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愚对大明最终获胜很有信心,因为在他看来,随着万历维新的推行,大明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让大明再次伟大的时代。
夏之前茹毛饮血的部落、夏商周的诸侯分封、秦汉开阡陌废井田、三国魏晋的九品中正门阀、隋唐五代破门阀科举取仕、宋明地方士绅、宗族以科举分配权力,万历维新正在加快阶级流动和权力的向下延伸。
丁亥学制建功,全民读书代表着权力进一步向下延伸,虽然距离全面参政、议政的大同世界还很远很远,但走到这一步,大明就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坚韧。
在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领域,全面开花结果。
所以,高启愚坚信,大明必然获得最终的胜利,甚至他比皇帝陛下的信念还要坚定。
因为丁亥学制一直是由高启愚主导推行,他能看得到丁亥学制给大明带来的种种变化,这些变化深入大明角角落落,润物细无声,滋养着大明的方方面面。
教育是万事根本之务,兴文没错,但兴文匽武不对。
从四夷馆离开后,高启愚披星戴月回到了家中,他没有休息,而是打开了石灰喷灯,将一大堆的公文放在了面前,这是他利用少宗伯身份,下文到各个衙门询问得到的情况说明。
包括两京一十五省、四大总督府都将掌握的情况告诉了他。
陛下对他恩重如山,他自然要投桃报李,整肃翰林院、签署《通商章程》是应有之义,他要给陛下一份新的奏疏,让陛下能够掌控一切。
对于皇帝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社稷,社为土,稷为谷,土谷养人,民为邦本。
皇帝要行使皇权最重要的两本账,一本鱼鳞册,一本黄册。
鱼鳞册可以通过十年一次清丈来解决,而且这里面的博弈非常复杂,而黄册同样非常的麻烦,大明有大量的隐丁,隐丁不在大明的统计范围之内,不是地方吏员不努力,是真的统计不到。
首先就是遍布云贵川黔的土司,大明对这些地方控制力较弱,比如林辅成就找到了一个再塑大元荣光的永谢布部的余孽,虽然他们的行为招笑,但那一万三千丁口没有户籍,无法统计准确丁口,只能估算。
其次大明山多水多,有的时候,一些逃避战乱的百姓,往山沟沟里一钻,根本找不到人口,只能通过盐消耗的数量,来大概估算。
即便是在大明腹地,统计也不准确,花分、诡寄、飞洒数不胜数,这里面有乡贤缙绅、官衙的小心思,丁口多,劳役就重,报个和往年差不多的数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种隐丁的现象,并非大明独有,韩非子·诡使篇就专门讨论过这种现象:士卒之逃事伏匿,附托有威之门以避傜赋,而上不得者万数。
到了大明这种现象,显得更加诡异,万士和还在世的时候,曾经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太祖当兵燹之后,户口顾极盛,其后承平日久,反不及焉!
当年太祖高皇帝平定天下,洪武三年颁布户帖式,规定隐匿者斩,派出卫所军兵去点户勘合,大明丁口户口达到了最高峰,后来承平日久,反倒是不及洪武年间了,这不是胡闹吗?
其实原因也比较简单,国初授田,隐匿丁口,自弃其承受田宅之利;后世不授,而徒役其身,征其税(人头税、劳役等),贫无立锥之地、无耕作职田,亦不能免役,且输无田之税,孰不欲为亡命之徒乎?
国初可以拿到田亩,自然愿意落户,后来不再授田了,那自然要极力隐藏自己,不被朝廷发现,没有立锥之地,没有田亩,百姓自然就变成亡命之徒了。
隐丁,和隐田,是大明最棘手的两个问题,高启愚没有能力解决,他要解决的是让陛下知道能够掌控的丁口数量,好制定政策。
皇帝两本账,鱼鳞册和黄册,只要掌控其中一个,通过田亩估算人口,通过人口估算田亩,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有些丁口,即便是账上,也不属于皇帝、朝廷,因为这些丁口属于乡贤缙绅而非朝廷,陛下对可掌控丁口做到心中有数,才能更加游刃有余。
可掌控丁口数,就等同于陛下的基本盘的大小。
除此之外,因为极乐教的泛滥,陛下失去了对倭国的掌控,大明连估算倭国的丁口数,都难以做到了。
大明在海外开拓也遇到了这种困难,大明开拓者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同时,还不了解地理水文,根本无法估算对方的规模,进而无法制定出政策来。
高启愚以少宗伯的身份下章两京一十五省,就是为了弄明白这个问题,给陛下一个指标,这个指标反应朝廷可掌控丁口数,等于反应朝廷对该地方的掌控能力。
在做这件事之前,高启愚以为很简单,在做之后,他发现这件事可太难了!
