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七年皇帝南巡回京后的第一次廷议,处置了陕西平凉府贪腐斩首、潞王就藩的阻力、军婚新法的通过、坑爹坑爷纨绔贪腐案、老挝大胜宣见老挝南掌、户部奏闻年末大计等事。
大明皇帝朱翊钧在恭送声中离开了文华殿,回到了通和宫御书房,在文渊阁奏疏没有送来之前,朱翊钧有一点点闲暇时间,大约半个小时辰左右。
朱翊钧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书,翻到了书签的位置,细细品读着,偶尔还会做些笔记。
他这月余时间,一直在读浙江还田记,也就是《翻身》,里面的内容,大明皇帝已经熟稔于心,但皇帝还是时常翻阅,常看常新,越看,朱翊钧越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乡野之间矛盾的复杂。
侯于赵在浙江临安县张庄还田遇到的第二个困难,人定胜天否?
他遇到的第一个困难,是附庸之民对改变的恐惧、对还田令的不解、对乡贤缙绅的拥戴、对朝廷政令的抵抗、对自身处境改变的不安等等。
人是否可以做自己的主人?当张庄申金河帝国轰然倒塌的时候,人们有了答案。
人和人之间的斗争永无止境,而人和自然的斗争贯穿始终。
浙江这个地方,在皇帝眼里是烟雨江南,在浙江人眼里,那就是永远干不了的衣服,永远在下的雨、潮湿的被褥与灶台,数不尽的洪涝、满坑满谷的蚊虫。
只要一下雨,低洼的地方就会积满了水,把庄稼全都泡在泥汤之中,本来就奔涌的河流,就会冲出堤坝,淹没所有的农田,让百姓颗粒无收,张庄也不例外。
在万历十三年的一次洪灾中,天目溪裹挟着大量的泥沙,咆哮着冲刷着河床,泥沙淤塞、河床升高、河堤决口、洪水冲进了南堡村,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洪水就把整个南堡村彻底冲毁,全村220名村民,只有一位因为要去临安县办事,躲过一劫。
1500亩良田、300亩桑田被毁得干干净净,全村只剩下了一个灶头、半间屋架、一棵苦楝树,其余空无一物。
侯于赵到了南堡村的时候,南堡村是一片废墟,在奏疏里只有只言片语的灾难,对于村民而言,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即便如此,万历十四年,南堡村再次升起了炊烟。
生命就是如此的坚韧和顽强。
大明的百姓涌到了此处,开始清理淤泥,重新栽种桑树,开垦田土。
万历十四年八月,连续雷暴天气再次在空中咆哮,侯于赵带着张庄附近十八个村寨的百姓,来到了河堤,男女老少齐上阵,用柳条筐装土,用石夯将土夯实,用草袋装满石头,沉入河堤一侧,防止决口。
夜幕降临的时候,从高处看,一连串的篝火,映照出了河道的走向,篝火是守堤人的窝棚,他们手里提着一个长棍,每过半个时辰就要测定一下水位。
黑黝黝的水面静静地流淌,静悄悄地流过了一个个的警戒哨,看似毫无威胁,可一旦决堤,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就是数百条人命,数千亩良田被吞噬。
水火无情。
人定胜天否?人们在水位开始下降时,不断的欢呼,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一次,人们终于战胜了狂暴的天目溪,没有决口,没有洪水。
就像是赶车的人与种地的人之间的斗争,没有最终的胜负;天目溪沿岸的百姓和天目溪的斗争,也没有最终的胜负。
这次天目溪的河堤守住了,临安县没有被毁在洪水之中。
下次呢?守不住的时候,就又是成百数千人死难,数万人流离失所,良田桑田毁于一旦,瘟疫四起。
人定胜天否?长期来看,只有否定的答案,尤其是天崩地裂的时候,人都顾不得,更遑论河道了。
似乎,从来都是如此,也从没人真的会管这些穷民苦力的死活。
甚至一些士大夫还会不屑一顾的说:这些人为何要住在河水泛滥的地方?简直是愚蠢,没读过书不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所以小人终究是小人,短视的很。
“人们为什么要住到河水泛滥的地方去!南堡村被淹成了一片泽国,第二年无人的地方,就又升起了炊烟,百姓要是有地方去,百姓要是可以安居乐业,用得着流徙?用得着住到泽国去?”
