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商洛正在做早餐。贝加尔湖的演练对他来说虽然只有短短一日,但改变了他的一个饮食习惯:肉焖子是真的好吃。不像某个牙疼的少女,今天早晨只能喝粥。
商洛吃过不少“午餐肉罐头”。但这个品类里面,他还是最喜欢在贝尔加湖旁边吃的这个“德丰牌肉焖子罐头”。
北直隶产的肉焖子里面,瘦肉肥肉和淀粉的配比都恰到好处,而且里面还能吃到肉的颗粒。用刀子一切,刀上还能沾着油花,干吃的时候不会噎住,煎着吃的时候稍微放一点点油就能煎得很香。而且,它并不咸,它是淡口的。
他就正在用这个做法来做早饭,算上他自己要做四人份的——倒是不包括滟秋,因为她今天吃不了。但今天中午下课了,商洛会亲自带她去看牙医,看完了说不定就能吃了。
切开的肉焖子摊平在煎锅上,和锅面接触的部分被煎出酥脆的外壳,整个肉块都被赋予了淀粉、脂肪和肉的混合起来的美妙香气。
煎好之后,他把提前买好的烤馒头切开,两边抹上黄豆酱,然后和生菜一起把肉焖子夹进去。
“好了,完成啦”他端着盘子展示给背后的阿加莎女士——从商洛开始做饭起,她就一直站在后面紧盯着商洛,生怕他往里头下毒似的。
“诶呀,没必要这样吧,阿加莎阿姨。”
“嗯?”
“哦不对阿加莎姐姐。”
“嗯。”阿加莎女士看了一眼锅——目测了一下油温:
“其实这个不符合维多利亚陛下的食用标准.但既然是你做的,给她吃倒是也行。”
“所以维多利亚吃东西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你烤盘的温度太高了,煎肉用的是葵花籽油。葵花籽油的烟点是107度,烤盘的温度超过了其烟点,可能会引起身体健康上的不良反应。”
“啊这.那我应该怎么改进?”
“嗯”阿加莎女士陷入了思考。
这本身就不是个问题,因为本来就应该是她来做饭给维多利亚吃,她可以保证维多利亚的饮食完全符合要求。但现在居然是商洛和法厄同轮流做饭,她也就只能偶尔来搭把手——她唯一庆幸的是维多利亚没有亲自来做饭,那就可就完蛋了。
“如果你一定要自己煎的话,建议用椰子油或者茶油这样烟点高的油,或者直接用棕榈油。”
“这些很健康吗?”
“这些也不健康,但我可以忍。对我的心理健康有好处——没办法,看你们做饭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我只能想办法缓释一下自己的情绪。你们就不能让我来做饭吗?”
“那可不行。阿加莎阿姨姐姐,您是客人,是维多利亚的姑母。您到我们家来,怎么能让您做饭给我们吃呢。”
“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叫金拱门?”
“原来叫金拱门的外卖更符合标准吗?”
“至少那是符合食品安全的标准,而且营养成分非常透明。我看你们做饭,我都不知道你们左一把右一把在往里头放什么东西。”
阿加莎女士对食品安全的标准和食材没有关系——她不在乎商洛他们吃什么食材。她只在乎烹饪的方法是否科学,以及吃下去的东西是否营养均衡。
毕竟不管什么食材,吃进去都会分解成人体能利用的或者不能利用的物质。那么要把握的,就只有入口的方式了。
换而言之,她在乎的是这顿饭能够在她的把握之中,能否以科学的方式被分析。
“所以,阿加莎姐姐,您是不是觉得我们直接把这些东西生啃下去最符合这些标准?”
“嗯”阿加莎想了好一会儿,“是吧。就是这样。”
“果然.”
“你今天这个肉焖子就没有必要煎。切开来直接加进去就行了。”
“那不行的,一定要煎一煎再吃才有灵魂。”
两人对视了一阵——
“好吧,听你的。”阿加莎女士摇了摇头,“下次我带点维多利亚吃的油回来怎么样?”
