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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章 天地一烘炉,物欲火中舞


更新时间:2025年08月02日  作者:吾谁与归  分类: 历史 | 两宋元明 | 吾谁与归 | 朕真的不务正业 


凌云翼面色十分难看,他站在文华殿偏殿前,看着四个小黄门抬着轿子从左顺门走了进来,嘴角轻微抽动了下说道:“元辅真的是好大的威风,你家弟子都能坐轿子上朝了!”

“连那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过是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三不朝礼遇,申时行为臣,居然敢坐轿入宫!”

乘辇入宫,历史上不是没有先例,比如公孙拔老迈就乘辇见卫灵公,在北宋时候,文彦博和司马光,都因为年老体弱,被皇帝特许坐轿入宫。

可即便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宋,也只有这两位获得了如此殊荣,还是在老迈无力的情况下,毕竟上朝那段路确实很长。

到了大明,就从无此先例了,传闻,中山王徐达被朱元璋特许,可以骑赏朝马上朝,这个传闻不知真假,但徐达肯定不会用,不注意到这一点,大明也不会有一徐两公爵了。

凌云翼的话里带着怒气,年初王崇古病逝,凌云翼带着他的三千客兵直达天津州,一直到见到了陛下本人,凌云翼才让客兵们解除了武装。

那时候,凌云翼还以为张居正要篡位,凌云翼回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勤王。

到现在,凌云翼还是觉得张居正当年摄政僭越,也就是戚继光这个大将军不肯跟,张居正才没有办法取而代之,否则那高启愚搞得《舜亦以命禹》就是在为篡位造势!

尤其是天生贵人的陛下,如此节俭,更是让凌云翼对张居正不太放心。

张居正听闻凌云翼的说辞,用力的甩了两下袖子,声音提高了三分说道:“凌次辅!陛下给申时行的优待,又不是给我的,不是我坐轿入宫!不是我,是申时行!”

张居正早就到了不喜于形、不怒于色的境界,但每次和凌云翼谈到这些礼制,尤其事关陛下,张居正都会破防。

凌云翼和王崇古绝不相同,凌云翼不是奸臣,是忠臣,他感谢陛下给他施展了抱负的舞台,在广东、在山东、在河南,皇帝为了凌云翼在河南清丈顺利,甚至把藩王都接到了京师十王城。

只要凌云翼忠于陛下,他张居正就不会对付凌云翼,但这凌次辅说话,有点太难听了!

怎么就是他张居正僭越了,僭越的分明是申时行。

申时行笑不出来了,早上听闻高启愚生病了,申时行笑容阳光灿烂,现在他坐着轿子入宫,感觉到了廷臣们的视线,当真是如芒在背,立刻就汗流浃背了。

“我自己走。”申时行下了轿子,可不敢让缇帅赵梦佑等缇骑搀扶,想试着自己走一走,但只走了一步,抽痛让他无法前行。

赵梦佑一看申时行面色狰狞,嘴唇都泛白,立刻捞起了申时行说道:“申侍郎别让我等为难,还是我们搀着走吧。”

“给我副拐杖如何?”申时行知道自己脚走不动道,坚持腿就废了,他退而求其次,拄拐也行。

赵梦佑拿来了一副拐杖给申时行试了试,还是不行,这么继续,韧带部分撕裂恐怕要全部撕裂了,到时候就要动刀了。

赵梦佑将拐杖递了出去,低声说道:“申侍郎就不要为难我们了,有圣旨。”

申时行真的要为了这几步路,为了繁文缛节成了瘸子,赵梦佑不太好跟陛下交代了。

到时候陛下问一句,贵为缇帅,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大夫都劲不过?

“赵缇帅,你也看到了,廷臣们看我视为仇寇,缇帅可有办法?”申时行还是不肯被缇骑搀着进殿,这么做,恐怕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凌云翼的眼神已经很不对了,要知道凌云翼可是极端激进派中的极端派。

一旦接到皇帝圣旨,凌云翼敢带着军兵血洗京师,这就是凌云翼回京的意义,在王崇古走后,震慑宵小。

“我有办法,申侍郎,得罪了!”赵梦佑眼睛珠子一转,一把抄起申时行,扛在了肩上,向着文华殿大踏步的走去。

腾空而起被抗在缇帅肩上的申时行,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了,斯文和颜面,从此以后,跟他没有瓜葛了,这一扛,他就是大明两百年最大的笑话了。

