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不亦乐乎影业。
姜闻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待在办公室里，两只胳膊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叉，虚托着自己的下巴……已然神游天外。
而公司内部任何一个匆匆走过门口的员工，都能透过老板办公室那敞开的大门，一眼便看到其中的死气沉沉。
因此，所有人无不蹑手蹑脚，小心翼翼。
直至九点出头，周蕴接机归来。
“姜导，《邪不压正》昨天的日票房已经出来了，公映第四天的票房较之第三天的8630万，甚至比直接腰斩还跌得多，跌到了3821万！”
刚一进门，霍文溪就面无表情地强调道。她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内几乎凝滞的氛围，也将姜闻从神情恍惚中惊醒。
“昨天是周一，电影市场票房的波动也在情理之中。”周蕴略微有些尴尬，赔笑道。
“可《我不是药神》也只是从2.01亿跌到了1.8亿，只跌了两千万。”
霍文溪的语气稍微平和了一些，她自然也清楚这会儿周蕴和姜闻的心情，但事实就是事实——《邪不压正》的口碑和市场统统都烂了。
“《邪不压正》和宁影的《阿修罗》不仅没有从林楠那边撕下肉来，甚至还给他搭了台子。这四天时间里，《药神》在原本的票房走势上陡然抬升，至少多拿到了两个亿的票房！”
这时候，姜闻才疲惫不堪地接过了话茬，其语气中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精疲力竭，也有憋屈和不甘。
“姜导，这部电影的总投资是4个亿，而北美版权只卖了3000万美元；按照年初的汇率计算，我们也只是提前收回了1.89亿人民币的成本。
换句话说也就是我们还需要收回2.11亿的票房分账以及另外相应的宣发成本，只有这样才能算是不亏。账面票房最少得有6个亿才行！您有把握吗？”
霍文溪没有搭理姜闻对《药神》的情绪宣泄，而是选择了继续加码，这也是她今天天还没亮就赶飞机飞过来的主要目的。
果然，在听到霍文溪的问题后，姜闻完全没了以前的那股桀骜和强势，但倔强依旧是有的。
“照这个日票房下跌趋势和口碑，我没有把握在其下映前再拿到2.5亿的票房，甚至我很清楚，它可能走不完公映期。
但我仍然坚信，我这部《邪不压正》不是一部烂片，我对它浇筑了绝对不少于《让子弹飞》的精力、内容和思想。”
听到这番话，霍文溪都觉得有点头疼了。
以前她觉得姜闻这种才华横溢的导演过于自信，那是其人格魅力的展现，确实很有魅力；
但此刻，她只觉得对方钻牛角尖钻得太厉害了，也有可能是被打击的太过严重，精神和思维可能了出问题！
“霍总监，有件事情我刚刚在车上忘记跟你说了。我们已经计划好了，这两天会报名金马奖；
之后还会去跟电影局沟通，让《邪不压正》作为华语片代表，角逐今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见气氛有诡异，周蕴连忙说笑打岔道。
“奥斯卡？”一瞬间，霍文溪的心态都有点绷不住了。她是真的想笑，但却又不能笑。
“姜导，周制片。”陡然之间，霍文溪的语气变得无比正式、郑重、严肃，且颇具距离感。
以致于姜闻和周蕴两人下意识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她。两口子心有灵犀，此刻都意识到了不对。
毕竟《邪不压正》的票房即使再烂，也不至于让霍文溪选择天还没亮时的航班赶过来。她是昨晚临时定的机票？带着重要事情过来的？
“霍总监？”周蕴疑声道。
“说吧，是杨董有什么事情吗？”姜闻显然猜到了什么，或者说是有预感、预料？
霍文溪深呼吸了一下，此时也有些无奈了。毕竟双方认识了这么多年，合作了这么多年，欣赏了这么多年……
但她不得不开口，因为这是杨董和集团的决定。本来打个电话就行的，但也正因为这么多年的交情，所以才会由她亲自过来，当面通知：
“姜导，周制片，《邪不压正》之后，英黄和您二位的合作就告一段落吧。另外，你们要求的追加宣传投资，集团那边没有批……”
“这是杨董的意思？”姜闻终究是姜闻，他没有任何外在的情绪表现，而是直接问道。再看一旁的周蕴，她就逊色了太多，脸色都有些不对了。
霍文溪没有回答，就这样沉默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沉默亦是回答，只不过是为了能避免最直接的尴尬，照顾到双方的颜面罢了。
‘好，我知道了。霍总监，中午一起吃个饭？’姜闻强装淡定，努力维持着笑容，邀请道。
“不了，我还要顺便再去首都的分公司，那边有不少事情要处理。”霍文溪果断婉拒。这种氛围，她没法多待。
“那你送送霍总监吧。”姜闻看向一旁的周蕴。
“好。”
五分钟后，当周蕴再次返回时，办公室内已然是一片狼藉！姜闻姜大导演正喘着粗气，脸色涨红。