隐丁问题从先秦就存在,要解决这个问题,似乎要从吏治下手,但多少吏员才能把这些隐丁点清楚?这冗员的膨胀,朝廷真的养得起?
高启愚很快就放弃了完全摸清楚隐丁的想法,至少目前大明做不到这一点,他换了个方向去思考,很快模模糊糊的找到了一些头绪。
而今天,他见到佩托之后,那隔着一层窗户纸的头绪,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高启愚开始奋笔疾书,次日,他将奏疏呈送到了陛下面前,因为不确信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高启愚没有在文华殿上廷议此疏,先让陛下看看,再让内阁看看,最后让户部看看,再进行廷议为宜。
通和宫御书房,朱翊钧看着面前的职官书屏,职官书屏是张居正在万历元年,为了小皇帝能够更快的了解大明人事,做的可视化人事关系图。
内阁、五军都督府、六部、翰林院、都察院、太仆寺、太常寺、鸿胪寺等等衙门、地方总督、巡抚、布政、参政、按察、都司等等,都在这个职官书屏上。
职官书屏,根据人事关系的不同,划分出了不同的党派,涂上不同的颜色进行区分,眼下大明要职有一半左右都是张党掌控,这里面有一部分还画着一道金线,代表此人帝党身份。
可以说,这个职官书屏,就是朱翊钧快速掌控大明人事的神器,握着这么一件神器,堪称天下尽在我手。
而现在,高启愚给皇帝弄了个不亚于职官书屏的神器出来。
“发动天下黎庶登记兵役。”朱翊钧看着面前的高启愚的奏疏愣了许久,困扰了他十八年的问题,突然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明的感觉。
大明兵制构成,京营和水师归朝廷直接掌管,九边卫所和各省都司卫所军兵,以及巡检司弓兵和衙役。
而登记兵役,代表着一种自愿承担更多责任,各省都司卫所军兵,承担了很多非戎事的责任。
比如浙江九营就会定期出巡,一次就是九个月,疏浚沟渠、抢险救灾等事;
比如云贵川黔的汉兵营会定期剿匪、平定土司,还要参加对东吁的战争等;
比如辽东军兵干脆就是耕战一体,辽东的水泡子排起来非常困难,山东都司和北直隶都司都定期遣军卒前往等;
某种程度上,愿意承担更多责任的兵役数量,代表着愿意响应朝廷号召的人数。
根据高启愚对各地方的汇总发现,云贵川黔土司、四大总督府的征召率百不足一,能达到1的征召率,那就过了安全线,低于这条线,就非常危险,要防止土司反叛;
而大明腹地的征召率百不足四,就是大明实土郡县的腹地,征召率应该在4左右,有些地方高点比如山西、北直隶、山东的征召率都能突破5,而有些地方低点,比如江左江右浙江江西等地,大约只有3。
这玩意儿甚至可以叫做忠诚度。
“先找几个试点。”朱翊钧准备试试再说。
忠诚的顺天府除去北大营,丁口四百五十万人,之所以要除去北大营,因为那是皇帝的老巢,加入北大营数据就会失真,平均数这个东西,最不可靠,最容易骗人了。
皇帝下章户部和兵部,要进行登记,户部和兵部也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就下章各衙门执行了。
朝下而夕奉行,是历史对考成法的评价,这肯定有夸张,但京师顺天府,的确能做到这一点,很快,皇帝的命令得到了执行。
朱翊钧还专门还挑了大名府、济南府、徐州府做对照,给出了一个很简短的解释:登记造册,有诏则征。
没说具体要做什么。
六月末,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收到了户部和兵部的奏闻,愿意登记从征者,仅为6万人,考虑到封建衙门执行王命的摊派,数字的真实性还要下降。
“只有区区六万人,至少还有万余人,是因为衙门摊派不得不从!”朱翊钧收到户部奏闻的时候,满脸的不敢置信。
朱翊钧承认,他有点破防了。
在他的预期里,忠诚的顺天府,不说10,有个5,朱翊钧就心满意足了,但最后的结果只有1,这个数字,让朱翊钧真的有些无法接受。