“那敢情好啊,省得我去买油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捎带点其他的食材过来?”
“行倒是行,就是你家冰箱不够用。不同的食材有不同的储藏温度,有的需要冷鲜有的需要除湿,有的需要冰鲜有的需要深冻。你这个”
“我可以做个大的?”
“可以。”阿加莎点了点头,“你看,只要你们不搞暗箱操作,不往里头随便乱加东西,这饭还是能做的——所以昨天晚上你往饭里丢了什么东西?”
“肉脯啊。是,猪肉脯。我把肉脯丢到饭里去了。超好吃。”
“我们那里也有用鱼露做的肉干。但为什么你们这个薄得和纸一样,还是脆的?”
“因为是肉纸——猪肉脯的变体,很薄很脆。加到饭里特别好吃。”
“也行.也行”阿加莎女士没那么挑剔,她只是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只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不好看着已经在吃的维多利亚再去问‘吃的是什么’,就等到早晨来问了。”
“那么,我去拿给维多利亚了。”
“她昨天说她下来吃的。”
“对啊!我已经下来啦!”穿好了衣服的维多利亚自己从扶梯上爬了下来,“啊,美妙的味道,我就知道商洛爱吃的东西肯定很好吃。”
“诶?”阿加莎女士诧异道,“你怎么起来吃早饭了?你不一直都在床上吃早饭吗?”
“因为商洛说在床上吃早饭不太礼貌所以我改了。哇,这四个都是我的吗?太谢谢了。”
“是,都是你的。”维多利亚有和体型并不相符的饭量,她吃得其实还挺多的。刚才做的四个都是给维多利亚的,他自己这份还得另外做。
法厄同也早就醒了。只是她是按照规律作息的,现在还不是她起来的时间,她等到8点整才会起来。
“早安,商洛。”
“早安,你的早饭已经做好了。”
“我闻到味道了.麻烦帮我包起来一个。我在家吃一个,另一个到学校吃。”
“你今天很忙吗?”
“是啊,今天要去教务处领一份新的日程表,听说是有个新的课程要加进来的。真奇怪,明明已经开学了,为什么课程表还会加课的?”
“哦,因为是这样的——”
商洛将自己与两位天师之间的交流转达给了法厄同。
“所以,三丰天师要来我们这里讲课?来我们这???”
“是啊。不过不要紧,听课就”
“不是,你是不要紧,你是学生。我是助教啊!你听了就完事了,我得干活的。完了完了,我得起来早一点.哦对了,你师兄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了吧。毕竟道祖应该会告诉他的。但如果道祖没和他说,他多半就不知道了。”
话音未落,电话响了。
“商洛!商洛!出事了,刚刚在玉熙宫,道祖告诉我今天开始有三丰天师的在你们学校教课!”
“师兄你才知道?”
“你已经知道了?”
“我昨天,正好和三丰天师碰面了.”
“好家伙,我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不对啊,文阁老也知道吧?他要是不知道,学校那边怎么安排?”
“我听说三丰天师是走正常应聘渠道进去教授。”
“好家伙”朱先烯听了好一会儿,“那几个老头子趁我们最近忙得很,给我们来了个大活儿商洛,那课有你是吧?”
“是的。”商洛点头道,“那堂课在我的课表上。”
“好很好——但我今天正好没空,真是可惜。要不你替我听课好了,你记一下笔记,回头给我看一眼。后头每周的课我都会去的。”
这可是混元道果,是天师亲自来说的。
道到底是什么?没人能说明白。但至少,天师比其他人更有发言权。
虽然这门课是以“经济史”的角度来阐释大道,而不是直接道明大道的真谛。但这毫无疑问的,是一次极其重要的机会。朱先烯准备让能去的都去听一听,在不干扰正常教学秩序的前提下多塞点人进去。今天是没机会的了,但这节课一周一次,下周还有。
早晨九点二十的第一节课,就是临时加进来的这节经济史。这节课会持续一个半小时,到十点五十下课。
在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所有在场的知情者,不知情的人,都能听到天师口中的,借着经济史讲出来的混元道果。
“诶?师兄,你怎么来了?”
