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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欧石楠跑到宏爱精神病院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五刻(八点十五左右),比预计的要晚。
欧石楠喘口气,微冷的风灌进嗓子,胸口火烧火燎地疼,皱着眉,现在的身体不光不如当鬼的时候,甚至不如她生前。
路上那些横冲直撞的大家伙着实难搞,她本想直接砸了它们,但小白说会引起厉鬼的怀疑,她就只能一一避开,难免耽误了些时间。
护士长提前给门口的保安打过招呼,所以欧石楠报出名字后,大爷记了一下就放她进去了。
往里走的时候大爷还冲她喊道:“陈护士凶得很,迟到了你就说你没赶上车,跑了一段路,这个借口那些小护士百试百灵!”
欧石楠微微点头谢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大爷冲她摆摆手,让她赶紧去。
小白望着越来越远的大爷,阴阳怪气冷哼道:“我看你也别说跑了一段,直接如实交代,全程跑过来的,说不准那个护士长更心疼你。”
欧石楠听着那充满怨气的稚嫩童声,此刻倒是好心情地勾起了唇:“小孩就有点小孩样,别整得比我这个恶鬼还怨气冲天。”
小白哼出一声,没再说话。
欧石楠凤眸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悠闲地朝着眼前她从未见过的高大建筑走去。
她踏在鸽子蛋大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这样的小路从前她倒是在夜入宫廷时见到过,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倒是蛮常见的,她居住的地方也有。
小路旁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似乎都在等着春日阳光的照拂,盼望着热烈而灿烂地盛开在阳光之下。
欧石楠站在病院的楼前,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弯着弧度屹立在大地上的高楼,她从不知道原来人住的地方还能是这样的。
她不由想到若是飞到天上,从上往下看,这房子应该就像是一个弯起的微笑。
“小白,这地方真的能让人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吗?”
那双凤眸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在来这里之前,那小团子说这里叫精神病院,和她从前那个世界的医馆类似,只不过这里不治身,专治心。
这里的一切看上去似乎都还不错,连房子都是微笑的模样,可将人豢养在这白花花的房子里,毫无自由可言,宛如牢中囚犯一般,治心?欧石楠深表疑惑。
小白没有说话,他不是还在赌气,而是自从走到这楼前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阴冷潮湿,好像有一只张大着嘴,呲着尖利獠牙的毒蛇等在前方,让人忍不住心底发毛。
虽然说按道理讲只有欧石楠能听到他,感知到他,但难免会有些能力强大的厉鬼法力卓越,他所表现的越多,破绽也就越大,被厉鬼感知到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小白选择了噤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小白能感受到的,欧石楠自然也可以,所以她没有等着小白回话,径直走进那宛如恶臭蛇嘴的大门,走向她应该去报道的地方。
正在调配药剂的陈冬萍余光瞥见向她走来的黑色身影,只是浅浅一眼,讽刺地开口:“呦,祖宗来了?”
陈冬萍对于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实习生没什么好脸,不过现在不是冲她发飙的时候。
陈冬萍熟练地将镇定剂吸进针管里,拿了一件全新的约束衣,端上提前准备好的医药盘。
她看上去饱经风霜的眸子轻轻扫了欧石楠一眼,板着脸:“来的正好,跟上来。”
陈冬萍没有问欧石楠迟到的理由,只是匆匆瞥了她一眼便步履匆忙地朝着电梯走去。
她站在电梯里,见欧石楠还站在电梯门外,眉目间带上不可侵犯的严肃,厉声道:“快些!”
欧石楠盯着这个铁皮盒子,眸色暗了暗,最终踏了进去,站在最接近出口的位置。
这个地方有太多她没有见过的东西,多年来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让她只相信自己,无法信任这些可能会哐哐作响,飞速疾驰,上下移动的将人拘在里面的东西。
谨慎也好,胆小也罢,她不愿将自己的命交在这些冰冷的家伙身上。
陈冬萍按了八楼的电梯按钮,在这短短七八秒的时间内,欧石楠的心始终紧着,总觉得身体在往下坠,不安忐忑。
“叮”的一声,电梯门刚开一条缝后欧石楠便以闪电之速逃出,站在外面佯装无事发生一般用漆黑的眸子望着陈冬萍。
陈冬萍虽然觉得这新来的实习生有些奇怪,但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她只当是欧石楠初来乍到有些紧张,反正从前那些新来的也都哆哆嗦嗦连针都不敢扎下去。
“快些,别墨迹。”陈冬萍催促道,小跑着向这层楼的最深处跑去。
欧石楠紧随其后,她似乎听到了有东西破裂的声音,还有一些低哑的嘶吼和尖叫。
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姑娘捂着自己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走廊,脸上带着泪,指尖渗出点点红梅跌落在地。
“护士长!”小姑娘冲着陈冬萍喊道,像是看见了救星:“832号他好像受到不小的刺激,力气太大,我们没有办法......”
