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黄昏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西北侧迷雾边缘处，这里没有铜骨存在。
挤不进北侧人潮的人们稀稀拉拉来到这里，各自寻找一处空地，焦急的期盼等待着铜骨们赶紧撤离这座危城。
一处僻静的角落，齐凛坐在那里，目光从远处小迪身上移开。
那里来了一对带着小女孩的夫妇，齐凛看出了小迪想去和同龄人玩耍，略想后便让其去了。
他那时没那么玩过，他想让这个孩子这么玩。
齐凛背对着人们，从空间戒指内取出那个黑罐子把玩着。
注释上并未有这个黑罐子的任何信息，但少将军的遗言里却说，这个罐子能对消解戾气产生帮助。
可齐凛隐隐约约总有一种错觉。
他在凝视这个罐子的时候，罐子好似也在凝视他。
那本记载他有关未来各项发展的黑皮本子也被取出放在盘着的双腿上。
书页翻动间，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有关各个指挥幽灵的特性，有关亡灵更适合哪类技能的问题，有关未来前进路线问题，有关迷雾消失后，那些被笼罩在迷雾内的地区会如何变化，灾变前的地图是否能用，不能用了怎么办.
还有升级后，出现的新单位该如何更好发挥出战力等等。
从南直隶目前这个时间节点来说，齐凛就是这百万人中妥妥的大爹，外人只知道他很强，但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齐凛，他的强，远超他们的想象。
可即便如此，齐凛也从未放松过哪怕一刻，从未随意欺压任何人。
更未像很多龙傲天小说里的主角那样见到美女就管不住裤腰带。
齐凛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世界变化之后，如何继续领先？
他目前只是暂时领先一步，世界变化后，南直隶只是小小的一座城市罢了。
为了不在未来某一天中被人踩在脚下，他必须要前进。
不停的前进。
前进，并不是为了比别人走的更远。
也是未来可以拥有选择的权利，就比如现在。
齐凛就拥有了选择的权利。
但这只是现在拥有，一步慢步步慢的道理，齐凛是深刻在心底的。
只有前进，才有机会不拘泥于方寸之地，不用成为灾难来临时，被随意碾死的那只蚂蚁。
至于向何处方向迈出一步？
“巴斯罗是一定要杀的.”
齐凛思索片刻后，突然间想到一个细节。
巴斯罗并不会固定在某个地方不动，他是会移动的！
先前的情报里，巴斯罗重伤后就跑了！
在齐凛的认知里，跑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既然出手了，就要彻底解决隐患，决不能给敌人卷土重来的机会！
必要时刻，灰都得扬了！
“首杀魔种领主的奖励是必须拿到的！”
“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略微思考后，齐凛在灵魂链接内问道：“老大，我们还有多少货币？换算成金币。”
略微等待后，幽灵老大回复道：“回主人，咱们还有共计一千三百一十七枚金币左右，另外还有一些您之前批阅的用不到的道具装备等，应该也能换点货币？”
“一千三”
齐凛思考片刻后，决定使用召唤商人的道具了。
他要看看商人那有没有能找到巴斯罗的道具之类的东西。
目前的搜寻速度还是太慢了，会阻碍到他的发展，必须得加快才是。
顺便还能问问罐子的事情。
以及，大章鱼为什么送给自己七张通用系侦查卷轴？
齐凛有点被迫害妄想症了，他想尝试下能不能从商人嘴里套点话出来。
齐凛刚想起身去处无人能发现的地方召唤商人。
小迪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手里还举着一个小饰品。
“叔叔！叔叔！”
“你看看好看不？”
本来只是孩子寻求大人的一种肯定，但齐凛敏锐的发现了孩子目光有些躲闪。
这孩子有事情！
齐凛慢慢重新坐好，低头看向手中把玩着的罐子，随口道：“好看，说说吧，有什么事？”
孩子先是一愣，然后紧靠齐凛坐在旁边嘿声笑道：“叔叔怎么知道我有事问叔叔的啊？”
“叔叔真厉害！”
屁大点孩子能藏住什么事？
齐凛没好气瞥了眼孩子后笑道：“你有事就赶紧说，我等会还有事。”
孩子挠着脑袋嘿笑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叔叔，是这样的”
随着孩子的诉说，齐凛的笑意也渐渐全无。
