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已经当了十七年的皇帝了,在万历维新中,皇权在不断流逝,朱翊钧当然看到,他也在做了充足的准备,应对这种局面。
黄金叙事,加强的是皇权,是朱翊钧在军事领域可以掀桌子之外,经济上也可以掀桌子了。
作为大明朝廷最大的债主,朱翊钧可以要求大明朝廷立刻归还所有的欠债,直接抽干宝钞流动性,让大明经济直接停滞,不让他这个皇帝做主,不让他这个皇帝吃,那大家都别吃。
所以黄金叙事的大明宝钞,一旦功成,朱翊钧就会获得发币权的同时,还会获得资产定价权。
资产定价权,其实就是以大明宝钞计价去衡量天下一切资产的权力,这种定价权是更加可怕的经济霸权。
当然,现在谈资产定价权,还过于久远了。
黄金叙事的收储黄金还没有完成,得等黄金完成收储,宝钞制度顺利运行之后,才能谈一谈这个问题。
“陛下圣明。”张居正听闻皇帝说起了大明宝钞的控制权,才意识到,陛下反对恩情叙事是有底气的,宝钞的控制权,远比恩情叙事可靠。
一旦大明宝钞顺利推行,那么势要豪右问:皇帝在哪里?就有了更加确切的答案,那就是:皇帝无处不在。
阶级论告诉张居正,经济地位决定了政治地位,毫无疑问,黄金叙事的大明宝钞,就是绝对的经济地位,那就是绝对的权力。
大明群臣没意识到这是皇权加深,完全是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思维定式,在大臣们眼里,传统意义上的皇权在不停的流逝。
也是因为,大臣们身在局中,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朱翊钧结束了接见使者、最终确定了应对费利佩儿戏的办法后,结束了西花厅议事。
在大臣们离开后,朱翊钧拿着申时行的奏疏看了很久很久,才摇头说道:“要是把读书人的心肝脾胃挖出来,九成九都是黑的。”
冯保也有些感慨的说道:“陛下,这官场是天下最大的名利场,也是个大染缸,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不能独善其身。”
“包括朕是吧。”朱翊钧笑着说道。
冯保想了想选择了实话实说:“自然。”
“这关税配给制度极好。”朱翊钧最终朱批了这本奏疏,肯定了申时行、王家屏这些臣工们的贡献。
等到朱翊钧顺利回京,二人可以官复原职。
关税配给这个制度,绝对是读书人才能想出来的主意,坏的流脓,属于是。
关税配给制度,其实是商品配给,比王崇古的落日计划还要恐怖,就是依靠大明在商品上的垄断优势,强行利用自己对商品分配的权力,对世界施加影响力。
这个制度,可以有效的离间总督府和本土之间的关系,总督府本身就会有不可避免本地化的问题,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隐忧。
这个制度一出,西班牙在新世界的总督府,会跟西班牙本土离心离德,渐行渐远。
同样这个制度,也在离间泰西诸国之间的关系,本身就因为宗教、世仇等等原因,打的你死我活的泰西,会因为这个配给制度,更加离散。
无论如何,费利佩心心念念的泰西整体商业联盟的野望,就无法实现了。
申时行上奏说,他是跟王崇古学的,也就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事情已经过去了,否则申时行这本奏疏,更像是罗列王崇古的罪状。
在嘉靖初年,嘉靖皇帝曾经明确下旨,虏寇临边尚未入境,官军不得出兵捣巢,以启边衅。
当时大明的边方策略是怀柔为主。
到了嘉靖二十九年,胡虏入寇京畿后,道爷被俺答汗堵在了京师里出不去,这种城下之耻,让道爷的态度彻底转变,无论虏寇是否犯边,皆可出兵捣巢。
嘉靖三十年,道爷下旨:宣大陕西将领所蓄家丁,平居则出边赶马,以图印卖,有警则按伏斩获,以图升赏,固壮士乐为之。
胡虏的脑袋一个五十两白银,抢一匹活马,十两银子。
因为朝廷政策转变,一个庞大的、以家丁为主的捣巢赶马的马匪集团,就此形成。
边方各将领所蓄家丁平日的花费,全都赖捣巢赶马供应,而将领每年固定时间出塞捣巢,所获不仅不会被朝廷惩处,还会大肆恩赏。
这就是陆地版的私掠许可证,捣巢赶马开始浩浩荡荡的进入草原,以墩台远侯夜不收为向导,一队规模在一百人到三百人之间,大约有五百多个捣巢赶马队,每年要出动三到五次。
现在大明散在鲜卑草原上,以墩台远侯为首的冒险队,其实就是过去的捣巢赶马的马队。
这些马队中弓马娴熟的人,会被遴选为客兵,这些客兵的出现,终于阻止了俺答汗的南下,甚至大明开始有效反击。
隆庆二年开始议和之后,朝中大臣都在议论,是不是要将捣巢赶马给停了?
