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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三岁的时候啥样?”
李学武端起酒杯同刘国友碰了一个,并没有让他单独喝。沈国栋也端起酒杯陪了。
不管以前的关系如何,这是到家里了,那便是客人,多一分客气没毛病。
“说是拿弹弓打鸟,可哪有那份力气,净是瞄着左右邻居家母鸡去的。”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饮了杯中酒,看向桌上的几人说,“后来挨了顿揍,这才长了脑子。”
“这事儿我记得。”沈国栋给几人斟酒,嘿嘿笑着接话道,“咱还正经吃了顿鸡肉呢。”
“所以说挨顿揍才能长脑子?”李学武低下头拍了拍大脸猫的脸,笑着说道:“其实也不是。”
就在棒梗意外的表情下,他又坏笑着解释道:“你大爷打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
“嘿嘿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沈国栋已经是笑了起来。众人不解地看向他,他这才解释道:“左右邻居家的小鸡是保全了,往远点住户家的鸡遭殃了。”
“呵呵呵——”
说起童年趣事,李学武也不觉得羞臊,坦然地面对众人的调侃和戏谑的笑声。
“胡同里养不出乖孩子,尽是淘小子,坏小子。”
他拍了拍棒梗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事读书人嘛。”
“你可以说自己能耐大了,但你不能说自己能耐大到不认爹妈了。只这一条天下哪儿都容不下你。”
棒梗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头又垂了下去。
毕竟十三岁的大小子了,往前三四十年数都能结婚娶媳妇过日子了。
“我今天留你在这边吃饭,还给你妈打电话让她过来,可没打算收留你,安置你。”
李学武把话讲的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不是好管闲事,多管闲事的人。”
“你柱子叔在这坐着呢,我是不敢说看着你长大的。但咱爷俩相处的这几年关系还算凑合?”
“武叔——”棒梗抓着他的裤子不撒手,抬起头满是倔强和哀求。
“我懂,我懂你的委屈和难过,也懂你的想法和要求。”李学武点点头,端起酒杯同桌上几人示意了,“今天也不是为了棒梗才凑这顿饭,但爷们大了,到了上桌喝酒讲道理的年龄了,那今天就把委屈唠一唠。”
“我哪敢给他委屈啊。”秦淮茹抽泣着收拾了眼泪,看着棒梗说,“在家他才是大爷呢。”
“秦姐,这么说不对啊。”沈国栋同她碰了一个,正经地劝了,“小子和姑娘是两码事,您越这么说,他越不听您的。到底是亲娘俩,还是把话说开了好。”
秦淮茹也知道,如果不是赶上了,李学武绝对不会管他们家的事。毕竟还有刘国友这个后爹在这呢。
是傻柱把孩子带回来的,也是他有心要给娘俩说合说合。只是傻柱嘴笨,便请了更有身份的李学武开口。
这屋里要说有资格插手他们家家务事,尤其是管教棒梗这孩子,傻柱还真就有这个资格。
棒梗当初拜师可不是含糊着应的,是遵照老礼磕头认的传承师父。师徒如父子啊,他当然有权利管棒梗。
不过就事论事,与其说棒梗信服傻柱,倒不如说这孩子更信服李学武。
所以李学武连推带拉地把娘俩放在一张饭桌上摆事实讲道理,她是得承这个情,认这个理的。
李学武要说话,她只有听着份,心里也是巴不得李学武能多管管棒梗,最好是全都管了,她更舒心。
可她也知道,李学武既不是亲爹,也不是干爹,那种……爹可管不了儿子一生一世。
不过李学武的话倒也实在,没有一点爹味。
要真把李学武的话嫌弃着听,说什么爹味,那不是丧良心了嘛。
这会儿刘国友也明白过味儿了,见秦淮茹不说话只是听着,再看向棒梗的目光里就带了几分慎重。
十三岁了,可不就是到了上桌喝酒讲道理的年龄了嘛。他要拿棒梗当小孩儿看,活该他当不好这后爹。
“棒梗跟我说了,说是想要上山去养鸡。”傻柱点点头,介绍道:“连去处都想好了,他姥爷家。”
“瞪眼珠子说梦话。”秦淮茹忍不住瞪了儿子讲道:“你从小到大去过你姥爷家几回啊?”