“谁逼着他们流徙,谁逼着他们住到了刚刚被全部淹没的南堡村去?”朱翊钧嘴角轻微抽动了下,非常用力的点着那段临安士大夫,阴阳怪气的那几句。
小人之恶?分明就是君子之恶!
南堡村被淹了,所有人都死了,但依旧有人冒险前往,是这些百姓蠢?是这些百姓不知道这里危险?
“大明人素来安土重迁,安于故土不愿意随意迁徙,自万历开海至今,南洋四百万丁口的汉人,多少人是被迫背井离乡?!九成都是佃流氓力这些穷民苦力!”
“他们也不想走,但凡是地主们愿意减一点佃租,少一点年例,百姓为何要走?祖坟都被人给刨了,不走还能如何?”朱翊钧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拍了两下桌子。
农户一旦破产失地,自己家的祖坟都会被兼并地主给刨掉。
根断了,那就只能走了。
朱翊钧做了十七年皇帝,现在是一言九鼎,无人敢违逆、至高无上的皇帝,这样妖言惑众的话,他见过很多次很多次,但每次看到,依旧会十分愤怒。
这些贱骨头的话,总是能让朱翊钧记起为何要万历维新,他要好好活,也要万民好好活。
“陛下息怒,侯巡抚已经把浙江还田完成了,这留在浙江,是在巩固还田的成果。”冯保赶忙劝皇帝陛下息怒。
浙江还田已经完成了,管不了千秋万代,但至少能管一世,至少最近这几十年,还田后的百姓,都有活路。
“浙江还田了,可是大明两京一十五省,只有浙江还田了。”朱翊钧一甩袖子,坐在了太师椅上,他有种急迫感,但他知道急迫,只会露出破绽来,被野心之人利用,让还田大事,毁于一旦。
“呼。”朱翊钧再吐了口浊气,继续翻动着侯于赵的还田记。
侯于赵的《翻身》,记录了还乡匪团的恶行。
头等的势要豪右都跑到了南衙、松江府、武昌府、广州府,甚至是跑到了吕宋马尼拉;
次一等的乡贤缙绅,则是跑到了杭州府、宁波府、九龙府等地;
没那么多银钱的劣绅们,则是躲到了深沟高垒的土城里。
一些个不甘心失去土地,又没有门路逃走的缙绅,只要响应了朝廷的号令还田,但他们心里的怨气在堆积,在潜伏,在等待着反攻倒算的那一天,将翻身的农户,再踩到泥土里,永世不得翻身。
五里亭,是天目溪河堤攻防战最重要的地方,而这里,一些不愿意还田的缙绅,抱着地契,带着家人,在五里亭上游,挖起了深沟,筑起了高墙和堡垒,营造了一座座的土堡,对抗朝廷的还田。
垂死挣扎的、手上沾满了百姓鲜血的劣绅们,躲在这些土堡之中,和朝廷进行对抗。
在侯于赵眼里,这和辽东那些奴酋没有什么区别,等到没粮就下山抢,垂死挣扎的时候,什么手段都会用的上。
果不其然,五里亭上游土堡里的劣绅,打算炸毁五里亭附近的河堤,把五里亭土坝炸毁,以水代兵,淹没天目溪下游的百姓。
侯于赵调动了浙江九营的罗木营,开始攻打这些土堡,他还给当时还在松江府的申时行写信,一旦五里亭土坝被炸毁,松江巡抚、浙江巡抚联名上书,请命调动水师剿匪。
最终没有调动水师,因为用不到,罗木营九百军兵,就直接把五里亭上游,要以水代兵的狗杂碎给彻底荡平了。
大明皇帝给了罗木营公道,大明皇帝给了罗木营军兵妻子月粮,这五里亭土坝,是罗木营军兵修建,防止天目溪泛滥的重要水利工程。
这些劣绅炸坝的火药还没凑齐,就被罗木营的火器炸开了土堡坚固的城堡。
罗木营有三十六门九斤火炮,只需要一次齐射,这些杂碎的土堡就失去了外墙,十七个土堡,在十天内,全都被罗木营给攻破。
还乡匪团罪恶滔天,最终被公审公判公开处决,斩首示众。
对于还乡匪团的恶行,桩桩件件,触目惊心,这些还乡匪团连孩子都杀,北虏南下都知道抢人口抢婆娘,杀壮丁,可还乡匪团,连妇孺都不放过。
“陛下,德王殿下求见。”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说道。
“宣。”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朱载堉手里抱着一迭厚厚的文书,俯首见礼。
“皇叔客气,坐。”朱翊钧示意冯保上好茶,他从杭州府带了明前龙井,龙井是大明的贡茶之一,这是朱翊钧亲自带回来招待贵客才会用的。
朱翊钧有些疑惑的问道:“皇叔是为了治儿学乐理事而来?皇叔啊,这些事强求不得,治儿对此实在是蠢笨。”
“治儿学不学乐理,只要学会了如何做人,那就是大明幸事,臣来有正事要说。”朱载堉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皇帝陛下。
朱翊钧见朱载堉如此郑重,将文书一页一页,逐字逐句的看完,文书实在是厚重,朱翊钧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放下了文书,眉头紧蹙的问道:“这文书,几人看过?”