经营十八载,顺天府看起来忠诚无比,可实际上,并不如表现的那么忠诚。
朱翊钧下章没有强调重要性,各级衙门都当普通公务处置的,越是不强调,越能反应数字的真实性。
“这个,陛下,一定是各级衙门看没有加急字样,都没当回事儿,陛下,臣去户部一趟,催催他们。”冯保强行找了个理由,其实他很清楚考成法之下,这活儿做的很快,只是没有上头催逼,没有向下狠狠摊派而已。
“不用去了,说是登记下就登记下。”朱翊钧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看向了冯保说道:“山东巡抚宋其昌的奏疏到了吗?”
“大名府、济南府、徐州府的奏疏,都到了。”冯保硬着头皮说道。
冯保低声说道:“大名府是百四,济南府是百五,徐州府是百七。”
“所以只有顺天府百不足一!只有顺天府!”朱翊钧坐直了身子,看完了大名知府、济南知府、徐州知府的奏疏,瘫在了龙椅上。
大名府是天雄营驻防,每年应征者如云,这次一听说朝廷要登记,大名府百姓也没问那么清楚,有3.4万人登记在册,等待应征。
济南府人口在万历十二年过百万,万历十五年达到了一百五十万,登记造册7.5万人,济南府还上奏询问,是不是要打倭寇,才要登记造册?如果打倭寇的话,报名者会更多。
徐州府人口不足百万为92万人,登记在册愿意从征人数为6.4万人,这个数字,让朱翊钧格外惊讶,徐州府比顺天府忠诚了7倍,甚至更多。
上一次徐州大旱,在保漕运还是保民生,徐州知府刘顺之保民生,皇帝南巡路过,非但没有责罚,还给刘顺之立了一块为国为民的碑文,自那之后,徐州府确实非常忠诚。
“所以,不是统计问题。”朱翊钧有些失神的说道。
都是一样的圣命,都是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都是应征,比例却如此天差地别。
“顺天府这样,其实是因为有京营在。”冯保看着陛下的模样,还是低声说了一下自己的理解。
京营强横天下皆知,真的有攻伐,那皇帝也只会调动京营,而非从民间征召,时间长了,顺天府的百姓,自然把征伐之事,都倚仗在了京营上,自然就会低很多。
十万锐卒当百万,这可不是胡说,京营十万兵马,完全能横扫九边百万大军,这种以一当十的锐卒在,京师百姓自然对应征之事不热衷。
专业的事儿,自然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在冯保看来,京师的数字,做不得数。
对于京师百姓而言,万历维新以来,京师几乎和当年刚迁都的永乐年间,一样安全。
朱翊钧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坐直了身子,翻动着奏疏,有些心烦意乱,奏疏也不看了,去了北大营操阅军马。
“昭告天下,各地方登记造册,有诏则征,为常制三年一次登记。”朱翊钧在离开御书房的时候,下了明确命令,高启愚的想法和四个地方的实践,其实没有太大的问题。
冯保的理由很好,但顺天府的确不是特别忠诚。
万历十三年朱翊钧南巡的时候,朱翊镠可是狠狠的闹了一场,大有掀桌子的架势,才压制了那些野心家们,趁着皇帝离开捣乱的想法。
顺天府表现出来的忠诚,绝大多数的原因,是十万京营这把利刃,悬在头顶上。
朱翊钧接受了这个结果,并且继续保持自己十九年如一日的习惯,每日操阅军马不能松懈,现在他更不敢松懈了。
其实天子巡视军营,自古以来就是传统,汉文帝是百代帝师,他就经常巡视细柳营,而且允许将兵不卸甲半礼觐见,而且汉文帝还遵从军营条例。
“会盟?想什么好事!环太商盟通商章程,你们还要陛下与尔等会盟,不过红夷藩属,安敢如此要求!”四夷馆内,高启愚一拍桌子,怒斥了三位总督痴心妄想,得陇望蜀。
这些个夷人,心里没点数,对自己也没有定位,居然要求大明皇帝出席签订仪式,这几乎上升到会盟的高度,这几个总督也不想想他们什么身份,居然敢要求大明皇帝会盟!
