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第九百四十二章 静_宙斯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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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二章 静


更新时间:2025年06月23日  作者:杏子与梨  分类: 都市 | 都市生活 | 杏子与梨 | 全能大画家 


顾为经和曹轩相遇的第一天,在那个国际艺术项目里顾为经每当拿到壁画的图稿,他总是会在填色前让自己想一想,倘若他面对这样的情况应该会怎么处理,而项目组里的前辈资深画家,又是怎么处理壁画上的颜色。

先发现问题,再解决问题。

过去的那个学期,曹轩让他所做的事情一般无二,区别在于映照比对的对象,从国际艺术项目里的十几位前辈,变为了整本《历代名画录》。

从一滴水中观察自己的倒影,到面对整片大海。

老太爷从来不设置明确的课程进度节点,曹轩也从来不告诉顾为经,在这一堂课里他们一定要学到什么,一定要学到某种笔法的精髓或者学到那幅作品的神意之处。

“他们是山。”

曹轩说道。

“不要着急,当山允许你去攀登的时候,它自会揭开自己的面纱。”

曹轩的精气神极好,讲起课程来妙语连珠且滔滔不绝,丝毫看不出他的年岁已经超过了九十岁。安娜的语速总是很快,和顾为经谈论到画展的时候,她的声音叮叮铛铛连绵不绝,语速会在不经意间加速,简直是在汹涌。有什么东西——那些意志,那些聪明才智——誓要从她起伏的胸口喷薄而出。

曹轩在课堂上则会抛出一个关键问题,然后语速则逐渐放缓。

他已经过了需要激烈的不容质疑地抛出自己的结论,让自己显得年长且富有威严的岁数,曹轩的话语里总会预留出足够的缝隙让顾为经的思考缓慢地渗入。

顾为经是一只琴。

曹轩是乐师也是听众,他只是偶尔在关键的时刻拨动两下琴弦。

琴声自然而然绵延不绝。

老太爷几乎从来不会说顾为经的观点是好还是坏,他让顾为经畅想那些历史上画师们的作品应该呈现出什么模样,然后再找出让老杨提前准备好的有关的画册,慢慢的比对。

分析哪里和顾为经想的一样。

哪里又不一样。

不一样是否是顾为经的理解有问题,是他错了,画家错了,摹本错了。

还是大家都没有错。

虞世南和冯承素对着同一幅真迹,一比一的临摹出了两幅不一样的《兰亭序》,都是极好,艺术本来就可以有不同的呈现方式。

他们先是谈论那些有确凿真迹传世的画家,然后谈论历史上那些具体画家真假难辨的古本,就像解迷游戏一样,去猜测它们到底会不会是属于某位特定画家。

先是看图填色。

然后是字迷游戏。

最后。

则是抓着一条线索,慢慢的走进历史的迷雾之中,看看他们两人能走的多远。

顾为经从来没有过这么玄奇的体验。

他和胜子完成《雷雨天的老教堂》相关的论文时,他们手头有一幅画,却鲜有关于画家身份的可靠记载,他们只能一点点的猜想那位画家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人。他与曹轩谈论的作品与画家,要比他和酒井胜子所谈论的作品与画家距今久远的多。

不是150年。

而是1000年,1500年,以及更久。

他们手上有确凿无疑的关于画家的史料记载,有后人观看作品时的心得,甚至连有些作品画上提诗都能在文献里找到抄录。

唯独没有作品本身。

或许在某个私人收藏家的手里等待着重现世界的那天,或许安详的沉眠在地下的某处,亦或许更糟糕的可能,它已经被漫长的历史长河所吞没。曹轩拉着他的手,两个人试图在史料的长河中捕捉出一两丝倒影。

曹轩不要求顾为经画画,却自己开始画画。

没有作品,他就对着文献临摹。

他以一种后人畅想的身份,为顾为经展现在曹轩的审美视角下,画家的作品应该是呈现出什么模样。

什么是“点刷精研,意存形似。”

什么是“清源寺里见辋川。”

张彦远在为画家们评定上中下各品的时候,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判断的?什么才应该叫做“笔画不周密而意境周密。”

还有穿插着一些很有趣的小课题。

人们都说书画同体,为什么张彦远说王羲之书既为从古至今之冠冕,丹青亦妙。但实际上在他的评定体系里,王羲之的书法是天下第一,而“亦妙”的丹青只得了一个“中品下等”这样的评语呢?

王献之呢?

据说也画画很好,大名鼎鼎鼎的桓温就曾请他为自己作画。

张彦远说王羲之的绘画水平是“丹青亦妙”,王献之的绘画水平则是“丹青亦工”,可和父亲一样,王献之也就只得了一个“中品下”的评语。

这和当时的审美风尚有关系么?

