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面基地。
夏修静立于观测高台之上,金色长发在投影光幕中如焰微颤。
他仰头凝望,目光越过半透明的防护穹顶,望向那颗不再宁静的蓝色星球。
——泰拉,在痛苦地呻吟。
“弥母病毒……已渗入大气。”
伊甸的中枢播报声低沉如钟。
污染源:星神表域·四域共振——
当前污染路径:从轨道边缘向地表所有思维密集区扩散——
浮空影像中,泰拉的地表覆盖上了一层幽蓝的精神频谱雾幕,像是整个星球都戴上了某种梦中之镜。
夏修右手握住银色权杖天之杠杆,眉头微微蹙起,吐出命令:
“启动,叹息之墙!。”
下一秒,整个月球基地的深层结构震荡。
一道看不见却遮天蔽日的波动被释放了出去。
那是“墙”。
[叹息之墙],天国留下的第一重底线——一道反弥母的“神性长城”,横亘在泰拉与轨道星神之间。
与此同时,从世界四方,亦有同步回响而起:
在艾迪西联邦的密西西比区域,指挥中心中的将军猛然接到「耶利哥协议」触发令,整个联邦范围的公域语言传输瞬间中断,屏幕黑屏,所有智能语义设备熄火归零,只剩下一句冷冷的代码闪烁:
弥母临近,清空心智——
在奥列庭帝国的首都地下山脉内,元老院的最深层防火墙被开启,指令代号为「赫尔辛基冻结条款」。
无声间,所有思维信号遭到冻结,连梦境都被冻结在雪中的白桦林里,宛如时空停止。
在狄瓦帝国,逻辑塔之上的信号塔亮起七彩荧光,吟唱响起,量子信仰交织出的「伟大蓝图」覆盖城市群,群众在不知不觉间进入神游之态,信念逻辑自动与母神信仰错频化。
在有央联盟,卢森中央的天幕被一块块高维感知遮蔽板取代,名为「欧罗巴庇护协议」的结构开始反转语言结构、格式化所有病毒。
夏修看见了这一切。
他的眼中没有喜悦,只有压迫的沉默。
但这只是开始。
另一道更强烈的波动从远空涌来。
伊甸主控在他脑海中回响:
巨蟹座天基群已完成对轨道锁定
射手座天基群完成偏转追踪
“点火。”
他轻声道。
于是轨道震动,宛若群星降临,点向了星空深处的某个沉默黑点。
浮空光幕之中,天国之声响彻九天:
“射手座σ星·启动。”
“射手座τ星·启动。”
“射手座φ星·启动。”
“射手座χ星·启动。”
“射手座ψ星·启动。”
“射手座ω星·启动。”
紧接着:
“巨蟹座α1星列·启动。”
“巨蟹座γ主炮·聚焦中……”
“坐标校准:星神表壳·南向海嗣生殖域。”
那一刻,太空中如同燃起百道白光之矛,刺破沉寂。
巨大的光柱从虚空中笔直落下,穿越星神的表层,直击表壳生态。
不是轰击中心神经,也未触及祂的心脏。
而是——针对那些寄生在祂梦境之上的海嗣大群。
冰冠之上的梦语水晶被打碎,十亿年封存的梦响彻虚空,如哭如诉。
枝条地带的孢子风暴被撕裂,菌丝森林在烈焰中枯萎倒塌。
歌潮浮湾的音浪被打断,群体中的旋律陷入扭曲与失调。
而在脊柱神经涌源,无数壳脑开始熔断,自焚式的神经电波乱窜。
但盖亚阿斯特蕾雅没有反应。
她没有苏醒。
这就是天国的计算。
火力早已调整,仅仅是清洗、掠夺、驱逐——在祂苏醒前,海嗣清除干净。
当天国的轨道火力如神怒之矛落下星神的生态表层时,原本躁动而狂欢的海嗣大群……
终于,从祭祀转入战斗姿态。
不融的冰山所统领的大群最先反应。
冰层被天火贯穿,大片冰体爆裂,梦囊露出核心组织。
数千只冰晶壳嗣第一时间冲入弹坑,用自己的晶化外骨骼盖住破裂区域;更有大体型个体趴伏其上,张开脊背上的冷凝器官,释放极寒低温,尝试重新冻结爆裂口。
冰原中央,一颗残存梦囊开始自我调整——它抽离部分储存记忆,释放出一道蓝光脉冲,在十公里范围内形成迷雾投影,扰乱天基火控的精确扫描。
接着,冰面之下的梦囊协调体启动了一种类似神经脉冲的信号爆发,把周围数千个小型体叫醒,填补缺口,重新构建出一片简易“栅格冰原”。
随后是始源的命脉所统领的大群。
