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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六章 对日不落帝国核心利益动手


更新时间:2025年06月20日  作者:吾谁与归  分类: 历史 | 两宋元明 | 吾谁与归 | 朕真的不务正业 


如果黎牙实没有翻译那150本泰西算学、天文学作品,没有翻译《论新星》,没有邀请泰西那些算学家、天文学家来到大明,朱翊钧不会发回重审,甚至这个案子,都不会来到御前。

黎牙实会和之前的葡萄牙使者火者亚三一样,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缇骑衙门也不可能劳师动众,让礼部通事这些六品官再次审查证据,因为证据链实在是太充分了,十分简单的人际关系网,长期的经济往来,滥用手中职权和辜负圣恩,整个证据链实在是过于完整。

就连黎牙实本人,都已经放弃了挣扎。

皇帝要求发回重审,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希望再慎重些,不要弄出了冤案。

其实礼部通事第一次翻译黎牙实这些‘亲笔书信’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问题,但是鸿胪寺卿张朝端不敢表态,这可是通倭大罪,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会让自己陷入无法摆脱的漩涡之中。

前前鸿胪寺卿陈学会,就因为和三娘子的妹妹有染,弄出了不小的乱子,通倭的罪名还在通虏之上。

当第二次审查证据并且听到了提刑指挥说,陛下要真相的时候,张朝端终于讲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些书信是伪造的。

而且张朝端猜测,陛下可能看出问题来了。

陛下会拉丁文,这件事,鸿胪寺所有官吏都一清二楚,这可能捎带手是一种考验,考验忠诚、考验鸿胪寺是否会指鹿为马。

当然,这更不是缇骑无能,缇骑查案能力之强,人人皆知,主要是缇骑出自墩台远侯、海防巡检,而这两个斥候团营,出身大多为穷民苦力,他们没有物质基础去学习这些额外无用的东西。

拉丁文对他们而言,就是多余无用之物,陈末也是做了缇骑之后,才开始读书识字,闲暇之余,手不释卷,才慢慢有了一些才学,即便他十分好学,可他也不会拉丁文。

但随着大明开海的不断进行,拉丁文就要提上学习的日程了,至少要培养一批缇骑衙门自己的拉丁文人才,才方便应对愈加复杂的国家安全形势。

番夷犯罪,也开始威胁大明的国家安全,尤其是对倭国输送硝石。

问题已经非常清楚了,这些书信里没有任何明式拉丁文,黎牙实惯用了明式拉丁文,不可能毫无痕迹。

在大明人眼里,拉丁文里,葡萄、葡萄干、葡萄汁、葡萄酒都是四个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词组,这种文字,不便使用,过于麻烦,需要对拉丁文进行逻辑修饰,让它更加易用。

陈末没有马上释放黎牙实,更没有二次提审,更没有匆匆前往通和宫奏闻圣上,而是接收了案犯,秘鲁圣保罗公学院院长尼古拉·兰奇洛特。

在通州接到了案犯后,陈末马不停蹄的把兰奇洛特送到了解刳院里。

不是要立刻解剖,而是下马威,震慑兰奇洛特,让他老实交代问题。

以前缇骑都是用杀威棒,就是不由分说打一顿,不过打一顿这种大记忆恢复术,还是不如到解刳院参观可怕。

兰奇洛特是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身上穿着囚服,头发颇为稀疏,红白相间,而且因为长时间没有盥洗,看起来形容枯槁,格外憔悴,十分狼狈。

不过让陈末有些意外的是,兰奇洛特的眼神,颇为平和,甚至看大明缇骑、大明人甚至带着些怜悯。

这种怜悯源于兰奇洛特的对主的信仰,在他看来,大明太多的无信者,死后会钉在无信者之墙上,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陈末不喜欢这种眼神,他总觉得信教,信徒自己信自己的就是,非要喋喋不休的缠上来传教,我不信就是亵渎,我不信就有原罪,这种强迫,是一种朘剥。

林辅成是自由派的魁首,他认为自由的反义词,就是强迫,一切带有强迫性质的行为,都属于朘剥。

这种传教,就是教徒对非教徒的一种朘剥。

“我对主的信仰,就像是钻石一样纯粹,像玄武岩一样坚定,刑罚加于我身,是对我的考验,我虔诚的祈祷,希望主的光辉,能够普照东方的土地,给这里带来如晨曦初露般的慈爱,让所有迷途的羔羊,都沐浴在无尽的温暖和光明之中。”