王崇古上奏坚决不可,议和≠不抢,有公式做题是真的快。
王崇古一面在内阁的授意下和俺答汗议和,一面加大了捣巢赶马的规模,从五百队,增加了上千队,从三到五次增加到了九次。
王崇古的理由非常充分:‘制虏之策除战守外,惟捣巢赶马可以滋养军丁,近以西虏通贡互市,暂议禁止,遂使虏敢入而我不敢出,甚为失计。’
以战促和,朝廷没钱,总得弄钱滋养军兵,议和归议和,但抢还是要继续。
隆庆四年议和成功后,俺答汗的亲弟弟老巴都入京朝供,就在面圣的时候,对隆庆皇帝大倒苦水:你们兵马专劫我们房子,赶我们马匹,昼夜防范不得安生!
隆庆皇帝表示:这都是捣巢赶马这个利益集团在阻止和谈,生怕没了他们的利钱,朕这就晓谕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呢,以后一定安定守边。
(恐怕断了他们捣巢赶马的利路,俱各恳告不要容贡。晓谕众军丁务要安分守边,如有犯边达子,才许追剿,无事不许出边。)
隆庆皇帝的圣旨有用,各将领明确表示知道了,但没用,你朝廷又不发饷,不抢鞑子,难不成抢百姓?抢百姓,你皇帝又不乐意。
从隆庆四年到万历九年俺答汗死之前,每年俺答汗上的贡表都有类似的记录:陕晋军门,专意发兵,侵杀我营老小,昼夜不息、日月不宁,赶马烧帐、从无断绝,少则几十,多则几百。
议和前要捣巢赶马,议和后还要捣巢赶马,这不是白议和了吗?
而且俺答汗还状告陕西总督王之诰,就是那个在关键时间选择了急流勇退、张居正亲家、前刑部尚书王之诰,说王之诰抗旨不遵,明明有朝廷的圣旨,却不执行,也不约束军兵,纵容大明官军继续捣巢赶马。
王之诰奏闻隆庆皇帝,冤!他太冤枉了!
他说:河套、河西各枝头儿,以捣巢赶马为资,厚养死士,军中无饷,人困马乏而不能战守,若肯厚其月粮,则可禁止。
王之诰明面喊冤,说不是他的责任,都是下面军头们不听话,但其实就是他本人在抗旨,因为他说:如果朝廷能多给点粮饷,那就可以禁止捣巢赶马,出塞劫掠了。
显然,朝廷是没有银子、也没有粮食给边军,这奏疏就只有一个‘朕知道了’的回复,再无后续了。
隆庆皇帝本人,也不不关心捣巢赶马的行为,是否真的令行禁止,只要不闹到他面前,隆庆皇帝就非常恬静,就是问问。
在万历初年,捣巢赶马终于文明了一些,不再杀戮,陕西、山西等军门,也划分了地盘。
这些地方的虏酋,每年都要定期上供,每部都有配额,若不能满足,那就不会有贡市配额,而且有人捣巢、赶马、烧帐、烧荒,就不能怪大明不仁义了。
而各地军门都是用这种‘税赋配额、贡市配额’的方式,来对草原逐部进行离间,里挑外撅,最终搞得草原人人自危,草原上再也出不了一个能够团结所有人的雄主了。
申时行说他的关税配额制,全都跟王崇古学的,而且有理有据。
所以,是读书人坏的流脓,王崇古坏,申时行学着坏。
这种损阴德的事,王崇古可没少干。
比如他带着晋商在草原上放印子钱,三娘子入京告了好几次御状,直到大明收复绥远,对草原的高利贷才停下;
比如王崇古下令不让军门枝头儿杀草原女人,全都带回来,这些女子全都被发卖了,也就是大同婆娘。
在嘉靖二十九年虏变入寇后,大明改变了边方策略,报复极其迅猛且残忍。
因为大明的疯狂报复,草原变得不太忠诚起来,草原人不再拥戴俺答汗,俺答汗受到了广泛的质疑,很多人把入寇大明京畿视为‘逆举’,招来灾祸。
这才有了三娘子这一派主和派,逐渐成为了主流。
大明京营天兵踏板升的时候,俺答汗已经垂垂老矣,人心离散,早已不复当年的锐气,抵抗并不是那么的剧烈,再加上绥远王化,大明朝廷给了足够的圣恩,更没有人愿意反抗了。
没人愿意逐水草而栖,颠沛流离。
朱翊钧曾经问过张居正这些事儿,张居正沉默了很久说,俱往矣。就是都过去了,没必要再说了。
“在莫愁湖种几颗中盛速生杨,朕还要南巡,到时候,看看这几颗速生杨,究竟是不是和柯延昌说的那样,下章北衙,再开百亩林场,朕要亲自看看。”朱翊钧下了一个明确的旨意。