当一道高能热束轰穿峡谷区域,数百只“壳脑体”瞬间死亡。
但就在火束结束的下一秒,从峡谷两侧的肉壁中钻出了无数“脊索体”,这些类虫状的神经寄生物迅速钻入尚未熔毁的尸体之中,借尸再生。
它们用自身神经结构拼接成临时控制中枢,聚合那些尚未死亡的骨骼、脊索与肢体,将其拼接成一台台畸变生物炮塔。
这些生物炮塔没有准确制导,却会向着火力来的方向进行无差别电浆反喷与声波干扰。
甚至有部分海嗣个体主动爬上射击点,自爆式释放带毒孢子云,覆盖天火落点区域,尝试腐蚀空气中的能量粒子。
火束压下的地方,他们便用脊骨、神经、尸体垒起一座新的火线。
紧接着是……腐化之心。
星神肩膀之上的浮湾地带,大量浮游型海嗣正在死亡。
但在这血雾之中,更小的海嗣——只有成人指甲大小的“涡形体”开始集群。
它们组成直径百米的群团,在海水中高速旋转,以一种类似气涡遮蔽场的方式搅乱爆炸余波。高温落水区,被这种涡群迅速降温,形成一个个短暂的“抗灼空泡带”。
在这些带内,体型较大的海嗣开始释放类似章鱼的染色素云团,制造视觉与热信号干扰。
水面之下,一座“音巢结构体”正缓慢鼓动着。
它是一座天然的巨型声波发生器,由上千只歌声型海嗣围绕组成,彼此协奏出固定频率——这些频率化为实质的扭曲污染,将炮火偏转。
最后是蔓延的枝条。
陨石坑一样的火洞落入菌林时,整个林带开始快速变化。
地面下的孢子囊肿开始主动爆裂,释放出一种“吸热型浮游孢子”,这些孢子在空中爆炸后释放一层絮状云层——这种云层并不阻挡热束,却能干扰天基投射中红外引导段。
同时,大量黏菌型海嗣涌上地表,它们爬满了整个弹坑边缘,快速硬化为壳质伞盖,在短短数十秒内结成覆盖物。
它们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减伤”。
在外围,几头体型庞大的“菌鞭载体”猛然抽出长鞭,拍打火光落点,借助空气震波扰乱粒子流动方向,强行将一部分火流偏斜出去。
这是一片不会投降的森林。
哪怕被烧成焦土,它也会再生为能遮挡天火的肉墙。
神表面一片火海与焦炭。
但在那片地狱景象之下,无数生命依旧在蠕动、拼接、歌唱、再生。
它们没有用语言表达抵抗。
它们用的是骨头、肉体、冷气、毒孢、镜面、歌声、神经。
这是海嗣的语言。
G6轨道上。
高悬于泰拉G6轨道之外,一座空间站漂浮在漫天的炮火之外。
在主观测穹顶后,立于银白弧幕前的两道身影,他们正是天国的第一持剑人和第二持剑人。
此刻,他们一同凝视下方那宛如燃烧的地狱。
星神·盖亚·阿斯特蕾雅的表壳之上,大地翻滚如血肉的沸浆,无数海嗣在高热光柱与等离子风暴中化作焦屑,却又再度重组、分裂、延展、蜕化。
烧死一批,第二批就从尸骨中爬出。
毁灭一域,另一区就学会了适应与变形。
哪怕是天国天基炮群的弥母病毒,也无法完全摧毁这群不可名状的族群。
他们正在进化。
——在死亡中进化。
穆罕默德缓缓开口:
“它们真是造物的奇迹。”
他微微侧头,看着地表那一片片已经炭化却依旧自燃重塑的壳脑体,眼神带着冷意。
“竟然能够在这样的打击下迅速调整生理构造,优化防御方式……
那一整片菌鞭带在三分钟内完成热域适配,甚至主动诱导弹道散布角度。”
穆罕默德缓缓握紧右拳,眼神中充斥着一股难掩的杀意。
“我们面对的不是一群野兽,而是一座活着的……演算矩阵。”
圣瓦伦丁则是注视着这一幕,这位世俗眼中慈悲的圣人此刻正用一种不同以往的……悲悯。
冰冷、肃然,近乎审判者般的悲悯。
他凝视着那些在火海中挣扎的海嗣,声音缓缓低落,如同古老圣典中,天使在人类梦中低语的启示:
“——众生失落于海,无归于岸。”
“你们非由神手所造,亦非神意所托。”
“你们在梦中诞生,于恐惧中壮大,以恨为语言,以共鸣为信条。”
他微微闭上眼睛,双手交叠于胸前,仿佛为它们祈祷,却没有一丝怜悯。