“不说穷富的事,你想想你长这么大吃过你姥爷家、你舅舅家几回饭啊?”
她忍不住抱怨道:“就有见我给你姥爷家拿钱拿粮的,你有见你姥爷家给你买块糖吗?”
“还借你姥爷家的地和粮,要不饿死你,你舅妈的白眼也恶心死你了,你这不是说傻话是什么?”
棒梗这个年龄正处于听得懂话,但听不进去话的阶段。老话讲叫分不清好赖话,认不清好赖人。
只是今天这饭桌上武叔给了他同母亲同等对话的机会,也真就把母亲的话听进去了。
“我不用他们的,我上山掏地窨子。”棒梗终究是开口了,不过说的还是气话,带着几分倔强。
沈国栋轻笑着回了他:“甭想,就算你自己备粮食,备锅碗瓢盆现在也是不行了。”
见棒梗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他便认真地解释道:“红星公社沿着半山腰往上算卫三团垦区,往下算公社果林种植区,你往哪掏地窨子去?”
“你许是很久没去山上了,不知道。”沈国栋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肉,介绍道:“红星公社发展的很快,周围零散的土地都在开发利用,可没有地方给你发展。”
“养鸡这个想法没问题。”
李学武吃了口菜,看着棒梗说道:“但你得先满足这几个主要条件,盲目地离家出走可解决不了问题。”
“好好想想,你到底是想养鸡,还是因为家庭矛盾胡乱说气话。我可当你是大小伙子了。”
“武叔,我……”棒梗迟疑了,头不敢抬起来。
“行了,你这个想法我支持,但因为没有计划,没有预算,更没有本钱。否了。”
李学武干脆地给他的倔强下了结论,倒是没提他内心的纠结,这个还得后爹继子之间化解开。
“秦姐,话是已经说到这了。咱都是为人父母的,急是有急的时候,但小子这么大了,不能再打了。”
“确实是这样,淮茹也是急脾气,不应该,确实不应该。”刘国友主动缓和了气氛,“我得承认我们组建新家庭还有很多矛盾没有解决好,给大家伙添麻烦了。”
“打你是我不对,我承认错误。”秦淮茹看着儿子说道:“我也跟你保证会认真反省自己,吸取教训,多沟通,多理解你的想法。”
“棒梗——”傻柱叫了徒弟,“你妈都跟你表态了,你呢?”
棒梗还真是第一次见着母亲服软,虽然这语气中带了委屈和埋怨,可终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了保证。
他抬起头先是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看武叔和师父,这才点点头。
“你的保证呢?”傻柱皱起眉头问道:“下次有问题能不能主动跟你妈好好谈?”
“我可跟你说棒梗,这一次我能捡着你,下一次咱爷俩没缘分,你都有可能冻死在外面。”
“嗯,我知道了。”
啥娘啥儿子,棒梗的倔强同秦淮茹的倔强如出一辙,谁都不想低头,除非有人劝着、逼着。
众人不说话,看着棒梗,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压力。憋了好一会儿,这才吭哧瘪肚地保证道:“我会好好谈,不这么跑出来了。”
“爷们,咱爷俩喝一个?”
刘国友正经地端起酒杯示意了棒梗,道:“虽然我不是你亲爹,但我能保证,关起门来咱们是一家人。”
棒梗瞅了他一眼,嘴角一撇就想说话,却想着武叔和师父的叮嘱,这才忍了。
他想说啥?
关起门来?关的是对门吧?
对门关了门,你们可不就是一家人嘛。
刘国友似乎早想到了这个问题,也没在意棒梗的态度,转头看向秦淮茹说道:“淮茹,这件事我也早想跟你说了,就是没机会。”
“你和老太太有没有拿我当外人我不知道,我是拿你们当亲人的。这姑娘小子没有一个圈里养的道理。”
他用郑重却有商量的语气说道:“回去以后咱们重新分分家。新秀、玉秀、小当和槐花这些姑娘们正适合跟老太太住一块。姐妹之间就得多接触。”
在秦淮茹意外又惊讶的目光中,刘国友继续说道:“我跟棒梗都是爷们,正应该近乎近乎,咱们住一块合适,你说呢?”
