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从鹿肉上割了一块方正的，包了起来。
“要我帮你分好吗？我想着，你可能要送人？”
“啊对。”商洛猛地点头，“凯索叔叔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要是有一块这么好吃的肉，我也会想着叫好朋友一起来吃。今天是正好赶上了，你要是不来的话，我打算过两个星期再教你来。这鹿肉熟成21天确实可以吃，但我喜欢再熟成得更久一点。”
“凯索叔叔你还挺重口啊.”
“倒也不是特别重口。就是，偶尔打到一次这么好的鹿肉，我想把各种做法都尝试一遍。”
他就是很重口。罗马人很喜欢各种重口的炖肉，他不好意思说罢了，因为他知道你们震旦人吃得清雅。
“谁吃的清雅了.我这人很庸俗，我就爱吃肘子。”他把肉妥当地收好，压着声音，“其实我准备送给天子的。”
凯索镇长愣了一下：“天子是您说是震旦天子？”
“是，他是我好友。”
“啊这.这怎么能献给如此高贵的人！这肉放了21天啊，实在是不合适。”
“不要紧不要紧，他这人就好这一口，你放心就好。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这肉都给谁吃了。这么好的肉，绝对得送给有品位的人才能懂。”
“啊”凯索镇长释然了，“妙极了，妙极了。那我就献丑了，也让天子尝尝我们家熟成肉的手艺。我跟你说，我们家这个地窖的温度和湿度都是特别调整过的，绝对一流。”
其实商洛第一次来就发现了——其实不是所有人都像凯索镇长家里吃得这么讲究的。卡琳这一家子，确实是真正的美食爱好者。
身为骑士阶层，他家其实没有花不完的钱。但他们的收入，正好可以让这一家子实践这个既花钱也不太花钱的爱好：
吃好的确实不便宜。但换个角度来说，这么大的家业光靠吃是吃不穷的，非得败家才能败掉。在许多穷奢极欲的罗马人那里，凯索镇长的爱好已经非常清新了，甚至可以说得上很有价值。因为他确实搞到了一块好东西。
就是这肉的来源.实在是有些让商洛无法言说。
但换个角度来看，要不是这肉来自强大而神秘的存在，恐怕也未必会这么好吃。
“啊我好纠结啊。”商洛无奈地摇了摇头，“反正，凯索叔叔，你也不用想太多。肉到了你的手上，好好吃掉不要浪费，这才对得起狩猎这种行为。我想只要我们好好处置猎物，应该不会有事。”
“等下，这其实有可能出事？”
商洛点了点头：“前段时间，我去日耳曼人——就是阿勒曼尼联合酋长国的地界处理了一些事。那边的狂猎突然开始活跃，我就顺势去处理了那里的事。”
“这个我知道，是夜勤局的事情吧？”
这件事在罗马已经传开了。商洛很妥当地处理了罗马离开后的事：他利用一次突击性的打击，直接瓦解了科技蛮夷之一的普鲁士。
这件事，其实罗马也可以做，但罗马并未去做。因为解开帷幕是有风险的，如果引起普鲁士全境范围内的抵抗和警惕，这是得不偿失的，而且后患无穷。因为如果科技蛮夷真的被惹毛了，开始试图挣脱罗马的枷锁，那将会给整个灵界带来不可预料的扰动。
届时，愤怒的潮水将会席卷整个灵界，其中生存的精灵会发狂也说不定。
——当然，这些都没有发生。商洛让普鲁士的事平稳落了地，并且成功地在普鲁士设立了夜勤局，把最大的科技蛮夷绑上了新秩序的战车，然后滚滚向前的战车就碾碎了其他的蛮夷。
“你可是做了大事啊，我们都知道你的厉害了。”
“我也是在那里才知道了一些关于狂猎的事——狂猎，也就是精灵在荒野中发起的狩猎，有时候对人没有那么大的恶意。有时候如果为狂猎指路，或者用其他方式帮助狂猎，还会得到狂猎的奖赏。”
“比如猎物？”
“是的，就比如猎物——不过狂猎也遵循猎神一系的规则，对猎物极其重视。如果从狂猎那里收到了猎物，那并不完全是好事。因为如果不妥当处置猎物，冒犯了猎神，那么狂猎还会找上门来的。”