第二天清晨,朱翊钧和王夭灼起了个大早,将柯延昌送到京师的种子进行了育苗,种树不是直接种,而是先育苗,再栽种。
“娘子,朕以前没有学过种地,是种什么死什么,现在这几颗速生杨,定会存活。”朱翊钧看着育苗箱,浇了一点点的水,让土壤保持湿润。
在没有来到大明之前,朱翊钧种绿萝都能养死,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绿萝的习性,加了太多的肥,把绿萝给烧死了。
现在朱翊钧也是个地道的农夫了。
王夭灼靠在朱翊钧怀里,坐在小花园的秋千上,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她笑着说道:“这农学可是个大学问,小时候,我跟着父母在田间地头种地,死多活少,也是笨的很。”
“心灵手巧的王皇后,也有笨拙的时候吗?”朱翊钧随意的搭话,夫妻二人,其实不在意在说什么,只是享受当下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清闲时光。
王夭灼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说道:“治儿从北衙来了书信,他嫌骆思恭管的太宽了,连娘去照看,骆思恭都拦着不让,还让娘处死他。”
九岁的朱常治用的是俗文俗语,絮絮叨叨写了很多,的确是他自己写的,错别字还有几个。
就是一封家书,里面语句通顺、起因、经过、转折、结果、逻辑非常完整的说了一件事,骆思恭不允许慈宁宫李太后、陈太后的宫婢服侍皇长子朱常治,而且过了时间,不许太后看望。
太后怒极,骆思恭请斩,李太后最终拂袖而去,没有过分为难骆思恭,因为看顾皇长子安全,是皇帝的命令。
李太后还是裕王侧妃的时候,亲眼见到过嘉靖皇帝八个儿子死的只剩下她的丈夫裕王,李太后太清楚政治斗争的残忍了,骆思恭的阻拦,固然让李太后不满,但若是朱常治出了什么意外,那更是让李太后无法接受。
“小孩子不懂,娘就是在试探骆思恭罢了。”朱翊钧倒是看得明白,李太后是在试探,看看骆思恭是不是真的那么轴,事实上,骆思恭比李太后想象的还要轴的多。
李太后的命令都敢当面违背,连句君令在都不会说,就挺着脖子求死。
“骆思恭也是,他就说皇帝明旨就是了,非要请死?”王夭灼不明白,骆思恭这番行为,本身就是皇帝的命令,朱常治身边人,都是陛下亲自安排的,不得擅动。
朱翊钧笑了笑摇头说道:“他觉得拿朕的名头压太后,离间朕和太后的关系,所以他就是不肯直截了当的说,钱三这小子倒是看得明白。”
钱三钱至忠,是个话很少的人,朱常治拿这件事问钱三,朱常治多少有点想不明白,李太后为何没有追究骆思恭的忤逆。
朱常治连续问了几次,钱至忠才憋出几个字说:“因为他忠。”
朱翊钧满是回忆的说道:“万历二年,朕练好了无尾箭,就是弹弓,说是弹弓,其实威力很大,那扎长的箭,一戳一个血窟窿。”
“朕当时射的很准,连太液池里的鱼都能听出朕的脚步来,躲在水底不敢出来。”
“有一次,朕有点手痒,让骆思恭顶着苹果,给朕当靶子,骆思恭就拿起苹果顶头上了。”
“啊?然后呢?”王夭灼当然知道无尾箭和弹弓的区别,弹弓是玩具杂耍,无尾箭是武器。
“朕说完就后悔了,但他执行了,朕看他真的顶起来,赶忙说适才相戏耳,做不得真,让他拿下来,自那之后,朕就知道,不能跟他说玩笑话,他把每一句话都当真。”朱翊钧可是深切知道这家伙的轴,很早就知道了。
骆思恭就是那种认死理的人,朱翊钧很信任他,连自己儿子的命都可以交给他。
如果有天骆思恭背叛了他这个人主,朱翊钧只能觉得自己活该。