朱载堉赶忙说道:“只有相关的格物博士看过,陛下安心,他们不会胡说,也不会告诉那些胡说八道的笔正,兹事体大。”
“陛下,大明国祚,恐怕不久了。”
朱载堉这句话,也是纠结了许久,才十分为难的讲出口。
万历维新如火如荼,大明国势逆转之上,在万历维新有了成果,甚至向穷民苦力开始普惠的时候,朱载堉这位德皇叔,居然直截了当的告诉陛下,大明,国祚不久。
这种话,任何人说,都是要诛九族的。
朱载堉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陕西今年的干旱,非比寻常,不是说旱灾规模比以往更加庞大,而是根据陕甘绥地方历年对降雨的汇总、和大明各地方对于气象的观测,得到了一个可怕的推论。
陕甘绥地方的旱灾,明年不会缓解,后年也不会,至少要持续三十年到四十年长期干旱,而且,这种干旱会持续扩大,逐步扩大到山西、北直隶等地。
“天意已决,要亡我朱明。”朱翊钧的话看起来有些平静,但放在桌下的手,已经完全攥紧,他看着朱载堉,十分肯定的说道:“朕偏不!绝不!”
“除非老天爷降下天雷,把朕给收了!否则朕一定要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不可!”
万历十年开始,山西五台山的白云寺、千佛洞,在八月中旬,就开始急速降温,风怒起,滴水成冰,文殊菩萨放光处,有一座阴崖,悬冰三丈。
到万历十四年七月十七日,仅仅过了四年,文殊菩萨放光处的阴崖就提前了一月时间开始悬冰,七日就可以累积三丈有余。
朱载堉查遍了旧典,发现文殊菩萨放光处阴崖有悬冰的记载,要追溯到唐末五代‘水旱不调’之时。
度数旁通发现,五台山要形成悬冰这种现象,而且一整个冬天不化,温度是零下20°以下,在万历元年之前,五台山文殊菩萨放光处的阴崖,是没有悬冰的。
河南少室山少林寺有卢岩,岩石下有深潭,万历十一年之前,深潭从未结冰,万历十一年开始结冰,而且少室山开始‘雪深道绝、僵雪四积’,僵雪就是雪下了不化,从蓬松状态到硬实状态。
而最让格物院格物博士们绝望的是:春风不度,即:层冰积雪,犹满涧谷,四月春风不度,卢岩深潭积冰不化。
春天的天气依旧寒冷,无法融化积雪和积冰。
云南苍山,七月起五月止,半山以上皆尽积雪,琼楼玉树,雪影射人夺目。
云南苍山的半山腰,一整年只有两个月没有积雪,其余时间,都是白雪皑皑。
这可不是什么风景瑰丽,这背后是超级寒潮到来的标志。
“秦岭淮河以北,恐怕要陷入十年九旱的地步,陛下。”朱载堉再次提醒陛下,这件事的严峻程度,要做好天变的准备,而且天变就在不远,是陛下必须要面临的问题。
超级寒潮带来的是十年九旱的旱灾,而且是大旱灾,旱灾之后必然是蝗灾,蝗灾之后必然是饥荒,一旦大规模饥荒,人要死的足够多,乱世才有可能结束。
朱载堉其实很想说,种种迹象表明,大明恐怕,真的气数已尽。
如果是十年九旱,那陕甘绥首当其冲,粮食自给率下降到40以下,山西、河南、北直隶,甚至是四川也会陷入粮食自给不足的境遇。