不仅秦淮茹意外,就是棒梗也有些意外,他心里的那道门关了又开,开了又关,好像有他,好像没他。
李学武看了傻柱和沈国栋,笑了笑,端起酒杯敬了刘国友,这老兄是个能办事的。
秦淮茹八面玲珑,这会儿也发现了儿子的表情变化,便也就点点头。能跟儿子一起生活,哪有不行的。
在心里她也是第一次感激刘国友。这是少让她当后妈,刘国友多当后爹了。
有的时候矛盾解决起来就是这么简单,矛盾不是故障,生拉硬拽修不好,修的是人心。
“呀!稀客啊——”
李学武昨晚上喝多了,车都是沈国栋开回来的,早晨这会儿正迷糊着呢。
如果他不想醉,谁能让他醉,就算是秦淮茹和刘国友的感激和热情也不行啊。
是最近压力比较大,难得地放松,便随了心。
昨晚上绝对不算多管闲事,且不说同秦淮茹之间纯洁的友情,就是棒梗这小子他以后也要用的。
再有能力的马仔也比不上亲手带教起来的子弟啊。
调理好了棒梗敢给他挡刀,十三太保敢吗?周常利敢吗?赵老四敢吗?
回收站要发展,已经不是小作坊了,但关键的位置上还是要有自己人。
就比如赵老五来说,摆在边疆嘛事都不会,但你能说他一点作用都没有吗?
至少丁万秋不敢炸刺。
昨晚那个事得管,那顿酒得喝。喝了那顿酒,不仅棒梗得用,秦淮茹得用,刘国友也得用。
别忘了,他们家还有四个姑娘呢。
一顿酒一网打尽,值了。
早晨他是想多睡一会儿的,可二丫来叫他,说是楼下来客人了,顾宁请他下去待客。
是谁这么不长眼,大清早的来叨扰他。
万万没想到,还真是稀客。
“张大爷,您可真会挑时间啊。”李学武好笑地看着客厅里坐着喝茶的张老头,“今早又有收获?”
“听说你昨晚喝多了?”
老张一副诚恳的面孔,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的气人:“那我来的还真是时候,别耽误了上班啊。”
“那我还得谢谢您呗?”
李学武接了二丫递过来的茶杯吩咐道:“多备一份早餐,再炖个白菜……”
“丫头。甭麻烦,我吃过了。”
这话前半句是叫住二丫的,后半句则是对着李学武说的。可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这坏老头是不是故意骂自己呢?
李学武好气又好笑地冲着二丫摆摆手,示意她该忙啥忙啥,自己招待了这老头。
“往常请你来你都不来,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哎,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张昂了昂脖子,看了他说,“晚上留出空儿,我请您吃饭。”
“呦,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啊!”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故作紧张地往窗外看了看,嘴里扯屁道:“那我还真得仔细瞧瞧了,这太阳不会真打西边出来了吧?”
“瞧吧,我自己也打心眼里稀奇。”
老张倒是坦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主动上门请人吃饭呢。”
“那您老不亏,一般人请我我都不乐意去。”
李学武浑身上下哪都懒,就唯独这张嘴勤奋,不饶闲话。“当然了,饭菜要是不合心,我可扭头就走。”
“那是当然,举客方沽酒,无僧不点茶嘛。我可是个俗人,贯会看人下菜碟的。”
老张站起身拱了拱手,道:“谢谢李领导赏脸,那我就在鄙府静候贵客佳音了。”
“太客气了,我不一定带礼物啊,您可别期望太高。”李学武的回复一贯的戳人肺管子。
老张倒是没在意,点点头便由着他送出了门。
他的这份正式遇到了李学武的插科打诨,心里也是有所准备。
顾宁见他回来,这才主动问了,“他是来请你吃饭的?”