王夭灼靠在朱翊钧怀里,用力的登了下地面,晃动着秋千,这场面很是温馨,连冯保都站的很远不愿意打扰,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来到了冯保身边,耳语了两声。
冯保面色大变,走了几步低声说道:“陛下,阅江楼营中有瘟疫。”
朱翊钧踩实地面,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紧蹙的说道:“情况如何?”
“陛下,臣妾告退。”王夭灼一看有了国事,立刻就走了,冉淑妃千不该万不该,过问外廷有何事,这么多年,王夭灼一次都没问过。
“病倒了三百人,目前军营已经完全戒严,戚帅差人来说,请陛下再调水师军兵三千,驻扎狮子山作为策应,防止有变。”
“大医官陈实功、庞宪已经赶去了军营查看。”冯保介绍了下情况。
赵梦佑将缇骑调整到了枕戈待旦的状态,等待着京营情况。
“查明原因。”朱翊钧倒是颇为平静,因为这些年大军调动了几次,这种事十分常见,行军打仗,有意外才是正常的,没意外才奇怪。
别说三万人的军事行动人员调度,就是五十人远足踏青,组织不好,都是一团糟。
军队是人类发明的最精密的杀人机器,这台机器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问题非常严重,但凡是军中起了瘟疫,就是大事。
孙权当初攻合肥,若不是军中起了瘟疫,张辽也不能八百骑,两次骑在孙权头上为所欲为,以至于孙权被逍遥津之战嘲讽了上千年。
但说真的有多严重,戚继光表示不算什么大事。
三天后,京营传来了消息,并无人病死,病倒的三百人,也逐渐康复了起来,大医官陈实功、庞宪给了明确的理由,不是有居心叵测之徒投毒,是水土不服。
京营随扈南下也就三万人,京师还有七万,在营中散播瘟疫,那不是斗争,那是找死,这可是刚刚入朝抗倭,为大明打下了最少五十年国运的强兵。
陛下连骂名都不在乎,非要亲自到南衙监斩,这种决心,势要豪右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水土不服,有多方面原因,气候环境、南北微生物不同等等原因造成。
这三百多人病倒的真实原因,其实就是喝了不干净的水,导致的上吐下泻,症状不严重,也没人病死。
“这刚病好,还要挨顿打,戚帅也真的是…”朱翊钧看着戚继光的奏闻,这三百多人病愈之后,一人领了十军棍,结结实实的挨了顿揍。
两名带队扎营的把总,也被送回北衙讲武学堂当教师了。
大明军例,明确规定不能喝生水,这些军兵、把总违反了军例,就得挨这顿揍,军兵觉得水清澈见底,很干净,就没有烧开。
两名把总御下不严,负有主要责任,处罚极为严厉,可以说军旅生涯,就此结束。
“慈不掌兵,戚帅是对的。”
“但这事儿也怪朕,京营的学堂,终究是只让军兵的孩子们读了书,咱们京营还有很多人不识字,不明理。”
“这是朕的错,最近并无征战,从内帑拨二十万银,加强营中教育。”朱翊钧反思了下军队建设中自己的不足。
这些军兵觉得,因为水脏所以才不能喝生水,狮子山的甘泉,清澈见底,就没问题了。
朱翊钧不怪把总,把总不可能事无巨细,把总强调军例,也阻拦了;
朱翊钧不怪军兵,他们没读过书,不明理,觉得水不干净,才不能喝生水,水干净可以喝。
这些穷民苦力出身的军兵,打小生活并不精致,很多都是喝生水长大,是遴选入了京营才改变了人生轨迹。
军兵大读书的行动,只覆盖到了把总一级,大明京营待遇已经极好了,但还有三万多人只能简单识字,原因很多,京营累年征战,是主要原因之一。
朱元璋也是在天下稳定后,才开始手不释卷的读书,就这,还被读书人骗了一次又一次。
“让大医官们定期去营中,讲一讲卫生与简易方。”朱翊钧补充了军队建设的不足。
冯保欲言又止,领命执行去了,十万人全都读书明理的大军,陛下真敢想,戚帅真敢做,还真的快干成了。
这么一支军队,在最危急的时候,可以用三个月时间扩展到百万众去。
