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并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上坡一段,下坡一段,没有走过的人是无法适应的,没有技巧,也不懂分配体力。
老刘等人是从小走惯了山路的人,双腿倒腾的相当快,走的是又快又稳,甚至还很有余力的谈笑风生。
而他们谈笑风生的对象,自然就是新来的知青们。
“回去吧,林坪还没到,你们就跟不上咧,还有几十里,等你们到了那边怕是都中午了,再歇过了气就走不动咧。”
老刘劝着女知青们,让她们放弃这个不成熟的想法,“你们先适应适应,多走就好咧,那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嘛,非得走过去你们怕是都得走伤咧,咱们这穷地方,县医院也看不好病,还不少花钱。”
女知青们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早都出了汗,抬头望望天,才是只有一抹鱼肚白的破晓时候。
秦岭缓了缓,说道:“我们今天就到林坪吧,都到这里了,怎么也得抬几桶水回去。”
于是老刘等人也没有再多劝,打水是应该的,毕竟吃水这么困难,总不能是大队里的人天天养着吧,自家还吃水用水呢,哪顾得上这些知青。
队伍继续前进,女知青们知道了再不远就是林坪,也就走的很有力量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坪’的字义,观字便知,义为平坦的土地。林坪就是建立在平坦土地上的村庄,据老刘所说,林坪的日子要比白店村的日子好的多,这里的地形更好,用水也更方便,种植起来自然收成更多许多。
林坪有两口井,一口是他们自己用的,一口是给附近的大队过来取水的,附近二十里地的吃水用水问题,一小半都要在这里解决。
所以哪怕王言等人出发已经很早了,但来到这里的时候,水井边已经很热闹了,都是附近来取水的人。
有人是挑水,有人是赶着驴车过来的,车上装着大水箱,车边还要挂着一圈的水桶。还有的人,看着似乎挺富裕,弄着自行车驮着水。
老刘认识很多人,来来回回几十年就是这么多人,不认识也不行,大家见面都是嘻嘻哈哈的,穷,吃不饱,也不耽误见面说荤段子,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除了住在这边的人,还有许多一看就是知青的人跟着,因为只有这些人在喊苦喊累,一脸的要死。
大家见了面就一起泪汪汪了。
王言没跟他们扯淡,随着老刘去将扁担、水桶放在熟人家里,便就告别了秦岭、田芳等女知青们,带着她们的书信以及邮寄平信八分的邮费,随着老刘去县城了。
一路上,不时的就能看到一伙人快步走着,偶尔的还能看到驴车。当然也有如同王言三人组这般,去县城见识大集的知青。甚至其中不乏女知青的身影,只是相对男知青少了太多罢了。
老刘等人一路走,一路都能遇见熟人,嘻嘻哈哈的招呼着。
“真热闹啊,这还没到县城呢,就见了不少人了,县城里还不得人山人海啊。”余明感叹了起来。
老刘哈哈笑:“平常哪有这一圪堆的人,这是到了年根儿,累了一年,过年可得好好过呢嘛。”
“是这么个理儿。”李奎勇点着头。
众人脚步不停,大步悠着走。王言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他同老刘打问了许多情况。
“老刘大哥,我听说下边的公社都搞副业,咱们公社做什么?咱们大队有没有副业?”
“咱们公社穷,不过有一个煤矿,还有个铁矿,矿算是县里的,咱们公社挖出来,挣些辛苦钱。另外咱们社里还种些烟叶,除了卖给市里的卷烟厂,还能剩下一些,咱们公社的旱烟那可是好卖的很,县里人都爱抽。”
“完啦?”
“啊!”老刘不解的看着王言,“还想有甚?这就不错咧。”
王言笑问:“我的意思,没有自己做点儿甚,拿到集上去卖?”