“阿门。”兰奇洛特的汉话出奇的好,他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都十分的肯定,和黎牙实这个背信者不同,兰奇洛特是个狂信徒。

有的时候,陈末真的不能理解宗教的逻辑,任何普世宗教,都是倡导真诚、善良、美好,倡导道德崇高,但兰奇洛特这种狂信徒,使用阴谋诡计击败竞争对手,依旧觉得自己是虔诚的,神会庇佑他们。

对于这些信徒而言,似乎只要侍奉神的行为,只要足够真诚,其他的罪孽,都会被得到宽恕和原谅。

就像现在这样。

陈末再一次确信了陛下的英明,任何泰西教徒来到大明,都不允许传教行为,一旦发现,轻则遣返归国,重则打杀,这种严防死守,让大明免于宗教的荼毒。

不是谁都有能力分辨传教士的目的,松江府叫魂案也闹得沸沸扬扬,在没有完成丁亥学制之前,不允许传教的保守,是对大明万民的负责,是保护。

看看兰奇洛特就知道了,这个年近六旬的狂信徒,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传播福音,但他不管所谓的福音,究竟是福是祸。

大明的班房比监狱还难受。

兰奇洛特经受住了松江府衙门的各种大记忆恢复术,除了各种刑具之外,还有小黑屋,就是一个很逼仄连转身都困难,没有任何光源的房间,一关就是七天。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站笼,这也是一种为难人的手段,一个很高的木箱里,将案犯的脑袋卡在站笼顶部,整个人被挂在站笼里,脚下垫着几块砖,案犯必须要竭尽全力伸脚,脚尖才能点得到砖头。

兰奇洛特经受住了这样的考验,用他对主如同钻石一样纯粹的信仰,抗住了一个个千奇百怪的刑罚。

大明的刑罚,没有撬开兰奇洛特的嘴,这家伙依旧用虔诚信仰对抗着这些刑罚。

陈末在做墩台远侯的时候,也被北虏,用类似的站笼为难,只不过不是木箱,而是绳索套在脖子上。

只要他坚持不住,就会死,他被挂了整整七天,这些北虏这么吊着他,就是拿这种方式取乐,想看他挣扎,想看他求饶,想看他跪下。

陈末被放下来,被关在羊圈里,他逃走了,后来他用了整整七个月,把那个小部落,一百二十三人全都杀了。

松江府用的站笼,就是陈末的发明。

陈末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楚,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十分锋利的一把利刃,无论要对谁出手,都能将对方屈服的利刃。

京师百官不是很害怕缇帅赵梦佑,因为赵梦佑也在文华殿廷臣的名单上赵梦佑讲道理,但大多数朝臣们都不想落到陈末的手里。

陈末不讲道理,他办案就一个原则,圣意为准。

陈末有自知之明,因为他读的四书五经是陛下注解的,陛下对于儒家对于修身,修养道德有着独特的理解,那就是搞清楚我是谁,陈末就搞清楚了这个问题。

兰奇洛特是个狂信徒,他十分虔诚,如果解刳院无法击垮他的虔诚,他只好动用那些久久没有动用的刑罚了。

“来了?”范无期出现在了东郊米巷的小门,看着陈末笑着说道。

陈末示意缇骑将兰奇洛特交给了范无期,才开口说道:“这是今天的案犯,一个传教士,汉话很流利,十分虔诚。”

“哦?虔诚?”范无期眼睛一亮,看着兰奇洛特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个稀罕玩意儿,狂信徒的身体构造,和普通人会不会有所不同?

大明缺少这种狂信徒的标本。

“范医倌,这是案犯,不是解刳犯,还没审判。”陈末的眼角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下,开口提醒范无期,不要胡来。

“会移交吗?”范无期有些失望的问道。

“有可能会,有可能不会。”陈末摇头说道,这取决圣意。

“好。”范无期带着两个学徒,将兰奇洛特领走了,小门缓缓关闭,为了不让缇骑们承受过重的精神压力,一般缇骑移交案犯,不会进入解刳院内。

“指挥,这个范大夫,就是之前那个范应期吗?”一个第一次来解刳院的缇骑,十分好奇的问道。

陈末点头说道:“是,因为吸食阿片,自己把自己圈在了解刳院里不肯出来的范无期。”