“你们不懂爱。”
“你们不知宽恕。”
“而你们最大的罪过只有一条——你们不爱人”
他再睁眼,那双眼瞳如剑,透彻、残酷、不容辩驳:
“所以我们要来。”
“我们要以光焰焚烧梦境。”
“要让这一片用仇恨筑起的文明,在天国的荣耀中,灰飞烟灭。”
圣瓦伦丁话音刚落,太空沉寂。
而此刻星神体表仍在燃烧。
那是天国带来的火雨,是为审判而设的光明刑场。
但就在此刻,在那被炮火灼穿的焦黑裂缝之间,有东西动了。
不是海嗣。
不是生物。
——而是一段梦的回音,一则神的低语。
那片燃烧的裂谷中央,突然有一道幽蓝的光脊从下方缓缓升起。
它并没有真实的躯体轮廓,而是宛如一整片星海从虚空中被剥离出来,化为人形。
它没有嘴,却能说话。
它没有眼,却能让人被凝视。
它如雾、如水、如被漩涡牵引出的镜像神明。
它是首言者。
海嗣文明诞生于星神梦中的第一道言语,第一位拥有“形”的记述者。
它身披流动星纹长袍,袍中仿佛封印着银河漩涡与历史残响;那泛着紫蓝涟光的面孔,如一枚半透明神晶,其内浮现出数道光斑形态的“眼”,仿佛深渊窥视着人类的原罪。
在它四周,无数带着银白色羽膜的能量带缓缓展开,像是神的意志自梦境中垂落的缎带。
在它出现的瞬间,G6空间站内,所有感知探测器集体短暂停顿。
而圣瓦伦丁与穆罕默德的脑海中,伊甸的声音突如其来:
原型确认——首言者·Mártus已现身
位格等级:奇迹级·被动演算体
本征特性确认:第一次攻击免疫机制激活中
传统物理与奇术结构:暂不具有效杀伤性
启动狩猎协议:授权通过。
目标出现,开始狩猎。
就在伊甸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首言者缓缓抬头。
那并非真正的“动作”,而是整片空间都随着它的意识而产生位移。
它没有眼,但你知道它在看你。
圣瓦伦丁与穆罕默德的视野被拉近。
那一瞬,他们隔着天基火海、战场数据、观测屏幕,与那个来自母神梦中的“见证者”对视了。
它的脸是一片光膜。
不是面孔,没有五官,没有情感。
只有一圈又一圈旋转的光斑,仿佛星神心室跳动时,漏出的梦痕。
光斑旋转,中心浮现一道模糊的图案。
那不是图像,不是代码,也不是文字。
那是“证明”——证明它记得你曾经攻击过它。
这是“见证”的意象。
被攻击过的事物,不会消亡,只会以弥母式记忆残存于首言者体内。
而那些记忆,将成为免疫的理由。
下一刻,那道身影动了。
它没有迈步,脚下也无风。
它只是缓缓抬起了右臂——那条仿佛由银河织成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柔缓却极具仪式感的弧线。
在那一瞬,整块星神地表都微微一颤。
然后他们看见了;
四方的海嗣军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音律唤醒。
它们原本焦黑、扭曲、重伤的肢体开始蠕动,那些陷入沉默的战壕中爬出更多触须与孢子器官,它们朝着首言者的方向,像潮水一样缓缓爬行,聚集,汇拢,仿佛万千神经正回归一个中央神经核。
它们没有欢呼,没有怒吼。
却在用自己的身体,围绕着那道身影,排列成阵。
每一只靠近首言者的海嗣,都在发生变化。
它们的表皮裂开,释放出淡紫色孢子雾气;神经排列重构;脊柱中浮现新生节段,焰灼部位开始快速角质化,甚至一些被重创者体表出现了极微细的光膜组织。
它们在进化。
但不是自然进化,不是生态选择。
而是——接受概念本身的再定义。
如同神明将手按在人类的额头,说出:
“你,从此不会被火焰焚烧。”
那是它的本征特性:
见证者(Mártus):
记住第一次攻击,并将其重写为不可再次伤害的规则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