“啊这.”凯索镇长一下子就明白了，“狄安娜小心眼啊！这个是真的！那商洛，我有没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其实啊，如果按照狂猎的规律来说，主要有两点——第一，猎物不能丢弃。”
“.”凯索镇长当即脑袋便是一炸，“我把肉挂在这里不吃，等它熟成，这算不算丢弃？”
“啊？这个.你觉得算吗？”
“我就是觉得害怕才问你啊。因为你看，熟成要十天，二十天，三十天。我这么久都没吃肉，万一被判定为把肉丢了你说怎么办？”
“凯索叔叔，我觉得你可以这么想——丢垃圾也算是丢是吧？说明丢弃这个动作，和目的有关。这肉搁在你家，搁在你特意修建的保存室里面，那你这就算打官司也是有的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是不能送人。”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提这件事。”商洛举着自己手上包好的肉块，“我突然想起来，我在你这吃应该无所谓。但如果我把肉带走，这就有可能会触犯猎神的忌讳。”
“商洛，我决定了！”凯索镇长横下心来，“把它带走吧！今天就算是被猎人追究，我也要让震旦天子尝尝我们家的肉！如此好肉，如此好肉啊！如果不能把它献给一位君王，那我也白背负这么大的风险了！”
“嗯”商洛想了想，“其实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等下啊，你等下，我去打个电话。”
凯索镇长家门口200步，电话亭门口。
电话亭里光影流转，两个火急火燎的身影从电话亭里钻出来——
“哪里哪里？哪里有神鹿的肉？”朱先烯是穿着便装来的，“我听说这里有好肉，我从床上一下子就蹦起来了。”
“师兄，家里是几点来着？”
“八点啊，八点半开会，我给推了一下，反正我10点钟回去听简报就行。”
“肉呢肉呢？”朱灵也从后面挤了出来，“商洛，吃肉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你不是上课吗今天？”
“我给推了一下，找人帮我签到了，反正10点50下课之前回去就行。”
这俩人怎么都是一个样子的
“这俩人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了他们要是不这样，我反而不习惯——咳咳，二位尊贵的客人，反正来都来了，就来尝尝这份天上地下都罕见的半神的肉吧。我们帮凯索镇长把肉吃掉，也省得他担心了。”
半小时后。
“商洛。”朱先烯放下肉叉，“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通知我了——这个真的值得我来跑一趟。”
朱先烯来吃之前其实还不太相信。
老朱家的人其实一直都不太喜欢吃特别珍贵的食材——最多不过是鲨鱼筋（鱼池）、燕菜、鲜虾、肥鸡、海参、猪蹄筋这些炖在一起，像佛跳墙似的一盅。
这种的虽然是市面上也能买到的，但对老朱家来说已经奢侈至极了。因为他们家只是吃得多而已，对特别珍稀的山珍海味没有什么高要求。
但他还是吃过见过的——他毕竟是天子。虽然不经常吃，但熊掌之类的稀有食材他肯定吃过，他对这些食材都有自己的见解。
但这个鹿肉不一样。这鹿肉就算以他的标准来说，也是美味至极。
因为这是一块没有缺点的鹿肉——基于这款鹿肉的大小，凯索镇长采用了恰当的处理方式，规避了鹿肉没有脂肪的缺陷，使其变得松软细嫩，软烂脱骨而不失其形，使其直接进入了老朱家的好球区。
他们老朱家的人就是爱吃这样软乎乎的炖肉。
“不只是肉好，这炖肉的手法也很有品位啊。”
熟成肉，还有火腿，这样的发酵食材在处理时有关键的一点要注意——就是一定要舍得切。有些地方切掉看起来有些可惜，但怕可惜就别这么吃了。
这些食材经过长时间的发酵，必然会产生酸败的味道。所以一定要剔除掉不好的部分，保留美味的肉芯，这样才能发挥熟成肉的特色，而不至于让时间的痕迹影响到菜的成品。