范无期是陛下给改的名,陛下时常念叨他,这人因为牙疼,吸食了阿片,失去了一切,本来他是晋党的哼哈二将,如果顺利的话,范无期应该和王家屏一样身居高位了。

“他既然已经戒毒,为何不肯出来呢?看着怪吓人的。”这缇骑不知为何,觉得这范无期有点吓人,话不多,很温和,但就是很吓人,身上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煞气。

陈末闭着眼思索了下,低声说道:“现在的范无期,是个…变态,他还是在里面待着吧,外面不适合他,他看谁都像是标本。”

范无期看人的眼神,有点像屠户看猪的眼神,上下打量,研究下什么部位最有价值。

范应期把他对功名利禄渴望、对阿片的渴望和厌恶、对自己过去人生的清算,全部转为了对解刳的热爱,整个解刳院最厉害的那把刀,就是范无期。

范无期把厚重的解刳论再次完善了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血肉,并且利用自己的画功,画出了各种器官的模样。

没过一刻钟,兰奇洛特就被抬了出来,躺在地上,嘴唇发白,整个人不停的不规律的抖动着,嘴里还在不停的呢喃着什么,不是拉丁语,也不是汉话,因为根本就不连贯。

兰奇洛特已经恐惧到失语了。

“不过如此。”范无期有些失望,看着兰奇洛特摇了摇头。

范无期非常失望,他还以为狂信徒的身体构造会有所不同,至少面对大恐怖的时候,会比普通人表现更好些。

如果狂信徒真的可以抵挡大恐怖,那么就可以用信仰抵抗对阿片的渴望,他范无期就可以离开解刳院了,范无期可以考虑入教,用信仰对抗对阿片的渴望。

但狂信徒,也不过如此。

既然无用,范无期也懒得要就这个宗教了,和其他宗教一样,骗人钱财和统治工具罢了。

解刳成了一屋子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吗?那些标本都是他亲手制作的,兰奇洛特连这点恐怖都扛不住。

“啧啧。”新来的缇骑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他有些好奇,这案犯到底看到了什么,吓成这样。

陈末面色复杂,他进去过几次,范无期把一个倭人完全解剖,那些器官、血肉、筋骨等等,全都泡在一种有些发黄的液体里,那些瓶瓶罐罐摆满了整个屋子。

陈末发誓,他宁愿在草原上再干五年墩台远侯,都不想进解刳院看到这些。

兰奇洛特的信仰被完全击溃,甚至整个人都不太正常了,缇骑们不得不哄了他两天,才让他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兰奇洛特全部交代了,只求安稳死去,而不是被扔进地狱之中,被撒旦解刳。

是的,兰奇洛特认为范无期根本就是撒旦,解刳院就是地狱。

范无期站在那些瓶瓶罐罐之前,兴致勃勃的介绍那些标本,他是如何解刳、如何制造,如何防腐的,如果兰奇洛特被送到了解刳院,范无期又会如何做等等。

撒旦和范无期一比,都显得良善了起来。

狂信徒在面对这些大恐怖的时候,比常人更缺乏抵抗力,因为进了解刳院的大门,就证明地狱真的存在。

神国存不存在没人知道,但地狱真的存在,这就彻底瓦解了兰奇洛特的抵抗意志,他选择了屈服,祈求大明皇帝不要把他送进解刳院里,他可以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朝廷。

陈末终于把没有疑点的案卷,呈送到了御前。

“黎牙实那些书信的原件,已经找到了,所以,黎牙实没有参与到走私硝石到倭国的案子里,能摆脱罪名是极好的,但兰奇洛特给了黎牙实足足七十万银,这些银子,要全部追回。”朱翊钧首先对黎牙实进行了判罚。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非法所得,都要追回。

七十万银,足以掏空黎牙实的所有积蓄了,而且他以后,也再也不会有来自泰西的俸禄了,之前只是神抛弃了他,现在连他的国王也彻底抛弃了他。

兰奇洛特交代了他为何要攀咬黎牙实,因为他就是黎牙实的狗链子,一旦黎牙实背叛了西班牙,那兰奇洛特就要想方设法的弄死黎牙实,来惩罚这种背叛。

而对倭国贩卖硝石,已经进行了足足八年,但前面一直不是很顺利,即便是有船引,但依旧会遭受十分严密的审查,黎牙实提供的帮助,只能帮助到合法的货物。

直到去年,兰奇洛特贿赂了琉球群岛那霸港的海防巡检,硝石才顺利打通了路径。

也仅仅进行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大明就发现了端倪,甚至直达天听。

“这两个海防巡检司的海防巡检已经抓捕归案,琉球是万国海梁,那霸港隶属于松江府,算是腹地,稽查最为严密,如果不是海防巡检出现了问题,硝石是无论如何无法抵达倭国。”陈末作为主审表述了自己的意见。