一群跑来跑去四处讨饭吃的野狗,也敢跟大明龇牙咧嘴,给他们脸了!
三位总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冒犯了大明皇帝的威严。
佩托和秘书小声耳语了几声,才说道:“少宗伯,我们的意思是,签订章程,觐见陛下,瞻仰圣容!”
这里面沟通出现了一些问题,佩托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但随行的秘书,指出了问题所在,大明好面子,天朝上国好面子这件事,人尽皆知。
要尊重大明皇帝,也要尊重大明秩序,只要做到这两点,大明真的很好说话,比宗主国国君费利佩好说话的多。
“少宗伯,我们对章程所有条文没有异议,大明需要白银,我们需要货物,章程对双方都有利,这里面是不是有些误会?”佩托和秘书又沟通了两句,他们提出的诉求,从来都是签订《章程》后觐见皇帝陛下,而非所谓会盟。
这可是从跑来跑去的野狗,变成大明家养犬的绝佳机会,也就是三个总督府都有白银,而且很多,才有了这个机会,多少总督府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高启愚听闻,看了两眼鸿胪寺的官员,才点头说道:“尔等签署章程后,在鸿胪寺学会了礼法后,自会安排觐见,你们见不到陛下,恐怕也难以心安。”
“先签字吧。”高启愚将一式三份的章程条约递给了三位总督,章程为大明草拟,以汉字为准,也有拉丁文。
可是秘书们在检查拉丁文本的章程时,划出了几个地方,这些地方,和汉文的意思完全不同。
佩托和秘书们小声商谈着,最后还是佩托对这几个有异议的地方提出了疑问。
高启愚的拉丁文极好,他看完之后,确定这不是他翻译的那版,是有人在里面作祟,高启愚不动声色,让人现场写了新的一版,双方确认后,签字顺利进行了下去。
签订章程之后,礼部官员开始教授三位总督觐见的礼法,绝不可冲撞了陛下,也不可失仪。
佩托请求私下谒见高启愚,确定贷款、船员培养和船舰购买的合同。
高启愚十分耐心的和佩托谈妥了生意,总计三百万银的购船合同,分为三年交付,贷款期是十年,战时年息为36,非战时年息只有4,但转为非战时利息,需要展期四十年。
这是早就谈好的条件,无论从哪方面讲,这都是一笔战争借款,哪怕利息再高,佩托也愿意赌一赌。
以前没得选,只能被费利佩朘剥,费利佩是杀鸡取卵,大明同样是求利,但大明的策略还是细水长流。
“大明不怕坏账吗?”佩托按个检查了合同,确定没问题后,签字,等到皇帝批准后,就能推进了。
佩托也打听了,秘鲁和智利总督,无权购买大明五桅过洋船的战舰,大明卖给墨西哥是因为墨西哥有白银,秘鲁也有白银,但秘鲁总督的胆子就小多了。
“人死债不消,账坏不了。”高启愚看着佩托,十分肯定的说道:“佩托总督在争取自身权益的过程中不幸遇难,这笔债,还是要记在墨西哥总督府身上的。”
佩托眼前一亮,笑着说道:“你说得对,也应该是这样,债是总督府欠下的,也应该由总督府来偿还。”
“要想欠大明的债,要打得过大明海军,或者不跟大明做生意,但这两件事,没人能做到。”
佩托又不是必死的,他要是输了跑到大明做富家翁,朝廷问他讨债,他也还不起,但朝廷问总督府讨债,就没有佩托什么事儿了。
赢了,他佩托赢家通吃,输了也是总督府输。
“少宗伯,我没有别的意思,《章程》的所有条款,经过了长达一年的协商,早已经完全确认,为何在临时签订的时候,出现了汉文和拉丁文不一致的状况?我当然不是在怀疑少宗伯设下了陷阱,而是有些疑惑。”佩托到大明就学会一个词,谨言慎行。
大明是体面的天朝上国,说话不能随意,而且一定要准确。