把大明天下再打一遍,绰绰有余了。
在狮子山军营传出瘟疫的消息后,整个南京城就像被施了时间暂停的法术一样,整个南京城都变得萧条了。
即便是最热闹的秦淮河畔,也是门可罗雀,所有家宅都是门户禁闭,连走街串巷的商贩都不敢大声吆喝。
所有人都在骂,是哪个不长眼的、大缺大德混账,这个时候,挑拨皇帝的逆鳞!
京营那不是软肋,是逆鳞,碰陛下的京营,不是碰皇帝的皇权吗?
应天巡抚、应天知府、南京六部还在任的官员,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生怕愤怒的皇帝把他们给撕了。
这种无形的压力,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没有禁令,但比禁令时候,更加令人惊惧。
随着瘟疫的原因找到并且张榜公告后,南京城立刻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看来杀人确实管用。”朱翊钧也是从冯保口中得知了南京的情况,他倒是没想到应天府是这个反应,有点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一点风吹草动,就直接静止了。
冯保将几本奏疏放到了御案上笑着说道:“杀鸡儆猴,不知感念圣恩浩荡,知道怕也是极好的。”
皇权在大明被叫做威福之权,威和福都是皇权的一部分,但在过去,江南士大夫阶级,不知道皇威,更不知道圣恩。
自从京师北迁后,他们这么生活了一百八十年。
现在全都想起来了。
“林辅成回来了,宣来见见吧。”朱翊钧翻到的第一本奏疏,就是林辅成,这个意见篓子,终于期满回京了。
在朱翊钧看来,林辅成圆满的完成了圣命。
一本《效迫利驱疏》论述世界分工体系建立在效率至上,一本《产业五枢论》,论述了产业聚集的五个因素,资源、人口、投资、研究和市场。
还有一本《南洋游记》记录了南洋的风土人情,他提出了蛮夷更加看重宗教、血裔认同,高于阶级、族群认同,大明则完全相反,注定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即便是林辅成被流放南洋,他依旧带着官身去的,朱翊钧从来没怪罪他说出那句‘万历万历,万家皆戾’,道爷都能容忍海瑞,朱翊钧没道理容忍不了林辅成。
之所以流放,其实也是以流放的名义,让他调研南洋种植园经济。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林辅成被宣见,入门就行了十分标准的大礼。
“免礼吧,林博士好大的威风,骂了朕,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朱翊钧伸了伸手,示意林辅成坐下说话。
林辅成起身后,十分恭敬的说道:“那是陛下圣恩浩荡,若是陛下夺了臣的官身,臣死无葬身之地,不是喂了咸水鳄,就是沉了海。”
南洋有的是人要讨陛下欢心,官身还在,那南洋的总督府,立刻就懂了,林辅成的真正目的是代天子巡南洋。
“倒是黑了,也瘦了。”朱翊钧打量了下林辅成的样子,有些感慨的说道:“终究是辛苦林爱卿了,看赏。”
朱翊钧给了一块二等头功银制功赏牌,五十金币、一百五十银币、精纺毛呢大氅一件、国窖一件、书十二本、邸报汇编一本、车一架等恩赏。
好好完成了圣命,就有恩赏。
“南洋人真的很懒吗?”朱翊钧问了一个看《南洋游记》产生的问题。
“不懒。”林辅成摇头说道:“偷东西的时候,可勤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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