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乡人,请你让开,不要妨碍我们诛杀妖邪!”就在吕洞宾沉思间,老妪满脸肃穆地说道。
吕洞宾蓦然惊醒,思忖片刻,身躯倏而化作一道白色残影,如流光般掠过柴堆,瞬间带走了被捆绑在木桩上的女子。
准备行刑的众人都呆住了,随即纷纷叱骂起来,怨声载道,然而这些污言秽语却是无论如何都传不到吕洞宾耳中了。
少倾。
吕洞宾带着女子疾飞出这座古城,缓缓降落在一处流水潺潺的溪流旁。
“你不该救我的。”女子注视着他脸颊,忽而说道。
吕洞宾俯身间将其放在一块岩石上,询问说:“为什么?”
“因为无论我活着还是死去,都是一样的痛苦。”女子低声说道。
吕洞宾道:“怎么会呢?一旦死去,坠入轮回,世间就没有你了。”
“我若死了,是不会坠入轮回的。”女子极其肯定地说道。
吕洞宾诧然:“生死轮回乃为人生宿命,你又未入仙道,如何能够不坠轮回?”
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丝恐惧,低声说道:“只因我得罪了一人,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这人还能插手轮回之事?”吕洞宾惊诧道。
女子颔首:“能!即便是在仙人的世界内,他仍旧权势滔天。任何忤逆他的人,都将生不如死。”
“这人究竟是谁,竟如此霸道!”吕洞宾追问说。
女子摇头道:“我不能说他的名字……总之,对我来说,往后余生,不外乎是在阳间受苦,还是在阴间受苦。”
吕洞宾静默片刻,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呢?”
女子苦笑道:“只因我喜欢上了他妹妹,想要追求他妹妹。”
吕洞宾愣住了:“你……你竟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女子叹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本来是个男子,也是拜对方所赐,才变成了女人。他还差人把我送入青楼,让人肆意玩弄我身体与灵魂……”
吕洞宾:“……”
仅从这说辞来看,那幕后黑手简直罪大恶极。
但这九万里路走下来,他总结出来的无数经验中便有一条:若有矛盾因果,不能听信任何一方的片面之词,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带着极其主观的心态叙事。
“你杀了我吧,也算是成全了我。”突然间,女子昂首道。
吕洞宾摇了摇头,道:“你可以放心的对我说出那人名字,我吕洞宾虽然尚未成仙,但在这三界内,却少有得罪不起的人。若真是一出欺压良善的事情,就算拼尽一切代价,我也要为你做主。”
听着他仿佛掷地有声的承诺,女子死寂的心头忽然涌现出一丝期望,低声说道:“那人便是如今的酆都帝君——杨戬!”
霎时间,吕洞宾犹如被五雷轰顶,瞠目结舌。
酆都帝君?!
这时,见他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女子苦笑道:“你可以收回自己刚刚的承诺,没关系的。”
吕洞宾倒吸一口凉气:“你没给我开玩笑吧?”
女子道:“我哪有什么闲情给你开玩笑?我真实姓名唤作刘彦昌,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若事实与我陈述的有半分虚假,我任你处置!”
吕洞宾:“……”
沉默良久,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肃穆道:“你在此等着我,我去调查一下。”
“你真敢查?”刘彦昌目光顿时亮了起来,道:“你就不怕得罪酆都帝君?”
吕洞宾不置可否,挥手道:“等我!”
说罢,他身躯骤然化作白色神光,刹那间遁入地下。
刘彦昌激动极了,默默握紧双拳。
那白衣仙看起来也不傻,听闻酆都帝君的名字,还敢调查,可见身后也大有背景。
若是能取信于对方,哪怕无法向酆都帝君追责,能够解除自身恶命也好啊!