连带着垂头把玩罐子的脸上，目光也开始逐渐猩红。
孩子诉说了有关那许中尉的事情。
许中尉的事情，齐凛是知道的。
从许中尉在城中向北疾驰而来之时，幽灵就将情报送抵了幽灵老大处。
并且与许中尉一起来的人员，车辆，甚至于车里的七百余瓶即时精神药剂，各类道具，卷轴，甚至还有一些制式的技能装备等。
幽灵汇报说，那些都是军方换取自己出手的报酬。
其实，齐凛挺乐意完成这项交易的。
那精神药剂以及魔潮本身，都是齐凛所需要的好东西。
甚至于，还有一件让许中尉夸出的什么橙色装备图纸骸骨王座？
但不管许中尉如何说，事情发展到现在，齐凛已经觉得这些东西不要也罢。
于是看在甄好人的份上，听了些许中尉的话后，齐凛便将许中尉当做空气了。
只要他不擅闯铜骨把守的路口，齐凛便不会理睬他，只当眼不见心不烦了。
别扭的齐凛一直很别扭，理智告诉他应该拿下那些东西，出手解决魔潮，皆大欢喜，受人敬仰，说不准日后还能写进史册名垂千古啥的。
但他就是不想去。
再后来，许中尉得到了东南方的命令，更改了策略。
将那些东西全部堆放在铜骨面前，对铜骨说，这些东西白送给齐凛。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后来人群会把各种玩意包括俊男靓女塞在铜骨身边的原因之一。
就因为许中尉是最先带头这么干的。
然后许中尉就沙哑着嗓子在铜骨划出的那道线面前，滴水未进苦苦对着铜骨说了近一整天。
大概意思是说，不奢求齐凛能出手解决魔潮了，只求齐凛尽快带人北上，东南方留下的人会为他断后。
其实，当时齐凛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多少是有些说不出来的郁闷的。
怎么搞的跟我需要你们帮我断后似的？
还说什么这小百万人以及各种物资，都听他调遣。
然后看在断后以及物资的份上，尽可能让这些人多活一个是一个。
他们东南方近五万人没死绝之前，不会让魔种追来。
种种话语都让齐凛当时心里多少有点说不出来的郁闷，但碍于许中尉身上穿的那身衣服，找不到什么理由的齐凛暂时也就忍了下去。
直到半小时前，许中尉终于垂头丧气的离去了。
但有意思的是.
许中尉将那些道具等宝贵物资，甚至于连防御类道具都堆放在了铜骨面前。
他什么都没带，就带上了几辆满载到连车身外侧上都扒拉站着士兵的猛士.
然后朝东南方而去。
除此之外，其他所有随他而来的人或物，他都留下了。
连一句话都没说，那几辆猛士就这么朝距离黄昏不到一小时的东南方而去。
周边已经得知魔潮消息的民众中，一小部分人有些感慨。
因为那留守的近五万多名官兵指定是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就在这么个时刻，这几个人不但向死而行，甚至还尽可能多留下了载具给他们以供逃亡之用
但这种感慨也只是少部分人，并且这一小部分人在持续了几句话赞扬的话之后，就又变成了和身边其余人一样的：赞美骷髅人
从某个角度来说，现在的齐凛只是别扭，但不代表他血已凉，他看到那个中尉背影离去时，心中也闪过曾答应甄好人的话。
可他就是找不到理由。
也因此，那些人的赞美骷髅人，实际上在他听来，有点像是嘲讽打脸他.
小迪在陆续说完这些事后。
终于忐忑的提出了自己的目的。
“叔叔.”
孩子看着低着头不住把玩着黑色罐子的齐凛，不知道这个对他很好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孩子鼓足勇气后，忐忑道：“叔叔，南边有很多保护大家的大叔叔啊，为什么墨镜叔叔不去那边呢？”
“去的话，不仅能收获经验，还有很多道具材料呢！”
“还能受到大家夸奖鼓掌，这不是个很好的好事情吗？”
“还有还有啊叔叔，大家都说怪兽很坏，叔叔伱说正义会胜利吗？”
齐凛摸着罐子的手不停，没有回答的他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呢？”
孩子想了想，低头小声道：“小迪没本事，没墨镜叔叔那么厉害”
“所以呢，你要别人无私？”齐凛的声音传来：“这是个荒谬的要求不是吗？”
“好像他们就该为了你的需求而牺牲自己的需求？”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不该要求别人为我们做任何事情，同样别人也不能要求我们做任何事。”
齐凛起身来到垂着头不言语的孩子身旁坐好，摸着孩子的鸡窝头缓声道：“人们普遍对强者比较宽容，而即便弱者没有做错什么，也会被苛刻对待.”