商洛正找了个位子坐下,忽然看到朱先烯也坐到了他旁边。
“师兄你今早不是要开会吗?”
“啊那什么,我头风犯了。反正天子以虚静治天下,都一样哈,都一样。”一边解释着,朱先烯一边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而讲台上,三丰天师已经出现了——
只见讲台上,一个大耳圆目的方脸大汉踱步而出,看起来不修边幅,凌乱的发梢看着甚至有些邋遢。下巴上须髯如戟,长了一把大胡子,像个法外狂徒似的。
“这这是三丰天师?”商洛诧异道,“昨天看到他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他认真起来了.他真的是认真的。”朱先烯喃喃道——发现商洛没明白,他小声解释,“三丰天师是辽东人,年轻的时候就被人叫作张邋遢,这不修边幅的样子才是他本来的形象。你看这大胡子,像不像唐朝风尘三侠的虬髯客?”
“虬髯客是谁?”
“你不知道?唐代小说里面的仙人,和李靖、红拂女等人结为好友。最后放弃与唐太宗争天下的想法,从海上带十万大军入辽东,杀扶余王灭扶余国,自立为国君。虬髯客最典型的特征,就是这样的不修边幅的大胡子。有人说,三丰天师年轻的那样邋遢,是以同在辽东的仙人虬髯客自比.据说三丰天师曾经也志在天下,那时候是元末。后来三丰天师心灰意冷,避世不再见外人,直到嘉靖年间流传下亲手所写的血经一本。老皇爷亲自询问,想听个真假——要说是个白胡子老头来送的,老皇爷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但来人说,是个邋遢道人,老皇爷一听就明白了。这上面这个”
朱先烯看了一眼上头:“张三丰天师现出真身,这是要来真的啊好事了,好事了,他要讲混元道果了!”
这么一说,商洛倒是有些期待这位须髯如戟的邋遢道人,他要讲的经济,他要讲的大道到底是什么呢?
“咳。”讲台上,邋遢道人对着话筒咳嗽了一声,试了试音,“各位同学,你们好。”
“先生好”众人起立对着邋遢道人鞠躬。
“你们也好。坐吧。首先,我来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名叫.叫张三,辽东人。今日开始,带你们《经济史》这门课。先来选个课代表,上来给大家散发一下讲义.我看看名单。哦,商洛同学,就你了。讲义在这里,发给大家。大家对着讲义学就行,不用记笔记。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要紧的,本门课顺其自然,只要按时上课就给学分。至于能学到什么,就看各位想学多少了。”
商洛赶忙上前,走到讲台上开始分发讲义。
韩行知来得早。他住校,就坐在第一排。商洛把讲义按行列分好,递给第一排的一个个往后传。
兴奋的韩行知从商洛那里接过讲义,还没往后传就先看了一眼.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了?往后传啊。”
“啊这.这是能说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
韩行知猛地摇头,只管往后传,不敢多说。后头每个人拿到讲义,都是愣了一下。
商洛因为要发讲义,还没来记得细看,只等发到最后几张,他才拿去给朱先烯,一人一张。此时整个教室里,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氛已经涌动了起来。
两人坐下来一看,看到了第一段:
禽兽多而人少,则衣食易足;人众而禽兽寡,则争利愈繁。所以天下的问题,在于人太多了——此事在《庄子·盗跖》中亦有记载。
“卧槽!!!”朱先烯猛然醒悟,“我怎么给忘了!他.他是个道士啊!他一个道士,他肯定要搞老庄的啊!商洛,我.我头疼,我血压有点高,你帮我看看下一页是不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不是.”
“那就好。下一章是什么?”
“下一章是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