县里的大集,就是各个公社的互通有无么,再加上市里生产的一些东西,柴米油盐酱醋茶、五金、糖、布、棉等等的生活物资,过日子用的也就是这些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必须的。
而除了必须的,非必须的东西就注定了勤劳的农民们买得起也轻易舍不得买。
“有啊。”老刘点着头,“林坪有红逃黍(高粱)酿的酒,县里人挺爱喝,他们大队可是不少挣啊。”
见王言等着下文的样子,老刘摇头了:“没咧,这就不错咧。你想啊,王同志,咱们这穷哇,人们都饿肚子可,哪有别的产出?有产出哪买的起?又用不上什么东西。
你说说,穿鞋嘛,自家婆娘会做,衣服嘛,扯几尺布回家自己缝,也就买一些酱油、盐,给家里娃娃买糖球,这就行咧。有钱也是买肉哇,什么都没有吃肉香。”
王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老刘接着说道:“王同志,你是有手艺的,到哪里都饿不着。”
“那是,刘哥,你别以为我言哥只会木匠活,会的多着呢。”
“还会什么?”
李奎勇说道:“多的就不说了,就说厨子,我言哥正经也是个大师傅,比国营饭店的厨子好多了。我言哥对象,我嫂子还说了,我言哥的手艺甚至都不比京城饭店的差,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要是真的,那可了不得了,京城饭店那可都是领导去的,招待外宾的。
不过不管真假,我言哥的手艺没得说,这才是走遍天下都不怕,到哪都饿不着。你们要是有人办事儿,就是红白喜事儿,可以找我言哥操办操办,绝对给你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对于吹捧好哥哥,李奎勇向来是不遗余力的。一说起来,神气、自豪的很,好像是他会那些技能一样。
李奎勇也是个爱吹牛逼的,王言都能想到他出去跟人喝酒的样子,开口必是我有个哥哥如何如何,不过不同于其他人的是,王言对得起李奎勇给他吹的牛逼。
面对老刘狐疑的眼神,王言含笑点头:“爹妈走的早,我做饭就会的早,人又贪嘴,多琢磨了一些,也跟一些大师傅请教过。”
“我们这边的菜你也会?”
“全国各地的基本都能做。”王言并没谦虚,笑着说道,“真有人家里办红白喜事,我也可以帮帮忙,多了也不要,让我吃点儿肉就行。”
“行,那我给你留意着,没想到你会的还真多。就是咱们这边太穷咧,你再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出来。”
“干嘛,总会一天比一天好的。往前翻三十年,乡亲们的日子肯定是不如现在的,咱们往后望三十年,我相信一定比现在更好。”
“到底是知识青年,说话就是不一样,有水平咧……”老刘竖起了大拇指。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终于在十点多的时候,赶到了林县的县城。
正如余明所说,这里真是热闹。尤其在城东那边,是划出来的大集的区域,是真的人山人海,喧嚣非常。
“老刘大哥,你们去买东西吧,我们去邮局寄信。咱们十二点的时候就在这汇合,到时候我请你们喝酒。”
“哎,你也不容易,就……”
王言也不等老刘多说,弄着拳头在他的羊皮袄上锤了一下:“走了。”
看着王言三人组远去,老刘嘿了一声,跟身边的同村人说道:“这瓜怂,不知道过日子咧……”
王言不知道老刘将他当成大傻子了,知道也不在意,而是一路弄着相机,咔咔咔的到处拍照。先去了邮局,将信寄出去,这就在集上转了起来。
集上卖的东西不少,都是各种生活所需的物资,还有其他的高端东西,比如自行车、收音机、手表等等,还有供销社、副食店、国营饭店、新华书店之类的,都在这边集中。
哪怕这时候的城市规划与管理只是刚刚开始摸索着建设,但是基层的领导们已经天然的知道,仅有的那么些商业要集中起来,这样才能最大化的刺激消费。
除了这些国营的买卖,剩下的就是林县下属的各个公社的副业组,有卖鞋底子的,有卖扫帚的,甚至还有卖痒痒挠的,卖筐的,凡此种种,多是手工制品。
另外还有一些摊子卖吃食,卖酒水之类,很有人气。烟酒都是无趣的消遣,生活的解药,也是上瘾的消费品,一直有人买。
而卖吃食的摊子就简单了不少,他们真卖肉!
有的是弄了剃干净的大骨头炖菜,有的是弄着羊下水做羊汤,那锅里飘着厚厚的一层油星子,谁来都走不动道。卖酒的鸡贼,就在卖吃的摊子旁边,都吃肉了,不喝点儿酒像话吗?