现在自杀,还来得及吗?申时行简单判断了下,木已成舟,事情已然发生,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嘶!申时行居然如此恭顺?元辅真的是教导有方,教导有方,我诚不如元辅。”凌云翼看着申时行试着自己走,拄拐走,最后被缇帅扛进文华殿的时候,颇为惊讶的说道。

凌云翼真的不是阴阳怪气,他擅长杀人不擅长指桑骂槐,读书人最重视面子,凌云翼也是读书人,自然很是了解,申时行为自己的僭越,付出读书人无法承受的代价。

戚继光看到了这一幕,颇为凝重的说道:“这做事和打仗一样,都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身股制官厂改制和还田事,临阵换帅,兵家大忌也,申侍郎,的确忠君体国。”

看到这一幕的奉国公戚继光也不得不承认,申时行此人,确实很有恭顺之心。

“哎。”张居正看着申时行的狼狈样,叹了口气,没有多言,坐轿入宫是陛下的恩典特宥,但这份恩典,只能如此狼狈,否则僭越的攻讦,就会接踵而至。

申时行入了殿,脚放在了凳子上,他有点头晕目眩,而后变得清明了起来,不用片刻,申时行调整好了心态,被人笑话而已,又掉不了几块肉。

缇帅的办法很好,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而不是僭越之罪了。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朱翊钧已经到了文华殿的后殿,坐在一个黄蒲团上等待着入朝,文华殿后殿放着一块巨型玉石重达1万斤的青玉,是李成梁在西域找到了最大块的青玉,是去年李成梁送的万寿圣节贺礼。

这块青玉入京后,宫廷工匠设计后雕刻出的大明最大玉雕,用料最宏,运路最长,雕琢最精,器形最巨,气魄最大的玉雕,雕刻的内容是夏禹治水,众人劳作开山治水的场面。

这座大玉山,算是朱翊钧内帑里最珍贵玉雕,没有之一,至于价值,当是无价之宝。

朱翊钧很喜欢这块玉雕,就放在了文华殿的后殿里。

前面发生的事儿,小黄门如实禀告给了皇帝陛下,朱翊钧听闻申时行被扛着入殿,有些错愕,有些惊讶,如果是那些老学究的话,恐怕早就大喊着斯文扫地,颜面尽失,要死要活了。

朱翊钧低声嘱咐了冯保几句。

净鞭三响群臣从偏殿入阁,朱翊钧等到群臣就位后,才从后殿走到了前殿。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群臣见礼。

“免礼。”朱翊钧一眼就看到申时行说道:“申爱卿乃弘毅士人,朕岂能薄待?看赏。”

冯保取来了一件满紫紫微上辅星,打开展示了众人看后,才放在了申时行的面前,巴掌大一斤多重,和高启愚同等规格的恩赏。

“臣叩谢陛下隆恩。”申时行完全没料到,陛下居然如此厚赏,这东西传家数代绰绰有余,穷了就敲一点,足矣富贵一生。

“本就做好了,提前恩赏给申爱卿,好好为国朝为万民做事便是。”朱翊钧对申时行非常满意。

申时行作为士大夫,他完全可以强行病休,保住自己的清名,但这一病休,身股制官厂改制和五府还田事,就和戚继光说的一样,临阵换帅,兵家大忌,就会凭空出现许多的波折。

皇帝不准病假,申时行宁愿斯文扫地也愿意把事情做成,这份表现,至少不是腐儒贱儒能做到的。

“轿子改成肩舆吧。”朱翊钧下了一个命令,肩舆和轿子不同,肩舆是一把椅子两边绑上抬杆,由人抬着,这是一种变通之法。

哪怕都是抬着入宫,但轿子是轿子,是僭越大罪,肩舆是肩舆,是皇帝恩典。

其实就是钻了礼法的空子,礼法只说轿子是僭越,但没有说肩舆是否僭越,要对申时行进行攻讦,要先弄清楚皇帝御赐肩舆是不是僭越这个问题,再进行攻讦。

皇帝御赐肩舆如果是僭越的话,不就等同于皇帝陛下是错的?以当下陛下的威严,贱儒绝不敢这么讲。

皇帝环视了一周后有些奇怪的问道:“少宗伯身体颇为硬朗,舟车劳顿远赴泰西都是无病无灾,这,怎么就突然偶感风寒了?”