“饭哪儿不能吃,非要在家吃。”李学武长叹一声说,“怕不是有事要求我,抹不开面子了。”
“怪不得,我说了你昨晚醉酒了,需要休息,他还是坚持等你醒了再说。”
顾宁顿了顿,又道:“如果不麻烦的话……”
“嗯,我知道。”李学武点点头,轻笑着说,“早知道就不收他那两条鱼了,现在想想有点亏了啊。”
哪里是两条鱼啊,打顾宁生了孩子,家里的鲫鱼汤就没断过。纯纯的新鲜小鲫鱼啊,湖里钓上来直接送到家里,这份心思终究是要感念的。
李学武同张老头交往真没想着探究对方的身份和过往,更没想着交个朋友啥的。
张老头都那么大岁数了,万一嘎嘣死了,作为朋友你说他去还是不去?
泛泛之交。平时扯个闲蛋啥的,见面说句话的交情,他可没想过要在对方的面前耍什么威风。
不过张老头如此正式,碍于身份和交情,这顿饭怕不是要出血了,否则也不会在他家里吃。
要么是在饭菜上下功夫,要么是在饭桌上下功夫。
顾宁是没心思,也没兴趣理会这些交际应酬的。即便是街坊邻居,她只是敬重和感念对方的帮助。
这会儿见李学武有主意,便没再讲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公公和婆婆的行程。
“昨天下午上的火车,今天晚上能到就很好了。”
李学武仰躺在沙发上,捶了捶自己的额头说,“这条线火车晚点是常有的事,不过反正也没有急事。”
“那——爸妈说几号回了吗?”顾宁迟疑着提醒了他,“金陵那边都说好了,要是耽误了……”
“放心吧,耽误不了。”
李学武躺着也觉得头疼,索性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着她解释道:“我跟爸妈都说好了。”
“再一个,年前山上还有项目要做,爸没请多长时间的假,许是一周左右就回来了。”
“哦,我就是问问。”顾宁怕李学武误会,自己又解释不清,便坐到了沙发这边,示意要帮他揉揉脑袋。
就算是在家里,妻子又何尝有过这份主动的温柔,李学武真是既欣慰,又感动。
他主动躺在了她的腿上,感受着手指的力度,闭着眼睛享受起了这份惬意。
“媳妇儿,咱们再给李宁添个弟弟或者妹妹吧。”
“行了,你好了。”
顾宁也不等他抬起脑袋,松开手便站起身上楼去了,全然不顾歪斜在沙发上的李学武。
“是是是,你说我好了我就好了——”
李学武撑着沙发重新坐起身子,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带着坏笑喊道:“从今晚开始努力!”
“爸,我来帮您吧。”
“去去,忙你的去。”
老张在厨房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也不看儿子地说道:“没有你我还不吃饭了?”
“那也不用张罗这么多菜啊,您是要请谁啊?”
“请谁用不着你管,今晚这顿饭没你的份,该干啥干啥去。”老张丝毫没有在意儿子尴尬的表情,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回家看看书去,我这不用你帮忙。”
这是嫌儿子在这碍事了,更是有几分埋怨,或者叫恨铁不成钢,是连往日的耐心都没有了。
老张这处院子拾掇的比李学武家里更要细致,也更有格调,就算他自己一个人住也不显邋遢。
当然了,若是论家具摆设、电器设备,那定是比不上李学武家里的,不过这里的生活品质也不差。
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老光棍倒不缺那几分烟火气。
李学武登门的时候正瞧见一台魔都牌轿车从这边开走,只是天黑隔得远看不清车牌子。
其实就算看得清也不一定认得,这附近的邻居他都认不全,更别提这附近的汽车了。
抬眼瞅了瞅老张家的门楣,却有几分富贵气的。虽然这附近的小洋楼基本上都是一个规制,可几十年下来哪有一模一样的。就是这大门的样式都各不相同。
回想起老张以前的谈吐,那些抱怨和牢骚,再看看他家里的环境,以及刚刚离开的小汽车。
嗯,这街道哪里会有普通老百姓啊。
按了门铃,没等一分钟,院里便传来了脚步声,开门的正是早晨见到的张老头。
一身家常袄子,腰上扎着蓝色的围裙,不像是个渔夫,倒像是个伙夫。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老张看了眼他身后,让开身子抬手请了他。
李学武却是侧了身子客气了半分,嘴上打趣道:“你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还得带俩保镖来?”