半晌。
吕洞宾御风直达酆都城,缓缓飞落在帝宫前,冲着守宫阴神抱拳说道:“在下吕洞宾,有要事求见师尊酆都帝君,还请通禀。”
“请稍等。”听到师尊二字,阴神登时不敢怠慢,面带亲切笑容,欠身一礼,这才转身直奔白虎堂。
白虎堂内。
秦尧与一身鬼差服饰的费长房相对而坐,严肃说道:“你的命劫应在一个‘杀’字上面,若是你本身无法参破这个字,那就只能选另一条更危险的上进之路。”
费长房抿了抿嘴,道:“杀字?杀什么?”
秦尧道:“杀劣根。”
费长房倏而想起何仙姑,蓝采和等人讲述过的成仙过程,若有所思。
何仙姑的劣根是妄,蓝采和的劣根是懒,自己的劣根又是什么?
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于是便向面前的尊者请教说:“敢问帝君,我的劣根是什么?”
“报”
没等秦尧开口,匆匆前来通禀的阴神便跪倒在门前,大声喊道。
秦尧顺势望去,询问道:“怎么了?”
“启禀帝君,吕洞宾来了,想要见您。”阴神言简意赅地禀告说。
秦尧笑了笑,道:“你先将他带去迎宾殿,等我和长房聊完这一话题后,再去找他。”
费长房连忙说道:“帝君,我改日再来也没关系。”
秦尧抬了抬手,道:“凡事都有一个先来后到,他是后来的,自然要等等。”
听到这里,阴神当即躬身领命,迅速消失在白虎堂前。
费长房轻轻呼出一口气,起身鞠躬:“多谢帝君。”
即便是不提吕洞宾前世身的事情,就说这一世,对方还是酆都帝君的亲传弟子呢。
为了帮自己解疑答惑,亲传弟子来了都晾一边,可见重视与关爱。
秦尧摆了摆手,道:“坐下吧,继续说正事儿。
依我所见,你的劣根便是自身戾气。
作为一名将军来说,有戾气无可厚非,甚至是加分项,毕竟软绵绵的做什么将军?
但对于修士来说,戾气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费长房顺从地坐了下来,询问说:“可若是失去了戾气,那么费长房还是费长房吗?”
他很清楚自身戾气体现在什么方面,更清楚这就是自身本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又岂是好消除的?
秦尧道:“如果你消除不了自己戾气,那么就要接受更多考验,这将是一条比你自斩戾气还麻烦的道路。”
“您刚刚说更危险的上进之路……那是什么?”费长房抿了抿嘴,认真问道。
秦尧道:“五雷轰顶,靠杀身之劫强行冲破杀劫,或者说,应了这个杀字。”
费长房:“……”
作为凡人,谁没听说过五雷轰顶这个词呢?而这个词,通常伴随着誓言一起出现,由此可见危险程度。
“五雷轰顶之下,我还能活吗?”未几,他喃喃说道。
秦尧道:“这个要看命,谁也无法给你保证。或许会成功,或许会失败。
成功了最好,你强行破了命劫,晋升天仙境界。
可若是失败的话,最好的结果是转世投胎,最差的结果自然是灰飞烟灭。”
费长房:“……”
这是纯纯的玩命啊!
话说回来,连酆都帝君都不敢保证一定能活的考验,谁又敢轻易尝试呢?
“帝君,我觉得我需要好好想想,再做决定。”沉默许久,费长房认真说道。
秦尧道:“没问题,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儿。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毕竟吕洞宾现在也没成仙,甚至还有一仙都还没出世呢。”
费长房心生感激,起身鞠躬:“多谢帝君。”
秦尧挥了挥手,道:“你跑一趟迎宾殿,将吕洞宾带到这里来吧。”
“喏。”费长房躬身领命,迅速出门。
转眼间。
他带着吕洞宾去而复返,同时躬身行礼。
秦尧摆了摆手,笑道:“都免礼吧,洞宾,你轻易不来冥界找我,今日为何而来?”