这是鹿肉，这道菜在烹饪的时候也使用了极其讲究的方式——下锅的时候并未用沸水急焯，那会让肉质皱缩变硬，对鹿肉来说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这肉在下锅之后，显然经历了一个缓慢的温差变化，使其从内到外均匀地变热，并因温差而导致肉的收缩不均。
这肉的配料也使用了可以软化肉质的苹果醋，醋的酸味在炖煮的过程散失了不少，只适合与洋葱、西芹、胡萝卜混合在一起，在月桂叶和丁香的作用下凝聚成一股浓郁的芳香。那一点点苹果醋的余酸，正好提供了清爽的口感。
“哥哥哥哥哥”朱灵压着声音，“我都有负罪感了。这么好吃的肉，它是主动让我们吃的吗？”
“我愚蠢的妹妹啊。”朱先烯也压着声音，“我们必须假定这只鹿的食材是幸福的。”
“啊？什么意思？”
“听不懂就吃，别想那么多。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哦”
这两人的能吃，超出了凯索镇长的想象。他们在吃肉的时候好像有3个胃似的。
从坐下开始长达一个小时，他们的进食过程从没有中断过。两人有条不紊地，保持了用餐该有的仪态，但面前的肉却和魔法一般神奇地消失了。
那一整头鹿的核心部分，竟然被两人吃了个干净，一点都没浪费。
“多谢招待。”朱先烯主动起身和凯索镇长握手。
“不不不。请您坐下，请您坐下。”凯索镇长受宠若惊，“你这样尊贵的客人能够来我这小小的院子里用餐，简直是我9代先祖的荣幸。您竟然还屈尊同我握手，这实在是让我惶恐。”
“诶。”朱先烯摇了摇头，“别计较那么多。我这次，是作为食客来的，你是这里的主人家。入乡随俗，我到你家做客，用罗马人的理解向你问好是应该的。”他也让朱灵上前和凯索镇长握了手。
“感谢，感谢二位。”凯索镇长也是一边握手一边点头，“这实在是令人感动。实际上如果不是两位远道而来与我分享这些肉，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我生怕因为对猎物的处理不当，而引来猎神的责罚。”
“这个你放心，交给商洛来就行了。有事就找他。”
“嗯。”商洛点头道，“有事找我就对了。这顿饭我们都不白吃。”
“对了。”朱先烯想起来一件事，“临走前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这个肉，是怎么炖的？”
“保持低温，慢慢炖。”
“嗯果然鹿肉就是要怎么处理才好。”
和凯索镇长道了别，朱先烯和商洛一起出了门。
他把商洛拉到旁边：“多么朴实的一家人，怎么就卷进了这种事里头？”
商洛摇了摇头：“罗马摇摇欲坠，这样的事情恐怕会越来越多。所以，师兄，多谢了。他一定要尊贵的客人来吃，才肯把肉分享出去。”
“应该的。我反正也没亏，就是平平常常来吃个早饭而已。”他看了看远处的内米湖，“这里，就是你要执行任务的地方？也是你第一次帮助罗马的地方？”
“是的。”商洛点头道，“这里就是内米湖了，这里是罗马人的圣林，他们最古老的王曾经就在这里被我杀了。不过，现在是树林里面的狐狸精灵在作祟。”
“是山鬼是吧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吃人嘴短，吃了他的饭菜我就得帮他一把，要不然我心里头过意不去。”
“其实是打算和那个狐狸谈一谈，劝他收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把这个拿着。”朱先烯拿出一个小葫芦，“他要是愿意收手，你就把这个给他。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暴力，所以能用谈判解决我们就谈一谈。当然，要是实在谈不动，那你就自行裁定好了。不好解决就摇人，我们随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