陈末想了想说道:“陛下海防巡检也是人,里面也有好人,有坏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两年也有几个案子,查到了海防巡检纵容阿片,在吕宋,在琉球,在大明。”

海防巡检经过了数次筛选,遴选出了意志足够坚定的人,可终究是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的。

而且相比较海防巡检的数量,算是个例。

“仔细查证,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否则就是对好人的不公平,如果坐实这两个海防巡检司被腐蚀,按大明军例处置。”朱翊钧揉了揉眉心,做出了决策。

按大明军例处置,通倭斩首,五代不得入公门,三代不得入伍。

“臣遵旨。”陈末俯首领命。

意志再坚定的战士,也会被金钱、美色、奇珍异宝等等所蛊惑,朱翊钧没有因为海防巡检而特别宽宥通倭之罪,因为这些海防巡检更应该知道倭寇的危害。

“费利佩好胆,他既然贩卖硝石给倭国,那就不能怪朕了。”朱翊钧的手指在桌上敲动着,他简单思索后,想到了办法。

不是对等报复,大明要支持英格兰,如果大明支持英格兰,并且同样输送钢铁火羽给英格兰,那大明不就成了西班牙这样的蛮夷了吗?

朱翊钧打算撬墙角。

他南巡到松江府的时候,接见了秘鲁总督府的使者,达成了一个秘密协定,大明继续供货秘鲁总督府,将货物运送到利马城明馆,其他的事儿不必大明担心,甚至连加税前高昂的30关税,也降低到了13,换取大明商品的供应。

这个秘密协定的达成,意味着利马城会成为整个南美洲大明货物的集散地,成为太平洋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就像葡萄牙的里斯本一样迎来一次快速的发展。

朱翊钧对着冯保说道:“下章鸿胪寺卿张超瑞,拟定太平洋航线出使使者,前往利马城,邀请秘鲁总督府总督来访大明。”

“秘鲁总督会来吗?”冯保明白了陛下的打算,但总觉得让秘鲁总督府这么明目张胆的投靠大明,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

虽然秘鲁总督府和大明暗中勾勾搭搭,但这种明晃晃的背叛,秘鲁总督怎么可能会做?

暗地里做点买卖和举旗造反,完全是两码事。

“朕可以给秘鲁提供安全。”朱翊钧看向了堪舆图说道:“这是现在费利佩给不了秘鲁的东西。”

“陛下圣明。”冯保稍微想了想,明白了陛下的考量。

秘鲁总督府之所以敢和大明暗中勾搭,逃避费利佩蛮横无理的加税,其根本原因是费利佩远征英格兰失利,无敌舰队不再无敌,而且主力受到了重创。

因为西班牙和大明交恶,五桅过洋船这种主力战舰,沉一艘就少一艘,无敌舰队已经不能保证秘鲁总督府的安全了。

无敌舰队连西班牙本土的安全都保护不了。

秘鲁总督府如果失去了来自本土的支援,无法维持自己的统治。

泰西殖民者在南美洲做的那些事儿,罪恶滔天,当地土著的反抗一波接着一波,从未断绝,因为有着坚城和每年都会来的大帆船提供补给,殖民者才能以严酷的手段,继续残暴统治。

秘鲁总督不想来也得来。

三十年的英西战争,西班牙最终在战争中获胜,但也在战争中失去了海洋,在战争持续期间,西班牙的海外殖民地,或明或暗脱离了西班牙的殖民统治。

毫无疑问,皇帝遣使者前往秘鲁利马城,邀请秘鲁总督府来到大明,在加速西班牙和殖民地之间的分裂。

西班牙的核心利益是日不落帝国,这是西班牙最重要的东西,就像大明天朝上国这个核心利益一样的重要。

费利佩向倭国走私硝石,是旁支末梢,并不能损害大明核心利益,大明皇帝选择了最残酷的报复,对西班牙的日不落帝国重要构成因素殖民地,掏心掏肺。

秘鲁总督来或者不来都没关系,只要大明的使者到了利马城,那怀疑的种子就会种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朱翊钧处置了案子后,拿起了凌云翼的两本奏疏,这位回京救火的次辅,对大明未来的方向,有着自己的看法,他的第一本奏疏,写的是加强火器禁令,阻止火器在民间的泛滥。

