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是俺让他去的。”
母亲的到来让鹿兆海吓了一跳,但更加惊讶的是母亲居然同意让他去西安了。
“娘。”
枣花抱着鹿兆海泪眼婆娑,但很快就擦干眼泪,替他整理好衣服。
“去了西安,一定要听你浩哥的话,不要给他惹麻烦,知道吗?”
“嗯。”
枣花又转身冲秦浩深鞠一躬:“浩哥儿,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姨,你这是折我的寿呢,兆海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唉,放心,一万个放心。”
鹿兆海依依不舍的跟母亲挥手告别,马车驶离白鹿村扬起的尘土逐渐模糊了枣花的视线,她一路跟着马车跑,却终究还是在一个拐角处失去了儿子的身影。
车轮碾过布满车辙印的土路,发出辘辘的声响。马车渐行渐远,白鹿村村口那株熟悉的老槐树慢慢缩成视线尽头的一个墨点。
白灵兴致勃勃地不停询问秦浩西安城的事情,城墙有多高?人多不多?有没有洋人的大戏院?鹿兆海也加入了讨论,两个人争着表达想象中的西安,连“西安城里的月亮是不是更圆更大”这种古怪问题都问了出来,车厢里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对未来的憧憬和无拘的笑声。
日头渐渐升高,当远处地平线上,一道绵延如巨龙般的青灰色巨影赫然闯入眼帘时,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白灵猛地扒住车厢前沿,半个身子几乎都要探出去,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那……那就是西安城墙?”鹿兆海也挤了过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
“对,是西门,安定门。”秦浩沉稳地操控着马缰,眼中也闪过一丝感慨。这厚重沧桑的城垣,承载了多少历史的烽烟,如今又将迎来新一代的身影。
马车随着人流车流,缓缓驶近巨大幽深的城门洞。一股混杂着尘土、牲口气味、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城门口熙熙攘攘,进出的人流、推车、牲口挤在一起,守城士兵面无表情地检查着行人。
车夫吆喝、小贩叫卖、孩童啼哭、车马轱辘……种种声响瞬间汇成一片嘈杂的交响乐。
“哇——!”白灵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好奇,不等马车驶进城门洞,就兴奋地尖叫一声,敏捷地掀开帘子就要往下跳。
“灵儿!慢点!”冷秋月吓了一跳,赶紧伸手要拦。
“让她去。”秦浩却出声阻止了,他理解这种面对新天地的澎湃渴望:“兆海,你也下去,陪着白灵,看着点她,别走散了。”
“哎!好嘞!”鹿兆海早就坐不住了,闻言立刻响应,动作利落地翻身跳下马车,几步追上已经像只出笼小鸟般在人群中穿梭的白灵。
两个从未远离过白鹿原乡村的少年,此刻如同游入汪洋大海的鱼儿,彻底被这宏大的城市景象淹没、迷醉。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得能跑马,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挂满了幌子,布店、粮店、药铺、饭庄、铁匠铺、纸马铺……一家挨着一家,门面敞亮,有的竟然还镶嵌着明亮的玻璃窗!
街上行人也穿得五花八门,有穿长袍马褂的,也有穿短打布衫的,更有剃了辫子留着新式短发的年轻人,甚至能看到几个穿着不合时宜西装革履的身影,女子也有裹着小脚的妇人,也有穿着蓝色阴丹士林布旗袍的新派学生……
“兆海!快看快看!那个小风车,花花绿绿真好看!”
白灵指着路边货郎担上插着的彩色纸风车,满眼放光。
“那是啥?叮叮当当响的那个?”
“那是卖糖人的,给你画个孙悟空要不要?”