“天雨大不润无根草，道法宽只渡有缘人。”
“这个无根是什么？有缘人是什么？你回头自己慢慢琢磨吧，这也是以前别人和我说的，我现在还有点不太能明白。”
“没有力量，怎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呢？”
“你要记得，连自己命运都不能主宰的人，是没有理由可享受自由的。”
“真正可靠的还是自己，永远只有自己，永远不要依靠别人雪中送炭。”
“至于什么正义？正义当然会胜利，因为只有胜者，才叫正义。”
“叔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啊？”孩子依旧没有抬头，声音哽咽，肩膀抽动不止。
“你每次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因为我心情不太好.”
齐凛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道：“没有，你说的很好。”
“叔叔，我是不是很没”
“要相信自己，慢慢来，坚定的走下去，今日的无名之辈，又怎知他日不会名震天下呢？”
齐凛的目光虽然猩红，但在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的孩子看来，叔叔是个好人。
在刚才那对夫妇以及小女孩的口中，骷髅人已经俨然成了他们一家心目中的神灵。
可在小迪眼中，即使齐凛抬头间，口罩之上的皮肤愈发的病态苍白，眉眼间除了郁气还有双目噬人般的猩红.
小迪依旧觉得：“叔叔，你就是我的光！”
“比骷髅人还亮的光！”
齐凛一愣，随即笑了笑没说话，眉间郁气与眼中猩红不知为何渐渐淡去。
但很快，这种淡去就被小迪接下来的一句话给重新挑拨了回来。
“叔叔，你说骷髅人那么大的英雄，为啥不去保护南边那些兵叔叔呢？”
“大家都说他是个好人呢！”
齐凛笑意一顿，沉默了片刻。
过了会后，他才看着好奇的孩子沉声道：“骷髅人从不想当英雄，骷髅人只想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至于什么好人？你说说，谁亲耳听过骷髅人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骷髅人可自始至终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好人，倒是说过自己是个坏人。”
“怎么感觉叔叔对骷髅人这么了解呢？”孩子挠了挠头，再问道：“可是，那些人为什么会不约而同来这里找骷髅人庇护呢？”
“如果骷髅人真如叔叔所说是个坏人，那他们躲还来不及呢！”
孩子撇着小嘴：“叔叔咱们可不敢再乱吹牛啦！不然那些叔叔阿姨”
齐凛沉默片刻，扭头看着北侧那些让他有些心烦的人潮道：“人的举动从来都不是无端的做出。”
“因为骷髅人能庇护他们，所以他们才来。”
“可若.骷髅人是个废物呢？”
齐凛冷笑一声：“那他们估计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说不准还会踩上骷髅人一脚！”
“别说是废物了，有的时候就是旗鼓相当的时候，都能被人砍一刀！”
齐凛说着的时候，披风内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就仿佛那道差点将他当场致死的伤口一直在伴随着他。
“叔叔，我还是想不通骷髅人那么大的英雄，那么大的好人，为什么不”
眼看小迪还想问些什么，齐凛直接打断道：“所有人原本都是无冤无仇的，可总会有人先开头捅出第一刀。”
“好啦，不明白很正常也不重要。”
“除非你能当一次骷髅人，摸清楚每一滴血的来龙去脉，否则你不明白是正常的。”
“那我要更加努力了叔叔！”
孩子的话让齐凛愣了下：“为什么？”
“因为这样才能成为骷髅人啊！”
齐凛笑着拍了拍孩子的头：“成为骷髅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要超越他！”
“未来你我可能一无是处，又或许籍籍无名，甚至一无所有，或许是莫名其妙的死掉，又或者是莫名其妙的活着”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要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仅是他，万人非他。”
“你也仅是你，万人非你。”
齐凛从未注意到。
当他迎着即将落下的染血黄昏，平静的说出这些话时。
孩子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叔叔！”
“嗯？”
“你好帅啊！”
“.乖乖在这等我别乱跑，我有点事要处理，过会回来和你一起吃晚饭。”
“我等你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