自15年4月公开宣布改编《侠隐》起，姜闻先是用时一年时间完成剧本，其后公开立项、筹措资金、选角拍摄……
直至如今正式公映，《邪不压正》这个项目整整做了3年多；而在这三年时间里，整个华语电影行业几乎没有人不看好姜闻。
只因为他从影三十年、执导筒二十五年以来，唯一的一部有争议的“烂片”就是《一步之遥》。
所以，对于成绩如此耀眼的姜大导演，所有影迷和观众以及整个行业自然是无条件地相信和支持：再给他一次机会，期待他的下一部大作。
毕竟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么，更何况是电影导演从业生涯以来只出过一次问题的姜闻。
可任谁也没有预料到，姜大导演这就在众望所归之下，再一次下了软蛋，而且是个大软蛋！
最严重的问题还要属他一改过去的风格，在这部电影上投入了大量的网络宣发，将营销做到了极致，甚至到了惹人厌的地步。
如今再加上人算不如天算，电影直接烂了，影评和市场反馈统统见光死……
如此负负相加之下，舆论直接成倍的反噬；观众和影迷对姜闻的抵触情绪，亦是直接拉满！
林楠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怎么今天上午一觉醒来，网上贬低和唱衰姜闻的声音更多了呢？甚至已经有了全面否定和盖棺定论的趋势。
“他这一次的过度营销，可算是把自己的名声和人缘给玩儿残了。”
“可这怪谁呢？还不是怪他自己太过自以为是，结果观众根本不买账。
按照我公司这边眼下的预测，《邪不压正》最后的总票房绝对会止步在5亿之前，不可能到5亿甚至更高。”电话那头，王常田颇为信誓旦旦。
今天上午，网上已经全是《邪不压正》和姜闻的“负面”话题了。
而于昨晚彻底撤档下映的《阿修罗》，则完全没有了相关资讯和报道。其在一双隐形大手地掩护下，低调且顺利地隐身成功了。
也对，只要这部投资7.5亿人民币的电影没有完整的上映过，那它就一直是一部待上映电影，永远是未变现的资产，而不是投资失败的项目和破烂。
“行了，不提姜闻了，还是说说8天后的《西虹市首富》吧。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部电影的排片率问题。”
“这个你放心，姜闻的《邪不压正》真不一定能撑到25号去。到时候《西虹市首富》的排片率估计还能再高一点，绝对在40以上……”
在林楠和王常田嘀咕着发行事宜的时候，刘艺菲则是一个不小心在什刹海武校大门外被媒体给堵住了。
刘姑娘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让公司的车开进去接她了。
本着一问三不知的原则，像什么“如何看待《邪不压正》的票房、口碑双双失利？”、“林楠导演这两天有没有联系过姜闻导演，安慰对方？”等一系列尖锐问题，她都成功的敷衍了过去。
但是，有些问题终究还是躲不过，没法敷衍。因为是关乎她自身的，且不太重要、不需要保密的问题。
即她的半年训练期是不是快结束了？《花木兰》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选角？为什么都到7月的后半个月了，还是没听到选角的风声？
回家的车上，助理将水递给刘艺菲，笑道：
“艺菲姐，您这一开口，接下来圈里怕是得乱哄哄一片呀。本来大家都在等消息，可等了这么多天之后突然被告知自己被耍了？哈哈……”
“这两三个月之内迟早是要传开的，还不如这会儿就直接告诉外界呢。也省得好多人费神、费精力地盯着，这样事后只会骂得更凶。”
刘艺菲闻言，亦是嬉笑声不断。不过她也清楚，短时间内怕是会有大量的圈内人找上门来。还有明天的头条和热搜，她同样也是逃不掉的。
又是一天揭过，《邪不压正》在17号的日票房果然又是大幅度下跌，掉下了三千万，报收2818万。
不过一大早最让全网关注的却并不是电影市场的事情，而是有关《花木兰》选角的相关资讯。
多少业内人士枕戈待旦等了许久，可等来的却是如此结果？！不禁令绝大多数人忿忿，憋屈……
“昨天午后时分，刘艺菲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电影《花木兰》选角工作于本月初便已开始，但此次选角并不面向业内公开；所有角色的选取皆为邀请制，且选角过程对外严格保密……”
“据悉，刘艺菲为期半年的体能和技能训练将于本月底圆满结束。迪士尼真人版《花木兰》预计将于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之后，择日开机……”
就这短短两条电影资讯，直接空降成为了18号早上全网瞩目的焦点。
但整个华语影视圈却俨然是一片怨声载道，好似被林大导演这个负心汉给糟蹋了一般；毕竟看得见却够不着的顶级资源，着实让人心焦！
“全程保密？完全不公开选角？这还是他从影16年以来第一次这么搞呢。
对了，他们那边都选了哪些演员，你知不知道啊？”韩三坪啧啧调侃地问向韩佳女。
“客串的就不说了，都是只有一个或两个镜头的背景版，全部没有支线剧情，只露脸。