凌云翼面色古怪的说道:“少宗伯喜食冷饮,昨日多吃了一碗野冰酪,就感了风寒。”

一碗野冰酪,撂倒高启愚。

以高启愚的身子骨而言,他能乘风破浪,跑到泰西转一圈都全须全尾的回到了大明,本不应该被一碗野冰酪放倒,但事实就是,高启愚病了,不过大医官看过了,也就两三天时间,就可以痊愈。

高启愚刚成了阎士选的顶头上司,就遭重了,问题倒是都不严重,可申时行和高启愚接连倒霉,让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宣姚光启和阎士选吧。”朱翊钧开始了今日的廷议,宣见了理事司二位理事,姚光启是主官,阎士选是佐贰官。

按理说,姚光启只是松江府的推官,而阎士选是杭州府知府,阎士选该做主官,这其实是因为松江府的地位特殊,松江府职官天然高一级。

松江府有黄浦行宫,规格很高,是按着通和宫规制营造,甚至营造有六部衙门,等到济南府到扬州府驰道修通,皇帝陛下可以随时南下处理开海要务,所以松江府是还没有完全确定地位的陪都、副京。

总理事和佐贰官,严格来说不完全是上下级关系,他们的官职都是正五品礼部郎中,他们的顶头上司是礼部左侍郎高启愚,都有权直接向高启愚汇报环太商盟诸多事务,互相节制也互相配合处理理事司诸务。

“朝廷对环太商盟极其重视,此商盟兹事体大。”朱翊钧在两位臣工觐见之后开始训话。

皇帝侃侃而谈,足足训示了两刻钟才停下了,主要从大明钱荒、白银流入、海外获利、沿海地区经济增长不足、推动机械工坊产业升级、商品经济蜕变、开海意义、金山国作用等等方面说起,全面展示了皇帝对环太商盟的野望。

“姚卿、阎卿,环太商盟乃开海要务,大明白银动脉,海疆命脉所系。尔等当同心戮力,秉公持正,协和万商,拓利四方。此非一府一省之务,实乃国朝千秋大计。勿负朕托,勿辱使命,共铸盛世海图!”朱翊钧用期许,对训示进行了收尾。

“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托,尽心做事。”姚光启和阎士选再次俯首领命。

“姚爱卿,松江府竟奢之风,可有良策?”朱翊钧询问了自己比较关切之事。

“臣愚钝,并无良策。”姚光启本身颇为俊美,脸上的伤疤破坏了所有的俊美,听到皇帝询问,他思虑了许久,没有逞强,竟奢之风,他真的束手无策。

姚光启没有给皇帝讲一堆无用的屁话,什么兴文教、修身养性、人君一身,臣民表率这种看起来有道理,实则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套话。

皇帝确实是人君一身,臣民表率,陛下的节俭,连泰西的番夷都一清二楚,这丝毫不影响松江府的奢靡。

其实姚光启还真的有各办法,闭关锁国,片甲不下海,松江府立刻失去了其开海中超然地位,那竟奢之风无从谈起了。

但这是大明朝廷不能承受之痛。

姚光启面色忧虑的说道:“臣倒不是担心这些势要豪右奢靡,他们家财万贯,等闲奢靡所费,还没他们赚得多,就是再败家,家产足够他们败几辈子了。”

“臣就怕穷民苦力,未富先奢,为了所谓的面子,为了从众、为了合群,买那些不是自己所能负担之货,只为一时之快。”

“臣在上海县,西城有一老妪,年满六十五,晨抱棉纱入市,易木棉花以归,机杼轧轧终日不歇,夜不能寐,一日仅得三十大钱。”

“其有孽孙,年十六,全家供养读书,捉襟见肘,孽孙竟为了一方砚台,索要银钱未果,杀老妪取财。”

姚光启讲起了一个案子,上海县西城有一个以弹棉花为生的老妪,整日忙碌一天三十大钱,孙子读书,为了砚台攀比,问老妪要钱,老妪不给,孙子杀了祖母,抢了所有钱财,买了砚台。

