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汉斯靠着木桩墙根坐着,艰难而谨慎的向蓝恩问道,“公爵大人,亨利他.会没事吧?”
年轻的那赛尔贵族,现在很清楚自己面对的人是谁。
毕竟蓝恩身上又没有时下新潮的魔法斗篷,他的身形和相貌在这里无遮无拦的公开。
并且他刚刚才打崩了尼弗迦德人足有上万人的骑兵军团。就在所有人的眼前。
传说中的猎爵啊
汉斯在今天之前都不敢想,自己竟然会有机会跟这种人物挨得这么近!
实际上,汉斯对于猎爵这个人物的感觉比较复杂。
毕竟那赛尔是尼弗迦德的行省,那么他们对于蓝恩的官方宣传当然是‘恶魔’、‘刽子手’、‘突变而来的冷血变种人’巴拉巴拉一大堆。
作为一个在几小时前还对尼弗迦德的统治感到认同的那赛尔青年贵族,他当然是跟着尼弗迦德官方的宣传风向走。
但另一方面,无可阻挡的力量!足以凌虐整个战场的暴力!
这对于每个年轻人来讲都太过梦幻,对于从小就被教育用武力说话的军事贵族青年来讲就更是如此。
更何况对方还是法理所承认的辛特拉公爵。这在贵族群体之中杀伤力太强了。
对于强者的向往是生物的本性。
“他?”蓝恩接过特莉丝的魔药,“他不会出什么事儿,你们帮助了我们解除诅咒,所以我也会帮助你们不过你们俩是不是有点太倒霉了?”
魔法药水在拇指大小的小玻璃瓶中闪烁着不自然的光晕,外敷内服双管齐下。
亨利从后背皮肤直达肩胛骨骨质内部的创口,在滴了几滴魔法药水后,立刻就没多少血往外流了。
这让蓝恩稍微挑了下眉头:亨利对于魔药的吸收效率比一般人高不少。
“哎,”汉斯迷茫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他们俩先是在东线战场遇到了个烂人指挥官,部队全陷在了弗坚城。被赎出来之后,根据家里的安排到中部战场想捞点资历和战功。
这回倒是没有烂人指挥官了,竟然是陆军元帅、整场战争的最高指挥官直接指挥他们!
直到几个小时之前,汉斯都以为自己这次的战场之行将会得到不小的收获。
毕竟他们的指挥官大名鼎鼎、名满南北,并且确实用兵如神然后蓝恩来了。
后面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这次亲眼见到了那传说中能凌虐战场的力量。
嗯,传说是真的。
作为这种人物的敌人,他确实倒霉到家了。
但是整个尼弗迦德军营里有五万多人呢,他最倒霉的地方还是在于——被调入了看护铜钟的车队里。
蓝恩将亨利的胸甲稍微改装,重新扣在他身上,充当对断掉的肋骨的保护。
肉眼可见,他的呼吸顺畅多了。
并且那种让人担心的迷幻状态也在褪去,变成正常的昏迷和睡眠。
汉斯比他伤的轻,只不过是拿盾牌的手断成了两截,骨头在肉里摇摆不定,让肌肉发炎肿大而已。
蓝恩也给了他魔法药水,并且固定手臂。
“别紧张,聊聊天。你们俩有多大?”
一边帮汉斯固定断手,蓝恩一边随口询问。
“我今年十六,大人。”汉斯有些拘谨的说着,“亨利跟我同岁。”
“嚯,年轻人呐。”蓝恩笑了笑。
这他是真有资格叫别人年轻人了。
当初他刚来到这个魔幻中世纪的年龄是十九岁出头,而到了现在,时过境迁他都奔着二十四去了。
这还不算各个世界之间混乱复杂的时间关系,而是只以魔幻中世纪的时间来算。
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体,年岁这种概念已经有点无所谓了。
当一个人的自然寿命被拉长到几千岁的时候,代表年纪的数字有时候会让人懒得去记。
汉斯和亨利的年纪属于军事贵族出来露面的正常状态,十六岁已经该是能为家族站出来的时候了。
不过在余烬骑士团眼中,他们俩就太小了。
毕竟骑士团中最年轻的林肯,当年第一次北境战争的时候还只有十四岁左右,眼下也奔着十八去了。
骑士团中林肯最小,接着竟然就轮到了骑士团之主。
这件事儿经常被余烬骑士们拿出来调笑蓝恩。
而汉斯则看不太出来蓝恩的年龄。猎魔人的身形雄壮却优美,常理来说这种体型无法出现在年轻人身上,但他又太有生命的活力。
蓝恩的脸庞则干脆让汉斯好几次不自觉的发生了视线躲闪,太美丽的东西同样已经看不出年岁了。
最后,蓝恩处理好了汉斯的手臂。
这位年轻的军事贵族依照礼仪做出致意。
“感谢您的帮助,公爵大人。”汉斯生疏而别扭的作出表态,“匹克施坦因和莱佩不会忘记您的慈悲。”
这是贵族之间投降后,伤者对于胜者的致谢,表示自己的领地会把自己赎回。
这是汉斯的第二次被俘虏,但是在弗坚的时候对面又不是贵族,现在才是他第一次走程序。
但是,在他说出这话之后,一向在礼仪与待人方面近乎能完美应对的蓝恩,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让汉斯心里直发慌。
好笑、不解,还有可怜?