远远的看过去,李奎勇都咽口水了,一帮子人又吃又喝的,再闻闻飘着的香味,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王言笑吟吟的:“馋啦?”
“瞅着忒香了。”李奎勇和余明哈巴狗一样点头。
余明说道:“要不中午咱们就在这吃点儿?”
“成。”王言没有拒绝,他虽然谈不上馋,但看着这么热闹,他也高兴,也想尝尝。
当即就是咔嚓一下,拍照拍照,都是珍贵的影像记录。
正在这时候,李奎勇哎了一声,对着不远处的一处墙角扬了扬头:“言哥,你看那边。”
王言顺着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带着些流里流气,跟一个中年人在那嘀嘀咕咕。
余明也看见了,他小声说道:“估计是倒票的。”
“不用估计,一准儿就是。”李奎勇说的肯定,要说起来,他对这事儿熟的很,毕竟他之前观察了好久,对这帮偷偷摸摸倒票的人的特质把握的很清楚,一眼过去就能分辨出来。
“言哥,您老怎么说?”
听着李奎勇跃跃欲试的话语,王言斜睨了一眼:“还没到那时候呢,咱们现在挺好的,什么时候不好了再说。”
“那我去会会他们,先有个谱?”
“去吧。”
李奎勇乐呵呵的走了过去,跟人盘道去了……
“言哥,大勇这是……”
“换点儿本地票嘛,且得在这边过日子呢,全国票坚挺,能换不少这边的本地票,挺合适的。”
“那我也去换点儿。”余明也赶紧跟了过去。
王言没有阻拦,就弄着相机到处拍照。
他很大胆,就这么明晃晃的,直接怼着人脸拍。不过没人反感,好奇的人们总是问他是不是记者,甚至有的人还拉着他,让他多拍一些照片呢……
就如此拍拍看看,王言对这个贫困的小县城也算是有了几分了解,脑子里已然生成了一张‘林县调查报告’,有几家国营商店、饭店,有几多其他商铺,卖的都是什么东西,售价几何等等,大致的有个数。
同时王言惦记着乡亲们要拍照的事情,还找到了照相馆去,跟照相馆的人扯了一会儿,算是利用量大的优势,解决了放大照片的价格问题。当然,也没有便宜多少,毕竟这是国营的么。但总的来说,还是要比在这里照相,在这里冲洗放大,要便宜许多。
兜兜转转,眼看着将到中午时候,王言正在一边照相,一边去约定好的汇合之处。就在他半蹲着拍照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直直的撞了上来,甚至在将要撞到的时候,还特意加了力度。
然而结果不遂此人所愿,他没撞倒王言,反而自己好像是撞到了钢板上一样,自己摔倒在地。
“没事儿吧?”王言的关心的问道。
“莫事莫事。”青年人连连摆手,爬起来就想走人。
“那我可有事儿了。”
王言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转了一圈之后,一个大嘴巴子甩了过去,将其抽飞在地,随即走上前去踩着他的脚踝。
“把我的钱还给我。”
“我听不懂……啊……”
这年轻人下意识的想要辩解,王言却是直接加了更大的力度:“给你三秒,不还钱就踩断你的腿。一,二……”
“你凭什么打人?”
就在这时候,已经快速形成的围观人群有人开口了,“看你这样子就是京城来的知青吧?有什么了不起的?刚来就欺负我们?”
王言转头看了一眼,随即抬起脚,对着脚下之人的肚子来了一脚,让其丧失行动能力,而后转身几步之间就冲了过去,薅着说话之人的衣领,气贯手臂,竟是直接将人抡了起来,砸到了地上,紧接着一样给这人的肚子来了一脚。
王言走到先前那个小偷的旁边,继续踩着他的脚脖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一……”
“我还我还,我还还不行嘛。”小偷都被打的疼哭了,眼见王言如此暴躁,如此战斗力,哪里还敢磨叽。
王言接过了钱包对着看热闹的众人扬了扬:“同志们都看见了啊,这个是小偷,这个混淆视听的是同伙儿,劳驾,哪位去叫一下警察?我这也算是为咱们林县除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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