秦浩赶着马车,缓缓跟在两个兴奋得手舞足蹈、指指点点的少年身后。他没有催促,只是含笑看着他们像两块掉进蜜罐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眼前的一切新奇。
路过卖蜜饯果子的摊子,他给白灵买了一包杏脯;看到书摊上摆着新出的画报,鹿兆海好奇地翻看,他便也买了两本;白灵对路边摊上手工制作的小布老虎爱不释手,秦浩也毫不犹豫地付了钱。
“浩哥,这……这太破费了。”
鹿兆海有些不好意思地抱着新得的画报。
“没事,头回进城嘛,买些新鲜物件。”秦浩笑着摆摆手:“走吧,带你们去看看咱们家。”
马车在秦浩娴熟的驾驭下,穿街过巷,最终拐进一条青砖铺地、相对清净的小巷,停在一座院门前。门是黑漆的,两旁有青石门墩,透着一股殷实内敛的气息。这里就是秦浩在西安的宅子——当初是租的,后来冷秋月生完孩子回老家休养时,索性将它买了下来,也算是在这座城市安了个落脚点。
开门进去,是个不大但齐整的小四合院。
院子里有些灰尘,墙角甚至冒出了几株顽强的杂草,显然许久没有住人,透着一丝冷清寂寥。
“得赶紧打扫收拾。”冷秋月把孩子交给秦浩,麻利地挽起袖子。
就在三人忙着卸行李时,院门外传来一个略带文气的声音:“大哥!”
话音未落,两个青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一个穿着合体的新式学生装,面色白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笑容,正是白孝文。后面跟着一个看着敦厚许多,穿着粗布短褂的青年,浓眉大眼,正是白孝武。
“孝文?孝武?你们怎么来了?”冷秋月有些意外。
“听说大哥大嫂今天进城,我跟孝武特意告假半天过来帮忙!”
白孝文抢先一步说道,眼神飞快地扫视了一下院子。
“哎呀,这院子虽不大,但胜在清净齐整,位置也好,离书院街不远,大哥挑得真好!嫂子,您别动手,这些粗活让我们来。”他说着就殷勤地去接冷秋月手里的笤帚。
白孝武则憨厚地笑着叫了声“大哥大嫂”。
然后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大缸:“我去挑水!这缸空了。”
院子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原本的冷清一扫而空,兄弟们合力洒扫除尘、打水擦洗、规整物品。
欢声笑语中,夕阳余晖染红了西边的云彩时,这座西安城的小院终于有了鲜活的烟火气。
晚餐是冷秋月下厨做的面条,配上秦浩特意在街口买的腊牛肉夹馍,简单却暖意融融。
一家人安顿下来后,秦浩先是给白灵找个招收女孩的新式学校,鹿兆海虽然想读军校,但他的年龄还没到,只能先安排他先跟白灵一起上两年学,再报名军校,安排好他们,秦浩也来到关中大学报道。
正如岳维山承诺的,他的上任非常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隆重”。
校长姓张,曾经在日本留过学,待秦浩格外客气,不仅亲自引他参观了校园,还给他安排了一间窗明几净、书桌柜橱一应俱全的崭新办公室。
临走前,还不忘用极其欣赏和期待的口吻提出:“子瀚啊,后天就是新生开学典礼,我们大家商议,一致认为,这个新生代表致辞的重任,非您莫属啊!你在北大的演讲,振聋发聩,至今被有志学子传诵!我们对你的演讲可是翘首以待啊!”
秦浩一听,本能地想推辞,张校长笑容满面地打断:“子瀚,这可是全校师生的共同期盼啊!你就别再推辞了,我们静候佳作!”