“你竟然以为你还能回到匹克施坦因和莱佩,汉斯爵士?”
蓝恩在汉斯的手臂上打好最后一个结,放下他的手说道。
“您是.”汉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喉咙发干,“什么意思?”
“你是那赛尔的贵族,受尼弗迦德帝国承认的世袭贵族,汉斯爵士。”蓝恩头也不回的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背后的方向,“而你和你的侍从,在不久前袭击了帝国的陆军元帅。”
蓝恩的背后方向,是车队里的俘虏。
“恕我直言,汉斯爵士。你的匹克施坦因,还有你在莱佩的瀚纳仕叔叔,如果他们都还理智的话,那么最好也最轻微的举措就是——宣布跟你断绝关系,并且拒不承认你的继承权。”
“这样一来,或许那赛尔作为一个受尼弗迦德帝国直辖的行省,不会对你的家族施加太严重的惩罚。”
“.但这事儿其实也不好说。”
蓝恩对着眼前的倒霉蛋坏笑着摆了摆手,抖了个大转折出来。
“尼弗迦德人在那赛尔并入帝国之后的几十年时间里是怎么对你们的?他们在扩张的过程中又是怎么对任何一个被征服者的?宽容这词儿,在尼弗迦德的历史里可不常见啊。”
“年轻的汉斯爵士。”
蓝恩管杀不管埋,耸耸肩后就站了起来,独留已经脸色惨白并且呆愣住的汉斯·卡彭,继续靠着树桩墙根坐着。
此时,年轻的世袭贵族已经缓过神来。
此前在护卫诅咒铜钟的车队里,他们差点被杀、被当做敲钟的耗材,因此紧绷的心神一刻也不敢松懈。
随后,他在亨利的激励下、在尼弗迦德骑士的蔑视和杀意下,为了那赛尔人的骨气、尊严,还有自己的性命,而跟他们展开了搏杀。
刀刃、锤头砸在铠甲和盾牌上,狂飙的肾上腺素让他连自己持盾的手臂骨折了都不知道,更别提思考。
战斗结束,他又开始在回来的车上承受伤势的痛苦,还有对重伤的亨利的担心。
直到现在,他的脑子终于从接连不断的刺激和痛苦中有了点闲暇,他的身体状态也终于在得到妥善治疗后开始平稳。
然后,他终于能开始想点关于‘将来、以后’的事情了。
诚如蓝恩所说:他觉得自己是俘虏,那是他脑子还没转过来弯,实际上北方人得拿他当功臣!协助擒下门诺·库霍恩的大功臣!
但问题是他自己的封地和家族是在尼弗迦德境内的南方啊!
骑士们在传记和话本中总是无所畏惧、无所牵绊,能够秉持着单纯的信念和是非分明的理念闯出自己的故事。
但在现实中,骑士要顾及的事情可太多了。
“我完了,亨利.”
汉斯的身体彻底瘫软,两腿一蹬,仰头往后靠在树桩墙根,双眼望天却空洞无神。
“我的领地、我的身份、我的家族.诸神啊,我都干了些什么?”
他徒劳又抓狂的摇了摇亨利枕在他大腿上的头,可惜昏过去的侍从摇不醒。
他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扯着自己的金发.不过也没多大一会儿,汉斯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叹了口气准备迎接艰难又缥缈的未来。
他本来就是个心态不错的人,再加上之前跟尼弗迦德骑士厮杀主要是为了保命,因此也就不多纠结。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真要为了家族在帝国中的利益而牺牲,他自认多半是会在做好了沉重的心理准备后接受的。
毕竟他从小接受的就是武装贵族的教育。
但是尼弗迦德人什么都不说,临到头了压根不准备让人当个明白鬼。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第一反应当然是直接反抗啊!
只能说同样一件事,处理的轻重缓急不一样,结果也会大不一样。
而年轻的世袭贵族在自我调节,蓝恩却转身到了俘虏们的面前。
他脸上的亲和与坏笑都消失不见,只余下平静。
“你好啊,门诺·库霍恩元帅。”
“你也好,”帝国元帅十分恭敬的回应,即使他被绑着坐在地上,“我们好久不见了,猎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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