这个案子,可谓是触目惊心,姚光启在降头案中,成为了人人尊敬的大功德士,这案子一出,姚光启立刻海捕通文,将孙子绳之以法。

可是老妪已死,这孽子父母庇护不肯诉讼孽子,但最终,凶杀案无人告诉,衙门也要管,这孽子还是被姚光启给斩首示众了。

“未富先奢为大害。”

姚光启面色有些迷茫的说道:“洋货、皮货、绸缎、衣饰、金玉、珠宝、参药、戏院、游船、酒肆、茶店,可谓如山如林,人立于其间,很难不心生恍惚,心生向往。”

姚光启真的不知道这松江府竟奢之风该怎么办,他在上海,纸醉金迷把人迷花了眼,迷透了心,泡在金山银海之中,人怎么可能抵抗这些诱惑呢?

“人人逐利为先,人人急功近利,人人竟奢纵欲,民淳风朴,荡然无存,臣愚钝,只觉得,他们大抵都是疯了吧。”姚光启叹了口气。

他是弘毅士人,他心里装着百姓,也很有毅力,他能顶得住,可这世间,又有多少弘毅士人,最终他只能把自己所见所闻,化为叹息。

此话一出,廷臣们都感受到了这位上海知县、松江推官的无奈,甚至是绝望。

其实姚光启还想过一个办法,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先让一部分富起来的人,大力竟奢,有千人之奢靡,就有千万人之生理,让这部分先富起来的人,通过竟奢,让所有人都富起来。

姚光启真的做了一段时间,立刻察觉到了这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总是通过各种精妙的设计,让穷民苦力终日疲于奔命,根本无法翻身。

姚光启还在上海县试行过一个月的禁奢令,禁止奢靡之物泛滥成灾,但很快,姚光启就自食其言,撤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禁令。

千人之奢靡,千万人之生理,他在上海县拥有足够的威望,禁奢令一下,就得到了普遍的遵从,毕竟得罪了大功德士,大功德士不再庇佑,恐怕要遭受千灾万祸。

禁奢令后,成千上万的穷民苦力,无事可做,也让姚光启无可奈何。

兜兜转转,对于奢侈的限制,还是增加高昂的奢侈税、禁止赌坊、严厉打击娼妓,除此之外,姚光启做的所有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纸上得来终觉浅,朕之前从奏疏里了解到爱卿为难,没想到竟奢之事,如此的困难。”朱翊钧对这种事儿,也没什么好办法,他没有妄加指导,没有充分依据、不了解实际情况时,轻率地的进行决策,那是肉食者的一厢情愿。

机枪挪十米这种事,做不得。

其实松江府竟奢之风,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白银扎堆的地方,都会如此,申时行在做松江巡抚的时候,就写了一首诗,题目就是《松江物欲有感》。

天地一烘炉,物欲火中舞。

浮华炼真性,真金终不枯。

天地就是一个充满了种种考验的巨大熔炉,如山如林、金山银海这些物欲就是最好的燃料,在大火中煅烧后尽褪浮华,才能练出人的真性,本心、良知、定力和弘毅,真金在这个熔炉里反复煅烧后,也不会消亡,反而愈加闪耀。

朝廷不是无所不能的,竟奢之风,大明朝廷管不了,也做不到,能做的只是引导社会共识的建立。

朱翊钧又询问了阎士选关于浙江还田巩固的种种问题,主要是打击还乡团,其次是要维持田契不再被兼并,还田之后田契不再允许买卖,这里面有很多细节问题,都要侯于赵亲自处置,比如这绝嗣了田产如何处置,吃绝户之事、长租等等。

“浙江之事皆仰赖侯巡抚尽心做事了。”朱翊钧肯定了侯于赵的工作,老赵虽然喜欢与人逆行,但每次都行的端端正正,回朝之后,可称为大明朝廷的中流砥柱。

“臣等告退。”姚光启和阎士选说了正事,选择了告退离朝,他们还要在京师逗留七日,要拜访京师的贵人,沟通礼部、鸿胪寺,顺便再找寻一些吏员,走马上任。

“宣顺天府丞杨俊民上殿吧。”朱翊钧坐直了身子,宣了另外一个臣子,杨俊民。

杨俊民,仕途不顺,自从晋党开始分崩离析后,杨俊民迟迟没能跨过关键一步,从知府一级走向布政、巡抚一级,顺天府丞这个活儿,就是他的烘炉,显然他不像沈一贯、王一鹗、王希元一样幸运,没能扛过去。