主要演员里面除了艺菲这个大女主之外，我就只知道一个成龙。其他的，他们两口子对我也保密呢。”
韩佳女无语地摊了摊手，颇为不满地吐槽道。不过最后，又颇为神秘地说道：“不过，我从舒倡那里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
“什么小道消息？”
“林师哥将会第一次大规模地使用他大导演的人脉和影响力，找不少一线来给他老婆刘茜茜打辅助，演配角！”
“呵，是他的风格。”听到这话，韩三坪都笑了。“诶，你这是干什么呢？怎么还把护照翻出来了？”
“嘿嘿，办签证啊，我准备下个月跟艺菲和林师哥她们一起去威尼斯玩儿，回来后可就要准备着进组《花木兰》啦。
艺菲跟我说这一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会非常热闹，老韩，你要不要也去转转？”韩佳女冲着韩三爷挑了挑眉。
“那你就好好玩儿吧，后面有你忙的时候呢。我得待在国内，确保拿到单元模块的导演名额。”
三句话不离正事，韩佳女顿时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聊个天，又被您给聊死了吧？得，我出门办事去了，您在这儿慢慢等着任叔吧。”
喊上小伙伴一起去威尼斯玩儿，这是林楠的主意。毕竟他在那边要忙好久，中间会顾不上刘姑娘，所以全当是给刘茜茜找搭子了。
客厅内，地毯上，林楠盘腿坐着，怀中是笔记本电脑，他正在噼里啪啦地敲着邮件……
虽然手眼都在忙着，但这却并不妨碍林楠跟刘艺菲聊天：
“不得不承认，论武术指导，确实是港岛的更有名气。尤其是像《花木兰》这种大制作，动作戏的力量感和观赏性都不能缺。”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最后大概率选的还是袁核平老师的团队。他在好莱坞都是非常有名的武术指导呢，基本算是华人第一武指！”刘艺菲笑道。
“行，这点我承认，我老婆一向真知灼见。”
“嘁，小样儿，马屁精。”刘艺菲笑嘻嘻地甩着白眼儿，很是傲娇。
只听一声“叮咚”的提示音响起，一封简讯就出现在了林楠的邮箱中。
“本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各单元模块所有的入围名单，已经全部都出来了！”林楠眯着眼睛，抬头对刘艺菲说道。
“你能不能看到名单？算算时间，也就剩下10天了。”刘艺菲来了兴趣，是提前偷看答案的兴趣。
毕竟今年有大批的华语电影都是冲着林楠是主竞赛单元评审团的主席，才扎堆报名了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这些电影的出片方和导演，都指望着搏一搏呢。
而据业内统计，这些影片的数量大概在70部左右，且绝大部分都是不知名导演的现实题材，是小成本电影……是典型的想走电影节路线的影片。
“看不到，这会儿也不方便开口要名单呀。”林楠其实也非常想看到完整的入围名单，这会让人有一种上帝视角的快感。
“啊？那太可惜了！”闻言，刘艺菲顿时就噘起了嘴，很是遗憾。
“嗯？”随着第二声提示音的响起，林楠的表情当即就古怪了起来。
“又怎么了？”
“我都没主动打听呢，那边倒是给我透露了个八卦。”林楠语气异常唏嘘。
“别打哑谜，快说。”刘艺菲有点急躁了。
“两座最佳影片金狮大奖兼一座评审团银狮大奖得主，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帮助时年27岁的巩利拿到国际影后的张一谋导演……他这次没有入围主竞赛单元！”
林楠看向刘艺菲，果然，刘姑娘被这个结果给震惊到了，“连这点人情都不给吗？张导绝对算是威尼斯的嫡系了吧？”
“是啊。但那也已经是猴年马月之前的事情了。
茜茜，这十天时间里记得保密啊，别让韩佳女那个大嘴巴知道了。”林楠郑重地提醒道。
“我清楚，不需要你提醒。”刘艺菲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敦煌，《一秒钟》剧组，张沫正在跟张一谋说着拍摄进度的事情。
“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看，《一秒钟》绝对可以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开幕之前顺利杀青。”
“嗯，那就好。你这两天抽空通知一下《影》的所有主创，统一安排好时间，到时候飞过去。
对了，也通知一下张召，乐视为剧组安排酒店的钱应该还是有的。”说到最后，张大导演的语气不自觉地就带上了情绪。
“我知道了，今明两天就会办好的。
不过，爸，你对咱们入围有没有把握呢？要不要去林楠那边打听一下？”张沫犹豫地开了口。
再看张一谋，好似神游天外，嘀咕道：“尽人事，听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