还没说完,陈冬萍就已经冲了进去。
病房内凌乱不堪,明媚白日将窗帘拉的死死的,漆黑一片,破碎的瓷杯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寸头高大的男子手中紧握着破碎瓷片划破挣脱束缚他行动的约束衣,一双眸子布满猩红的血丝,将手中的利器对准想要靠近他的人,像是被困在牢笼中饱受折磨拼尽一切想要逃脱的野兽。
男人望见陈冬萍手中端着的医药盘和约束衣,瞳孔猛然收缩,嘶哑的喉咙大喊着:“滚!滚开!!”
一边喊一边激动地挥舞着手中锋利的碎片,那碎片不但割伤了他自己的手,不断有鲜血汩汩流下,更是将旁边想要控制住他的两个小护士逼退到距离他一米开外。
小护士们紧盯着他的动作,一时之间不敢再上前。
陈冬萍见状也不敢轻举妄动,慢慢后退着,退到门口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门外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给还没出现在男人面前的欧石楠递了个眼色,让她先待在外面别动,指了指医药盘里放着的镇定剂,示意她一会看情况把镇定剂拿给她。
欧石楠点点头,随后抱着手臂靠在门口,透过门上小小的一块透明玻璃望着房间内。
陈冬萍放下东西后,抬起双臂,张开双手,向男人展示。
她想让男人放松下来,现在的他精神高度紧绷着,要是贸然靠近,肯定要被他划下一道大口子。
陈冬萍看着男人手中的碎瓷片,心中暗骂,是哪个不长眼睛的让病人拿到这种危险物品!
男人受伤的手上血还在不断往下流淌,他本人丝毫不觉痛,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陈冬萍和那两个紧盯着他的小护士身上。
即便是看见陈冬萍手上空空如也,他依旧对她警惕非常,她稍走近一步,男人便狠戾地挥着手冲向离他最近的小护士。
小护士被吓得惊叫出声,随后死死咬住唇,生怕自己的叫声再一次刺激到眼前的疯子。
陈冬萍不敢再动,深深地蹙着眉,陷入僵局。
要是能想什么办法将他手中的东西夺下来就要容易的多,她根本靠近不了,那两个小姑娘自己也怕的紧,医院的保安如今只剩下一个年近六十的大爷,陈冬萍咬着牙脑中飞速旋转,很难。
欧石楠就站在门外看着僵持的四人,她没有想要多管闲事的打算。
制服那个男人于她而言轻而易举,不过,这样一来便会错过观察他人的机会,她的目标是厉鬼,这个地方四处都散发着浓郁的死臭气息,在她闻来刺鼻又恶心,应该是那个厉鬼所致。
既然不能通过气息准确锁定目标,那么这个精神病院所有的人便都有嫌疑,在迷雾未散之前,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陈冬萍在片刻沉思之后似乎想到什么,努力保持平静柔和的语气说道:“傅玖,我来这里是因为院长。”
男人没有反应,依旧是那副满身利刺的警惕状态。
“安姚。”陈冬萍心中祈祷能管用,为了能让他听清,她再一次缓慢重复道:“安、姚让我来的。”
这个名字触动了男人脑海中深处的记忆,他握着碎瓷片的手渐渐失了力,眸中的警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焦急:“安姚......”
“我要见安姚!”傅玖喊道,他充满疲倦的眸子带着近乎卑微的乞求:“带我去见安姚吧。”
“求你......”哽咽轻微的字眼从男人喉头滚出,他眸中的红血丝仿佛有了实体,伴随着泪水滑落形成血泪。
“哐当!”瓷片从傅玖手中掉落,碰在地上碎成更为细碎的碎块,他双膝跪地,弓着腰,全然不在乎被碎片扎伤的膝盖,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低下头颅,将鼻尖抵在地上,眼泪不要钱似地滚落在地形成小水潭,呜咽着:“求你......求你.....让我见她.....”
男人的声音痛苦模糊,但是那卑微如斯的模样让旁边站着的两个小护士都心生不忍。
陈冬萍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人虽神智失常,但心中仍留存着对院长的情分,有人戳了戳她的后背,她将手伸向背后,欧石楠将针管放在她手中。
“好。”陈冬萍欣然答应着向傅玖走去,走到他面前蹲下,她轻轻摸了摸男人的头,将手渐渐移到他肩关节三角肌的位置,利落下手,针管内的液体渐渐被推入男人体内。
傅玖仍在磕头呢喃,嘶哑的声音逐渐减小直到消失,他的身体不再动弹,亢奋过后陷入了沉沉昏睡。
在确定傅玖不会再有伤人行为后,陈冬萍冲两个小护士招手,让她们把病房收拾好,自己则是仔仔细细检查了傅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危险物品,确保没有后给他换下身上染了血迹的衣服,包扎伤口,穿好约束衣,和欧石楠一块把他抬上床。
“唉......”陈冬萍看着那紧闭着眸子的深邃苍白的面孔,想到刚才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后的反应,心中不免遗憾惋惜,好好的一对璧人,现如今却......
陈冬萍很快恢复平静,对欧石楠说:“小欧是吧?和她们一块打扫完后来一楼护士站找我。”
见欧石楠点头,陈冬萍又看了一眼沉睡的傅玖,确定他不会再发病,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