陕甘绥的民乱四起,必然干扰山西、河南的粮食生产,最终导致百姓只能揭竿而起,乱世将至。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拿出了朱笔思忖了许久,开始奋笔疾书,而后将数封圣旨写好,让冯保拿来了朱印,才说道:
“下章河南、湖广、江西、广东有司,收到圣旨即日起,每省组建六个工兵团营,力求京广驰道,在三年内贯通。”
“下章陕西总督石星言,陇开驰道贯通后,即可调十二个工兵团营前往河南,营造京广驰道。”
“下章山东巡抚、应天巡抚、松江巡抚,三年内,打通南京、上海、徐州驰道,不得延误。”
“下章密州、松江、宁波、月港、广州、首里府、马尼拉、马六甲等市舶司,舶来粮一律免税,每万石粮抵税一千银。”
“张宏,你去寻大司徒张学颜来,再把致仕的王国光叫来,朕可能要借一大笔银子,来修建驰道,最起码要五千万银,如果朕说服不了他们,就只能一意孤行了。”
朱翊钧连续下了几道命令,都是修驰道的命令,舶来粮不仅免税了,甚至可以抵税,一万石的舶来粮,作价四千银,可以抵税款一千银。
“大明亡不亡,老天爷说了不算!”朱翊钧下印之后,对着朱载堉十分严肃的说道。
王国光是万历维新财税制度改革的核心人物,朱翊钧要说服王国光、张学颜,五千万银,大约为大明一年多的财政收入,这笔投入驰道,可以初步实现南粮北运,舶来粮北上。
大明王朝气数已尽?朱翊钧不答应。
王国光已经颐养天年,他老了,甚至是有些老糊涂了,当皇帝宣见的时候,王国光一脸的奇怪,他被抬到了通和宫御书房,到的时候,才看到了张居正、王崇古、戚继光和张学颜早就到了。
王国光满头白发,他坐在了窗边,借着天光和老花镜,将格物院的研究结果,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陛下,臣老了,借钱的事儿,臣说了不算,但陛下要借,臣以为并无不可。”王国光放下了老花镜,看着春秋鼎盛的陛下,笑着说道:“陛下也不必如此急切,只要大明上下一心,没什么坎儿过不去。”
“张司徒,老库存银还有多少?”
“一千一百万银。”张学颜赶紧说道:“今年的还未入库,入库的话为一千二百万银。”
每年攒一百万银入老库,两任大司徒,都对老库看的很紧。
“陛下,老库的银也一并用了吧,攒的银子,不都是要花的吗?”王国光坐直了身子说道:“陛下需要用到臣这残躯之时,尽管去用,实在是还不上,就把老臣杀了,给天下一个交代也行。”
王国光慎独,他不喜欢拉帮结派,他搞财税改革,搞度数旁通,得罪了不知道多少士大夫,或许以奸臣模样收尾,也未尝不可。
奸臣祸主这故事讲了几千年了,为什么不能是他王国光呢?
如此大兴土木,一个弄不好,就是杨广旧事,不过朱翊钧很幸运,王国光愿意背下这口黑锅,哪怕是弄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把罪责都归到王国光身上就是。
杨广弄得人心皆散,连个愿意替他背负罪责的臣子都没有。
王国光忠君、忠于大明、忠于大明万民,更忠于自己的灵性和认知。
“朕凭本事借到的钱,朕倒是要看看,谁敢问朕讨债!番邦之主费利佩的金债券都破产了两次,大不了,朕就用海外种植园去还。”朱翊钧倒是满不在意的说道。
他用了十七年打造的信誉,不就是这个时候用的吗?