“那倒不是。”老张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我还想你这身份,就算不带着秘书来,也得带着司机来啊。”
“本来是这么想的。”李学武随着他进了院门,扯淡道:“可惜不凑巧,我那秘书是我大哥的小舅子媳妇儿,大晚上的我可不敢领出来。”
“司机就更别提了,这坏小子跟我说,晚上宁愿陪着媳妇也不愿意陪我来跟个老头子吃磨牙饭。”
“唉,都说领导难当,果真如此。”老张感慨着请他进了屋,嘴里叹息道:“身边人要是管不住,可不仅仅是御下不严,更有可能闯下大祸啊。”
李学武见张老头说的郑重,却也认真了几分,挑眉赞道:“还是您老有见识,我也是这么想的。”
“先坐,饭菜马上就好。”老张抬手示意了沙发,自己倒是不客气地去厨房,把李学武留在了这边。
茶几上有泡好的茶,客厅很是亮堂,就是家具陈旧了一些,更没有杂七杂八的摆设,除了放不下的书。
李学武将手里从家带来的礼盒放在了一边,也没往沙发上去坐,而是迈步看起了这客厅的摆设。
这客厅里最多的便是书了,除了日常所用的柜子,其他墙面都是书柜,旧书籍堆的满满的。
另有搁不下的书籍摞在地上,挨着书柜摆了一趟。
如果不是附庸风雅之人,那在客厅里摆书架,定是楼上的书房摆不下了。他倒不意外老张的这些书,从几次交往上便能看得出张老头是个有学问的人。
他也没手欠,去翻找人家的藏书,只是挑着顺眼的瞅了瞅,瞧见多是古籍,便也多了几分小心和郑重。
真能看得进去古籍的,那多半是有修行的。就是从左往右、从上往下、没有句读(标点符号)的书写格式,也能把人折磨疯了。
李学武也是听来的,说是早先考秀才也好,考进士也罢,有特别损的考官出题就爱考阅读理解。
啥意思呢?
不是没有标点符号嘛,一长溜文字摆出来,让你按照核心思想做八股文章。
后世参加过高考的读者都知道,高考语文作文是有几分八股破题意味的。
给你一个故事,或者几句话,但凡理解不出来,那这作文你算是白写了。文不对题,你跑题了啊。
考秀才的题目有些句子连在一块,这个逗号放在哪个位置也有说道,放错了就全错了。
李学武倒是能看得懂古籍小说,小时候是读过文言文版四大名着的,有这方面的积累。
不过懂也是粗懂,毕竟很多古籍都需要看注解才能读得懂的,就比如四书五经,都有注经。
他从书架上找到一本《梦溪笔谈》,也没看是哪版的,回到沙发这边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这是宋朝大家沈括的书,收录了他一生的所见所闻和见解,非常有可读性。
而他找到的这本是分卷《人事》,不是人物史书,更像是宦海沉浮的人事录,读起来挺有意思的。
沈括活到了六十五,那可是北宋年间啊,算长寿了。官至延州知州兼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加龙图阁学士,算是今天的边疆一把挂副挂兵,相当强悍。
他看书没有节制,更没有什么规矩,喜欢的就看,没时间就扔在一边,除非是学校里的教科书,逼着自己也要翻看完。
说实在的,他能在今年把过去两年大学里的课程追赶上来,还得感谢上官琪。
就算是钢铁学院的教授们受裴大宇嘱托,要给他开小灶,可人家教授有时间,他没有时间啊。
李学武哪里好意思麻烦这些老教授,上课不方便,只能自学,效率十分的低。
直到上官琪做了他的家教,两人都在单位,挤一挤时间就出来了,知识就是这么掌握的。
以前他还有几分愧疚,不知道明年的毕业证他该不该领,现在倒是多了几分信心。
专业课他不愁,就那些理论他早就背的滚瓜烂熟,更是在工作中运用的炉火纯青。
就是基础课,数学也好,外语也罢,都不大行。
外语他还算有几分基础,毕竟会说啊,有语言环境,学起来也事半功倍。
这数学是真特么难啊,不会就是不会,脱光了衣服诱惑他学习也是学不会,这玩意儿真能区分人和人。
不过上官琪有耐心,见李学武物理学学的好,尤其是建筑类和机械类,她也是绕着弯的软磨硬泡教会了他。
当然了,他学的是思想理论,物理学和建筑类是他自学的,有他大哥的基础,算是触类旁通。
想想其实挺值得的,明年拿到毕业证,他的档案就要更新,教育水平那一栏是要改成大学的。
甭说是六十年代,就是往后三十年,这大学生也是值钱的,更何况他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
未来这份学历终究是要用到的,他也算学院派了。
不过就算拿到了大学毕业证,他也只敢在书房里摆一摆书柜,像是张老头这般,他可没有那个脸面。
没得让人瞧了臊得慌。
后世那些大老板就喜欢在办公室弄一个背靠书柜,上面摆满了还没有拆塑封的书。再挂一副“海纳百川”、“天道酬勤”啥的字画装点门面。实际上呢?
