?这两处地方虽然房子小些,难得景色好。
芍药圃就不用说了,春夏的时候仿若置身花海之中,我记得你好像最喜欢的就是芍药花了。
芦雪庵虽然没有花,难得前后空旷,你搬过去之后,不论是想要在附近种个花儿或者草儿的,也方便。
怎么样,考虑考虑?”
贾琏的连番推荐,终于又引起湘云的怀疑。
“琏二哥哥,你还说你不是嫌我?好端端的,干嘛非要让我从宝姐姐这里搬出去?”
贾琏还待说什么,湘云已经质问道:“那宝琴丫头也住在这儿,你怎么不让她搬出去?”
“这个嘛,你宝琴妹妹还小,需要亲姐姐照顾……”
湘云苦大仇深的打断:“爱哥哥!我就比宝琴丫头大了一岁!”
贾琏哑口无言,终于两手一摊,道:“好吧,我确实是嫌弃你了。你这丫头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我怕你在这里吵得你宝姐姐不得安宁,所以想请您老挪个地儿……”
贾琏这话一说,众人诧异。
湘云更是气愤不已,瞪着贾琏道:“琏二哥哥,你也太过份了,居然这样说。”
贾琏眉头一扬,坐在椅子上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态度。
好在众人也算是比较了解贾琏,都知道贾琏故意逗湘云的。
而且,即便贾琏真想把湘云迁出去,这般半开玩笑的承认,似乎也不那么令人不能接受。
即便如此,见到湘云大眼睛瞪得滚圆的模样,宝钗还是走过来,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与贾琏道:
“她要是喜欢,就让她住在这儿吧,我倒是也没觉得她吵闹。
这么大的地方,平常要是没个人说话,也怪冷清的。”
湘云顿时变嗔为喜,抱着宝钗的胳膊撒娇:“还是宝姐姐最好了,不像某些人,竟然说那样气人的话,枉费人家平日里那样喜欢他。”
发现似乎说了不妥当的词,湘云有些不好意思的住了嘴。
贾琏一计不成,见宝钗都发话了,也不好继续。
他不说话,面前几个丫头站着也无趣。
宝琴看了自家堂姐一眼,然后悄然拉了拉湘云的袖子。
湘云只是心怀比较放得开,不乐意去想一些有的没的,并不是说她看不懂眼色。
暗自撇撇嘴,倒也老老实实的跟着宝琴出去了。
她们一走带走了各自的丫鬟,转眼屋里就只剩下贾琏以及宝钗主仆二人。
贾琏看宝钗有些害羞的垂着头,笑道:“傻站着做什么,坐啊。”
“嗯。”轻轻嗯了一声,宝钗在旁边小炕坐下。
见贾琏目光追随,她又轻轻别头。
等了良久,发现贾琏还是不说话,她终于沉不住气了,低声问道:“你瞧什么……”
“当然是瞧美人。”
贾琏一本正色的回答。他这倒也不是单纯的逗美人,而是发自内心的话。
似宝钗这等级别的美女,真的是赏心悦目,越看越畅怀。
黛玉终究还小了点,不够长开。
虽然和贾琏确认关系不久,但是宝钗也从贾琏口中听到了不少“情话“,多少有了些抗性。
见贾琏又羞她,她起身道:“你要是再这般,我就走了。”
“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宝钗本也没想真走,见贾琏如此顺着台阶重新坐下。
这一次她想好了,要是贾琏再不说话,她就主动打破尴尬。
不过不等她开口,贾琏竟是道:“给我瞧瞧。”
“什么?”
“就是那个。常见你戴着它,也没细细瞧过。”
看贾琏下巴一扬,示意自己的胸口,宝钗也反应了过来,说的是她戴着的金锁。
迟疑了一下,宝钗还是伸手,将之解下来递给贾琏。
贾琏接了过去,只觉得这小小璎珞珠光宝气、黄金灿烂。仔细一瞧,上头果然镌刻着小字。
“不离不弃……”
贾琏不觉将字念了出来,然后翻过一瞧。
“芳龄永继。”
贾琏念完点了点头,道:“是句好谶,也贴切。我家钗儿是仙女,自当芳龄永继。只是可惜了,我只是个凡夫俗子,要是钗儿青春永驻,将来我老了,只怕要被嫌弃了。”
听到贾琏的玩笑话,格窗后头沏茶的莺儿笑着插嘴:“二爷不知道,我们姑娘这八个字是个癞头和尚送的,那和尚说得錾在金器上,将来必得玉来配呢。”
莺儿这话一说,宝钗未免有几分紧张。
毕竟先前荣国府内,可是有不少好事者,传过“金玉良缘”之说。
尽管之前贾琏说过不在意,但她怕贾琏言不由衷。
莺儿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端着茶水过来的她,有些惴惴。
贾琏似乎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待莺儿走过来的时候,他才笑道:“看来那和尚有些名堂,可不是有玉来配?”
说话间,贾琏一撩衣袍,露出腰间系着的各式玉佩。
一眼看去,不下五六块之多,全是上等材质雕刻而成。
宝钗扫了一眼,又看贾琏面上的些许得色,有些感动。
她知道贾琏这是再次宽慰她,意思是说世上的玉石那般多,又不是只有贾宝玉才有玉。
她想了想,觉得不能因为贾琏大度就装聋作哑,还得将这个隐患解除。
金玉良缘之论显然是她母亲和王夫人二人引导出来的,但是她金锁上的吉谶和贾宝玉玉上的字暗合,这却是个巧合。
尽管是巧合,她也明白没有哪个男人乐意自己女人身上带着个与别的男人契合的物件。
于是在贾琏将东西递回来的时候,她也没有重新带回去,而是放在小炕几上,对莺儿道:“以前是母亲说将这物件戴在身上可以保人平安顺遂,我才一直带着。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它有什么效用,反倒是整日家戴着沉甸甸的,很是不方便。
从今往后,我就不戴这劳什子了。
改明儿,你让人带出去,找个铁匠铺子融了吧。”
莺儿看了宝钗,又瞧了瞧贾琏,默默将金锁收了起来。
这时贾琏方道:“融就不必了。到底跟了你这么多年,上面的话也吉祥,留着当个纪念物也不错。”
虽然贾琏说的坦然,但是宝钗知道自己做对了。
贾琏只说不用融,没说让她可以继续戴着。
莺儿却高兴起来。
她刚才还在想,要是她把金锁融了,回头如何向薛姨妈交代。
正如贾母等人重视贾宝玉那块通灵宝玉一般,薛姨妈也很看重这块金锁。
毕竟上头的吉利话,可是“神仙”赐下来的,违背不得。
说完金锁的事,宝钗主动找话题道:“听凤姐姐的人说,你今儿是要带人进来瞧看园子的?”
“嗯。毕竟做过贵妃别院,将来我和你凤姐姐搬进来,有些地方还是改一下才好。”
“是这个理。”
贾琏看宝钗句句有回应的模样,有些享受。
要知道黛玉在旁人面前,还会给他敷几分薄面,但是在潇湘馆,那可是想不理人就不理人的。
你说的人感兴趣就陪你唠两句,要是不感兴趣就把头歪在一边,你自己个儿说去。
哪像宝钗这般,怕冷场还会主动找话题。
于是坐了起来,开始暴露自己今儿来的目的。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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