“陛下圣明。”王国光谢了恩,不再多言,他觉得自己要多活三五年,万一要用到残躯的时候,也能用的上。
朱翊钧请王国光来,不是让他背锅,而是说服他发行国债之事,说服王国光,就容易说服户部了。
“张司徒以为呢?”朱翊钧看向了张学颜问道。
“老库存银1200万银,再加上三年时间存银300万银,这就是1500万银,三年开源节流,节省出500万银,这样一来国帑可投入2000万银。”
“陛下,发行国债,发行3000万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张学颜手指头一掐,特别国债,三千万银是个很合理的数字。
张学颜又想了想说道:“户部已经开始大计,今年岁入在5000万银左右,3000万国债,完全不是问题,按照岁入五倍规模核算,大明朝廷能够承担的国债是2.5亿银。”
费利佩的金债券规模,是西班牙岁入的八倍,到现在都没破产,还能债滚债,大明朝廷只要不超过五倍,都是安全的。
“现在国朝岁入已经五千万银了吗?”王国光看着张学颜,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张学颜点头说道:“可能更多,主要是商税增长快,还有烟草专卖。”
烟草专卖的利润,比茶、咖啡之流都要厚一些。
“大明真的是今非昔比了。”王国光一听,知道确实不用自己当那个奸臣了,大明现在是真的富有了,财大气粗,王国光有点用老眼光看大明了,才觉得皇帝宣自己觐见,是要背这口锅。
“要不要暂缓丁亥学制的推行?”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问道。
内帑的银子多数都用于丁亥学制、军费、黄金叙事了,内帑真没多少银子,把丁亥学制的银子,转移到驰道上,也未尝不可。
“臣以为不可,陛下,丁亥学制、吏举法、还田令,这三个新政和其他新政不同,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回头,就再也不可能推行了。”张居正慎重思考后,给了皇帝一个明确的答案。
重开西域至今也就是关西七卫复设,拿下了轮台城,这个政策是长远政策,是可以翻烧饼的,是可以随着天时地利人和反反复复的。
但丁亥学制、吏举法、还田令,要么彻底不做,只要做,就得做到底。
“那就继续推行吧。”朱翊钧盘算了下,认可了张居正的意见。
以前国帑和内帑,要拆借,是因为都穷,这几年大明朝廷的财税逐渐健康了起来,国帑富裕,内帑也不需要时时刻刻准备给国帑应急了。
皇帝可以用银子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儿,陛下发内帑,也多用在了国事上,发内帑的大规模开支,和骄奢淫逸没有任何的关系。
在银子这件事上,再挑剔的士大夫,都挑不出陛下的毛病来。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把五月末的开沽点检停了吧,天下少粮,再开沽点检,粮食都酿了酒,是糟践东西。”
“绥远、陕西、山西、北直隶、河南田赋减半,诸公以为如何?”
“户部附议。”张学颜立刻代表户部做出了表态,甘肃在设省的时候,就已经永不起赋了,甘肃那地方太贫瘠了,征收田赋还没花的多。
户部没意见,大臣们都没有意见。
朱翊钧看向了戚继光说道:“如果,真的如格物院所说,大明气数已尽,十年九旱,那淮河秦岭以北,就全都施行军管配给。”
“臣遵旨。”戚继光俯首领命,他甚至连提意见都没提。
十万京营锐卒,可以在数年内扩展到百万军的地步,北方彻底军管配给,需要基层执行的吏员,而这些全都读书的京营锐卒,就是最好的基层吏员。
上报天子,下救黔首,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万历元年组建的新京营的军魂,失去了军魂,京营就没有存在必要。
权利要对权利的来源负责,京营今日的待遇,都来源于上报天子和下救黔首,如果做不到,那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水旱不调的小冰川气候,对旧封建王朝是致命的。
但对于万历维新、革故鼎新的新大明而言,不是必然灭亡的下场。
朱载堉在庙算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直到听到了皇帝陛下说出了军管配给四个字的时候,神情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朱载堉颇为欣慰的说道:“少宗伯高启愚说,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果然如此,强盛时,总有应对的办法,弱乱时,做多错多。”
“升平七号铁马,明年起可以量产四千台,足够驰道所需。”
“这是臣唯一能做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