吕洞宾深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秦尧眼眸道:“我想和师父单独聊一下。”
秦尧挑了挑眉,顿时意识到此事必定非同寻常。
费长房也是个聪明人,立即说道:“帝君,那我就先去衙门上工了。”
“去吧。”
秦尧只以为吕洞宾要说他自己的私密事,遂点头应允。
“不好意思啊长房兄,我不是在针对你。”吕洞宾立即说道。
“你我乃是挚友知己,我又岂会不明白?”费长房笑了笑,旋即挥手告别。
目送他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吕洞宾缓缓转身看向将自己一手带大的师父,轻声说道:“师尊,我在人间游历时遇到了一个人,他说自己叫刘彦昌……”
秦尧面带讶然,继而忍俊不禁:“还真是很特别的缘分啊。”
吕洞宾一直打量着他面色,见其坦然自若,竟暗自松了口气:“师尊,您能给我说一下他的故事吗?”
“可以啊。”秦尧道:“但我想先听一听,他是怎么给你说的这故事。”
吕洞宾当即便将刘彦昌的话复述了一遍,整个过程中不曾增减一字,更没有加上半分自身情绪。
默默听完后,秦尧笑着摇头:“这厮,还是没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吕洞宾道:“请师父指教。”
秦尧渐渐敛去笑容,遂将这段前尘过往缓缓讲出,吕洞宾整个人都听傻了。
师尊口中的曾经,与那刘彦昌表达的人生经历完全就是两个故事,其内容简直是两个极端。
所谓的追求真爱,实则是打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名义死缠烂打,就非要将神女拉下神坛,和自己做一对穷苦夫妻。
在被拒绝后,还是不死心,一次次的……
等等。
这桥段,有点熟悉。
自己先前对白牡丹,不也是这种情况吗?
想到这里,他顿时再度感受到了五雷轰顶般的滋味,身体瞬间僵在原地。
没有刘彦昌的对比,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以前的行为有多么不堪,曾以为的坚持,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可恶!
意识到这一点后,吕洞宾嘴角微微抽搐着,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结印施法,将一道符印烙印在自己元神上,主动封印了有关于白牡丹的全部记忆。
当符印彻底发挥作用后,随着白牡丹的形象在吕洞宾脑海中消失,他身上的枷锁也随之开启,体内真炁疯狂奔涌,外界灵气蜂拥而至,内外结合之下,令其修为境界直冲天仙,一束白色神光由此飞出其头顶。
然而看到这一幕,秦尧脸上却没什么欣喜神色,反而是幽幽一叹。
结合现状来说,吕洞宾不是参透了,放下了,而是对自身感情出现了厌弃情绪。
所以即便是他立证天仙了,情劫却没有像何仙姑的妄劫,蓝采和的懒劫一样化解,反而是埋藏的更深了。
因此,这种归位,对于八仙来说是件好事儿,可对于吕洞宾来说,未必如此!
与此同时。
东海中,通天教。
通天教主站在圣宫外,仰头看着那道由地底深处冲出,直冲苍穹的神光,心念一动,立即附着上自身神念,窥探宿命。
许久后,当他神念随着神光一起冲入浩瀚星海,撞进一颗白色星辰后,顿时窥探到了一些有关于八仙的宿命信息,以及八仙合力状态下的威力……
离恨天,兜率宫。
老君一步踏出丹房,抬手施法,瞬间掐断了通天对八仙宿命的窥探,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忧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通天教内,通天教主哈哈大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未几,他身躯骤然化作一道黑色神虹,扶摇直上,很快便穿透了天人两界的壁障,以及厚厚云层,出现在凌霄宝殿前方。
凌霄殿内,玉帝感应到了这股气息,霍然起身。
刹那间,通天教主闪现在恢弘的殿门前,笑着问道:“陛下,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玉帝面色微变:“没兴趣,请你立即离开!”
他不是没想过利用通天教做点事情,但如今的通天教如人教是敌对关系,一旦与通天教合作,对于老君根本无法交待。
“可怜啊死到临头,犹自不知。”通天笑了笑,缓缓转身。
玉帝眉头一皱,冷喝道:“站住,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