“可能是拿错了吧,任何人都有可能因意外或疏忽犯错,这很正常。”高启愚仍然满脸带笑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但佩托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不敢再说,高启愚的笑容有点可怕。
佩托不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每次和聪明人打交道,他都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他宁愿去跟夷人在丛林血战,也不愿意跟高启愚这类的人交谈,谁知道他又有什么坏主意在酝酿。
佩托选择了告辞离开。
高启愚将签订的所有章程文书,全都自己拿了起来,站在四夷馆门前,高启愚看了随行官员一圈。
今天的事情不寻常,一来,夷人总督没有提会盟要求,但高启愚收到的消息是夷人猖狂;二来,拉丁文的章程文书,被人替换了;
显然,有人在阻止《章程》的顺利签订。
高启愚看了一圈随行官员,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训示,而是带着官吏回到了礼部,而后高启愚亲自带着签好的文书,到了通和宫御书房内复命。
朱翊钧确定了章程签署没问题,朱批后,骑缝下章,盖上了自己的万历之宝,自此,环太商盟正式成立了。
“少宗伯没什么要对朕说的吗?”朱翊钧盖好了章,看着高启愚开口问道。
四夷馆签约过程中的一些小麻烦,朱翊钧已经知道了,现场有缇骑,而且还有赵梦佑自己培养的通事,夷人说了什么,缇骑如实禀报。
“臣…恭贺陛下,恭贺大明,此约议定,开海自此由近转远,此乃国朝幸事也。”高启愚选择了恭贺陛下,又做了一件大事,历史进程又推动了一小步。
“少宗伯心里有委屈,为何不跟朕说呢?”朱翊钧将章程取出一份,这一份宫中留档,另外一份在礼部,最后一份给夷人总督。
高启愚在装糊涂,朱翊钧却不太想高启愚装糊涂。
“陛下,臣不觉得什么委屈,大抵是比较急,拿错了吧。”高启愚再斟酌一番,才开口说道。
“拿错了?少宗伯倒是给他们找了个好理由出来!”朱翊钧吐了口浊气说道:“斗归斗,但还是以做事为主。”
高启愚再拜说道:“陛下圣明,臣也是这么想,都是为朝廷做事,为陛下做事,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把事情做好才是本分,做不好,自然是臣无能。”
“昨日朕得了件宝贝,今天就赐给你了,尽心做事就是,朕让徐爵给你带过话,朕说话算话,受了委屈,就跟朕说,朕给你做主。”朱翊钧又当面强调了一遍,徐爵说的那番话,是朱翊钧授意,是他的承诺。
宝贝是真的宝贝,一块切割好的蓝宝石,有拇指那么大,这样的宝贝,宫里还有很多。
“臣谢陛下隆恩。”高启愚再拜,选择了告退。
高启愚之所以不发作,是因为他现在是廷臣明公,简在帝心,这点事发作起来,显得他小气不提,万一弄得皇帝和元辅真的起了冲突,他高启愚罪责难逃。
再说了,他越是不说,陛下越是知道他委屈,这就捞到了份圣眷。
圣眷这东西,再多也不嫌多,看看王崇古,一个奸臣,活着有价值,死了居然也做了文成公!
作为廷臣,一时成败从来都无关紧要,到他们这一步,圣眷才重要。
“冯大伴,少宗伯愿意受这份委屈,朕可不愿意少宗伯受委屈,去查一查怎么回事儿。”朱翊钧眉头紧蹙的交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