民间存在着大量的火器,毕竟这年头,老虎还很多,野猪、棕熊伤人事件层出不穷。

在凌云翼看来,纵容火器的泛滥,是朝廷的不作为,是暴政,绝非仁政,对火器的纵容,会成为朝廷对异见人士进行血腥镇压的万能借口。

普通人无论多么手眼通天,在武器这件事上,相比较朝廷始终处于劣势,可百姓一旦拥有了‘致命火力’,那就代表着他自动放弃了弱者身份,弱者身份是风力舆论和律法保护的绝对武器。

巡检司弓兵、京营锐卒伤害了手无寸铁的平民,这是多么恐怖的字眼?

可是衙役在执法中击毙了持有火铳男子,就立刻顺耳了起来。

凌云翼作为刑部堂上官,认为之前朝廷对火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禁令,无形中扩大了朝廷合理使用暴力的范围。

凌云翼也不打算立刻马上完全禁绝火器,他认为要在百万丁口以上的大都会,完成火器的禁令。

小农经济在解体,人口在快速围绕着产业进行集中,大都会的城市管理,是大明必须要面对的一座大山。

大都会的黑恶团伙,大规模火并的案子,这些年越发的频繁,治安问题,是刑部的职权范围。

要是过几年,闹出了帮会、暴乱攻破府衙的闹剧来,大明这天朝上国,就成了个笑话。

朱翊钧朱批了凌云翼的第一本奏疏,以大明朝廷的执行力而言,想要完全禁绝州县乡野的火铳,根本就做不到,但在这些大都会,大明朝廷还是有能力做到的。

而凌云翼第二本奏疏,则是关于官厂管理问题,从西山煤局和永定毛呢厂开始,周良寅主刀,对两个大明最具代表性的官厂,清汰冗员。

王崇古的管理,人情味太浓了。

这种管理方式自然有好处,匠人们以厂为家,归属感强,生产积极性极高,但同样也有弊端,这些弊端也非常致命,裙带冗员、生产效率低下、无效生产、铺张浪费、资材流失等等。

这种人情味浓郁的管理方式,不适合眼下官厂的快速扩张。

大明为了应对天变,第一期五年要营造五十个官厂,如此快速扩张的情况,还使用人情管理,恐怕会脱离朝廷的掌控。

“人不患寡患不均啊,官厂的问题确实非常严重,已经切实影响到生产了。”朱翊钧看完了奏疏,匠人们的怨气很大。

一个班二十个住坐工匠的额员,只有十五个人上班,剩下五个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长期缺勤,而且这十五个住坐工匠里,还有五六个是代班。

代班就是住坐工匠不上工,从外面花费不到一半的工薪雇人到官厂上工。

住坐工匠是熟练工匠,而这些代班小工,基本都是学徒,这已经影响到了生产。

除了因故长期缺勤、代班之外,还有有错不罚。

官厂的法例办,最初的时候,查到了很多匠人小的错误,报上去后,没有任何的处罚,后来人情味越来越浓后,法例办越来越难做,变得人厌狗嫌了起来,匠人觉得法例办在没事找事。

自万历十五年之后,法例办记事,写满了今日无事。

偷盗、斗殴、监守自盗、恐吓取财等事开始在官厂内出现,而且愈演愈烈。

种种事情,都导致了一个普遍共识在官厂工匠中快速形成,在官厂,越老实越吃亏,不是占不到便宜,是会吃亏。

只不过因为官厂做的是垄断的买卖,利润丰厚,官厂还能养得起这么多食利者,所以这些弊病没有集中爆发出来。

周良寅这把利刃,还没有开始清汰官吏,就开始整顿官厂了。

凌云翼一直等到王崇古身后事盖棺定论后,才开始动手整顿,他不是在否定王崇古,官厂草创的时候,除了政策和十万两银子,什么都没有,王崇古也没办法对那些老伙计动手。

这次整肃,标志着工党正在走向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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