好家伙,把全体师生都搬出来了,这就没法再拒绝了。
“承蒙校长信任,子瀚尽力而为。”
开学典礼这天,关中大学的大礼堂人头攒动,坐无虚席。当主持人高声宣布:“下面,有请本校新任副校长——白子瀚先生,为诸生致辞!”时。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秦浩身上,有好奇、有崇拜、有审视,也有些许隐秘的猜度。
秦浩稳步走上讲台。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同学们。”秦浩开口,声音通过简陋的扩音器传遍全场,平静而温和:“其实,我这个人是不太善于演讲的。”
这句略带自嘲的开场白,让台下紧绷的气氛松弛了一些,学生们不由自主地露出轻松的笑容。
“之前在北大那次。”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台下年轻的面庞:“大概算是超水平发挥吧。”
台下终于忍不住,爆发出理解的、轻松的笑声。
待笑声稍歇,秦浩脸上的温和渐渐收敛:“那时在北大的讲台上,我说了很多关于‘梦想’的话。后来,有不少人笑我,说我净做白日梦。”
“那好,今天,咱们不聊梦想,聊点实际的。譬如,我们该怎么去实现梦想——那些关于这个国家富强、独立、尊严的梦想。”
他停顿片刻,目光变得锐利,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在这里,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一百多年来,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家为何屡遭欺凌,山河破碎?”
他提高声音:“有没有人还记得——”
“鸦片战争!”
“甲午中日战争!”
更多的声音加入。
“没错,这两场战争,耻辱的条约,割让的土地,赔出的白银……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输?!”
“因为列强的船炮厉害!我们的木船土炮根本挡不住!”
一个戴着深度眼镜的学生挥舞着拳头,激动地喊道。
“因为朝中那些当官的!”
另一个身形魁梧的学生愤然站起,声音洪亮:“昏聩无能!贪生怕死!勾结洋人出卖国家!”
“因为朝廷闭关锁国,夜郎自大!根本不懂得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样子!”
“好!说得好!”秦浩击节赞叹,声音激昂:“你们说的,都对!说到底,输在一个‘器’字上,一个‘制’字上,一个‘识’字上!列强仰仗的是什么?船坚炮利!就这四个字,就让数万万中国人,一败涂地!割地、赔款、丧权辱国!”
“那么,同学们,再问问你们自己——今天,我们想要一雪前耻!想要挺直脊梁!靠什么?”
“造出比列强更坚固的船!更强大的炮!”
台下发出一片怒吼般的回应,几乎是异口同声!几个学生激动地站了起来,涨红了脸,这是最直接、最热血的答案。
秦浩带头鼓掌:“说得好!豪情万丈!这才是男儿血性!这才是复兴之路!”
掌声平息,他话锋却陡然一转,变得异常冷静而现实:“但是,造船!造炮!不是我们在课堂上喊几句口号就能实现的!”
他环视全场,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千钧力量:“靠的是工业!是扎扎实实的工业基础!是能让钢铁成型的万吨水压机!是能让机器转动的蒸汽机、内燃机!是能让电灯亮起、工厂运转的发电机!是能把图纸变成机器的精密机床!还有能驾驭这些庞大机器、懂得其原理、能不断改进创新的千千万万工程师、技术工人和科学家!”
“所以,在这里,我想请在座的各位,不管你们是什么专业,都找一门不那么讨厌的理工科专业去学一学,不要做那百无一用的书生。”
演讲结束后,在关中大学的校园内激起了经久不息的涟漪。散场时,礼堂里不再是轻松的笑谈,空气凝重,学生们攥紧拳头,眼神灼热,议论的焦点全然聚焦于一个词——实用。
“光喊口号救不了国家,得造船造炮,得懂蒸汽机、发电机!”
这股风潮迅速席卷了图书馆,但凡是理工科的书籍都被人抢着借阅,而文科书籍则是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
不过这样一来,也造成了一个问题,理工科的书籍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其中还有不少都是外语的,很多学生压根就看不懂。
针对这种现象,秦浩再度“闭门造车”,“编写”了“基础机械工程”“基础计算数学”“基础化学工程”三本辅导书,让自家印刷厂各印了一千本,然后无偿捐献给关中大学。
一时间,这三本书成了关中大学学生们必读的“经典”,甚至一度还有外校学生来“借阅”,借书嘛,自然是不会还的。
弄得后来书籍越来越少,没办法秦浩只能把这三本书公开发售,关中图书馆的失窃率才慢慢降下来。
小说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