寒碜,太寒碜了——
“这套书你喜欢?送给你罢。”
老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像是看了他好一会儿似的。
也许是怕饭菜凉了,这才出言提醒了他。
李学武看了最后一句,放下书本,笑着抬起头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算了吧。”
“我已经看过了,留着也是积灰。”张老头颇为慷慨地说道:“你要是喜欢它也算有缘。”
“我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总不能都说有缘吧?”
李学武真是一点都没有贪恋这份客气,放好了书,拿起带来的礼盒递给张老头。
“不是说不带礼物的吗?”
张老头却也没矫情,接过礼物看了看,见是个外观精美的小收音机,脸上便有了笑意。
“感谢,就是有点太贵重了。”
“不能白吃您一顿饭啊。”李学武溜达着去了餐厅,意味深长地说,“万一这是鸿门宴怎么办。”
老张看了看手里的收音机,突然觉得这小子真有人情味,比自己儿子不知道要强过多少。
“四个菜,一个汤。”他走回餐厅,从柜子上拿了一瓶酒帮李学武倒了,嘴里介绍道:“尝尝我的手艺。”
“我是真没想到,您还有这手艺。”
因为这饭桌上就他们两个,李学武也没多客气,已经动了筷子尝了一口。
还真别说,张老头敢说在家里情况并不是过度自信,真有那么点意思了。
老张对他的夸奖并没怎么在意,放下酒瓶便端起酒杯敬了他说,“咱们先喝一个,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应该是我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李学武端起酒杯回了礼,然后便一口闷了。
老张喝了杯中酒眉头便是一皱,再睁眼,想要去倒酒,酒瓶已经落在了李学武的手里。
“我就不客气了,您也别客气。”
李学武帮他倒了酒,看了他嘴里笑着说道:“不提三杯两盏吐真心,咱还是醉酒前把话说清楚点好。”
老张看了他,迟疑了几秒钟,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教子无方,羞愧难当,难以启齿啊。”
“这汾酒该不会是张副主任孝敬给您的吧?”
李学武眉毛一挑,将手中的汾酒放在了桌子上,微微点头说道:“想来是了,您不会喝这种苦酒的。”
“有的时候工作就是人事,人事就是工作。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啊。”他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这些道理千年前的沈括已经写在书里,到如今还有人迷茫,您说这是为什么?”
李学武不喜欢喝酒,尤其是喝了汾酒以后更是觉得喝酒不好,喝酒容易惹豁子。
黄干从津门回来,一阵风似的赶来俱乐部见他,嘴里嚷嚷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哪有东风?东风建筑你要不要?”李学武抬起头看了他,端起茶壶帮他倒了一杯,“喝茶。”
“喝茶是喝茶,事不能不办。”
黄干撇着大嘴叭叭叭地讲起了这次的大计划,李学武是一个字都不想听。脑仁疼。
“哥,你们在这啊。”周小白从花厅窗子探头看了一眼,便噔噔噔地推开门跑了进来。
一股子凉风袭来,倒是让李学武精神头恢复了几分,尤其是看着她身后跟进来的一串。
左杰、罗云、欧欣还有裴培。
“呦,怎么这么齐呢?”