这些天,言官们对他的弹劾,让他焦头烂额。

“罪臣杨俊民拜见陛下,罪臣辜负圣恩,恳请陛下恕罪。”杨俊民上殿行了五拜三叩首大礼,语气有些消沉。

他的吏部尚书父亲杨博对他有很高的期许,他也自负有足够的才情,可是京师之事,千头万绪,这仕途,终究是走到头了。

“免礼。”朱翊钧看着杨俊民,笑着说道:“杨卿这回京才多久,日渐消瘦了。”

杨俊民在松江做知府的时候,还算健壮,但顺天府丞有点太锻炼人了,浓重的黑眼圈,两腮无肉,两眼无神,甚至两鬓都爬上了白发,早生华发。

“罪臣惭愧,科臣所言句句属实,八罪皆言中,罪臣御下不严,尸位素餐。”杨俊民再拜有些无力的说道:“可是陛下,的确是罪臣无能,但这顺天府六房,皆是豪强走狗爪牙,罪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杨俊民一入殿就先认可了言官弹劾,但他还是给自己辩白了一句,这府丞之位,实在是有点太难了!

顺天府尹是六部尚书轮流主事,但凡是轮流二字,就找不到具体负责的人,杨俊民处理一些急务,连个依靠的人都找不到。

王崇古在的时候,杨俊民还能求告王崇古门前,王崇古走后,这顺天府衙门,他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朕知道,前几日朕和先生论述了这个问题,朕知道你的难处,杨卿,言官弹劾罪不在你,先生有《住坐工匠吏举疏》,杨卿看看,提提建议。”朱翊钧将张居正的奏疏,递给了冯保,让杨俊民这个主官,提出自己的看法。

“臣谢陛下隆恩。”杨俊民当然听出了陛下的宽宥之意,不敢怠慢,把张居正的奏疏看完,一个链路出现在了杨俊民面前,住坐工匠、吏员、吏举入京师大学堂、官身、六房吏员之首。

住坐工匠、满八年、五级身股、举动灵敏,善学问、会珠算、三十五岁以下,是匠人转吏员的几个条件。

而每一个匠人转岗都需要参加吏部考校,并且进行审查,主要是对家世清白的审查,审查过后即可转岗。

“臣叩谢陛下隆恩!”

“元辅所言,字字珠玑,亦谢元辅再造之恩。”杨俊民完全没想到,张居正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拉了他一把,而且是起死回生一样的帮助。

万历元年他父亲杨博拦着考成法,杨俊民可是亲眼看到父亲和张居正之间如何冲突,当初张居正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抓着王景龙的案子,能把杨博全家瓜蔓坐罪。

“这是戚帅想的主意,陛下首肯,我不过是做了些许补充而已。”张居正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把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要谢还是谢陛下,是陛下想解决问题。

杨俊民是进士出身,他是个聪慧的人,他看完这本奏疏,电光火石之间,已经知道,绝对可行!因为官厂这个集体,是可以倚仗的。

武定侯府是明初世袭侯爵,在西城有条街就叫武定侯街。

武定侯府本来占着煤市口散煤的生意,万历四年,武定侯府折辱西山煤局匠人侯三,王崇古下令不得给武定侯府商铺供煤,武定侯不满,找王崇古分说。

王崇古再下令,只要与武定侯府有关商铺,都不准供煤。

武定侯更是不满,奏闻圣上,请圣上做主,皇帝朱批,让武定侯府家人,前往西山煤局致歉,否则此事,官厂有理。

武定侯府理亏,那个折辱了匠人的家人,提着礼物去了王崇古府上,对王崇古致歉,王崇古闭门不出。

皇帝再旨,是给侯三致歉,而非给王崇古致歉,武定侯府要做生意,只能去了西山煤局致歉。

万历四年,官厂刚刚支起个摊子,就有如此威势,万历十九年的官厂,官厂已经成了庞然大物。

京师百官的俸禄,都是官厂匠人赚出来的!

京师如此,地方亦如此,官厂制这个洪武军屯卫所、永乐住坐工匠制的结合体,正在逐渐展露自己的锋芒,延伸自己的手脚,深入到了大明方方面面,带来了极多的变化。

“恳请陛下许臣戴罪立功!”杨俊民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忽然生出了一股斗志来,他想要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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