黄干被扰了兴致也不恼,看了几人笑着招呼道:“都是来找你们李哥的?”
“跟您一样,来找李哥指点迷津的。”
左杰笑了笑,主动拿了茶几上的茶壶,帮几人倒了热茶,又去门口续了热水端回来。
黄干很没正型地同李学武挤眉弄眼,示意了坐在他身边的周小白,好像羡慕的要死。
李学武却没搭理他,推了手边的茶杯看向几人说道:“你们要是得空就慢慢聊着,我这几天没休息好,往门房载歪一会儿去。”
“等等,李哥,真有事。”
左杰认真了表情,看着他请示道:“我说请您指点迷津可不是瞎话。”
“呦,真像那么回事啊。”
黄干拉着李学武又坐了下来,笑着示意了左杰道:“请开始你的表演吧。”
“没开玩笑,黄哥,我这心里发虚。”左杰应了他的玩笑,又看了周小白一眼。
“也是今天跟小白那听说的,好像是分配的政策下来了。”
“什么分配的政策?”黄干听了个迷糊,挑眉看了他问道:“你都工作多少年了。”
“可我们的关系还在学校呢。”左杰眼里多了几分犹豫,“今天是二十一号了。”
李学武听他说到这个,目光一紧,随即便眯起了眼睛,看着他继续说。
“卖什么关子,有什么事就说呗,说几号干嘛?”黄干瞪他一眼。
罗云在一旁小声强调说:“今天十二月二十一日。”
“明天要发布最新的指示了。”左杰一本正经说,“小白说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众人看向周小白,她也是谨慎地点着头。
“十二月二十二?是什么样的指示?小白,你看到内参了?”黄干追问。
“嗯,我也是听我妈说的。”周小白点头压低声音,介绍说:“人民大报要发一篇重要社论,叫什么《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前面有个编者按,引用了特别的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啊?我们都要到农村去了?”欧欣和裴培惊呆了。
李学武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似的。
只有左杰几人慌了,满脸的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欧欣和裴培不是已经办了工作手续吗?”黄干突然想起什么,看向两人问道:“这个好像还是我找人帮你们办的吧。”
“可俱乐部不是……我们怕……”
欧欣担忧地看向了李学武,她是怕俱乐部的工作没有效力,她们还得遵从分配的政策。
李学武也在思量这个政策,最近他有点忙,疏忽了这个问题。
不过他也是早有准备的,毕竟关系到了他弟弟李学才,还有几个亲戚家的孩子。
这会儿花厅里几人就这个消息六神无主地讨论着,忽然发现唯独他没有说话。
周小白攥了他的胳膊问道:“哥,你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怎么可能,我哪有你这么方便的消息渠道。”李学武微微摇头,解释道:“我正在想,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要怎么办。”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
欧欣攥着手指说道:“在这干的好好的,如果学校突然找过来,让我们服从分配的话……”
“哪那么容易找上你呢。”
黄干也是想了一会儿,微微摇头说道:“关系已经转到了这边,手续都是完整的,就算他们找过来,俱乐部也是可以顶回去的。”
欧欣和裴培听了这话,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目光便又落在了左杰和罗云的身上。
这两人当初没有办俱乐部的工作手续,是跟着沈国栋和李学武办事的,拿一份工资而已。
尤其是罗云,这会儿满眼的纠结。一边是终于等到的分配消息,一边是已经开展的事业。
别说这个时代的人都傻,明明说了是要去农村也要欢欢喜喜地去。
政策,往往能引导绝大多数人。
“不仅仅是他们几个的问题,这俱乐部里用的可多是毕业了没有分配的那些年轻人。”
黄干谨慎地提醒道:“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人心散了,架子可就散了。”
“嗯,我知道了。”李学武点点头,站起身说道:“等明天消息出来了我再找你们。”
“今晚我还有个应酬,等忙完了这件事再说。”
注1:大爷。读音不同,意义不同。前重后轻是长一辈,如:一大爷。前后皆重是长两辈,如大爷、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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