在第一个学期之后,转年过来,到了这个学期。

曹轩终于开始让顾为经拿起画笔,每堂私人授课之后,开始给顾为经布置固定的课后作业。

依旧不是画画。

而是练字。

书画同体,老太爷认为汉字书法是整个东方艺术审美体系里非常独到的宝藏。

字如其人。

练字练的不光是字,还是抽象到最精简的线条与构图,磨练的是一种审美意趣。

书法,书法,它本就是一种法度。

教室里。

曹轩笔走龙蛇,在空白的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字。

“差不多到下课时间了。”

老太爷把笔放在桌案上,问了一个问题:“为经,我们已经上了整整一年的课了,这一学期,每一堂课后,画的画也好,写的字也好。我从来都没有允许你带走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老师您已经宣布封笔了。”

顾为经看着眼前的字迹,回答道。

曹轩不允许他把作品从这间教室里拿走,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太爷已经宣布封笔了。

曹老这样的地位,随便一幅墨宝留出去,哪怕只是不成体系的残片,价格都极为不菲。过往一年之中,要是曹轩每次演示绘画技巧,每一次老太爷带来教室他所“摹”的古代名家作品,上完课后顾为经全都抱起来揣兜里带走,拿回去对着练习。

练习的效果怎么样,不好说。

反正这么抱上一年课,他应该能把杨老师心心念念的大跑车,大游艇,大别墅全抱回家。

顾为经连提都没提过这件事,人贵在要懂事,要明白分寸。

“那是些不成体系的东西。”

曹轩哑然失笑。

“一两个字,一些练习的图案和线条,连画都谈不上。”老太爷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我不让你带回去的原因是因为你还很年轻。”

“这个年岁,老师说什么你都会觉得一定是对的。老师画什么,你都会觉得,那一定是最好的。”

曹轩抿了口茶水。

“我所画的那些画,它们只是我心中的答案。不一定是你心中的答案,更谈不上是正确的答案。本就没有正确的答案,哪里谈得上一定呢?”

“到了我这个岁数,画的多了,摹的多了,很容易想画什么风格就表现得看似像什么风格。而年轻人学习则如同是雕刻,一刀就是一刀,一凿就是一凿,刻得慢也刻得深。我们的课程是在锻炼想象力和审美力。我不希望下课后,你带着标准答案回去。”

“意存而形似。”顾为经说道。

“我不敢说是形似,只希望能做到‘意存’。”曹轩说道:“既然是博览课,我更希望你记住的是一种……审美意象。”

“千里江陵一日还。”曹轩说道。

顾为经努力的思考。

“我们做的事情,是沿着美术的江河顺流而下,不说一朝而过,但一两个学期的时间对于千载历史来说,也实在太短了。有太多不同的风景,有太多重要的艺术家。艺术学习,国画也好,书法也罢,包括这世界上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有人为之投注终生,这也本是终生的事情。”

老人家顿了顿。

“我不希望你上了一年的课,就认为你完全了解了这些名家,看了我的作品,你就认为自己了解了那些画家。这不够,远远不够。既是千载江陵一日还,一天之内,哪里有可能记住岸边山涯上的每块岩石,每棵树木都长什么模样,记住江水冲刷在礁石上的每一注水花呢?”

“既然如此,更重要的则是记住博观的盛景,是浪花拍案,江风拂面的感受。”

“这学期我也让你先开始练字,同样的道理。”

“我对你的要求是首重筋骨,首重意韵。”

曹老爷子端详着手里的茶杯。

那是一支手工烧制的瓷盏,上面用勾线笔画着一只扁舟。

“艺术不是生活的目的,艺术做为生活的一部分而存在。我知道你有很多闲暇时分的爱好,听说你还玩雕刻,这是一件很好。”

“我还听说……”

曹轩话说了一半。

端详了片刻。

老太爷没有把话说开,他只是举了举手间的茶杯。

“这个茶杯是你送给我的,今天是这一学年的最后一节课,那幅字送给你,你把它拿走吧。”

顾为经目光望着桌案。

案间的桌案之上写着一个大字,中宫疏朗,外廓开阔。

这是一个「静」字。

曹轩盯着年轻人的侧脸,陷入了出神的回忆之中,多年之前,他也写了同样的一个字给唐宁。

这一学期的课程结束后。

顾为经又一个人在教室里呆了一个多小时,慢慢的翻着过去一整年的课堂笔记,然后他重新拿过是一卷宣纸出来,照着老师的字迹,一连写了20个静字。

顾为经等待墨迹干透。

然后把宣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只把曹老写的那个字用轧刀小心裁下,折好夹在大书本里,拿来清水和水桶收拾干净一下卫生,确定所有窗户都已经关好了,这才锁了教室的大门一个人走了出去。

顾为经看了一眼表。

慢悠悠的在校园里散着步,他没有着急的回到自己的宿舍,在学校的绿荫道里走了一大圈一直溜达到了一边的停车场。

他在停车场的第三排找到了一辆黄色2015款的大众Polo汽车。

年轻人掏出钥匙解锁,坐进车里,把书包放在了副驾驶的作椅上,启动了汽车。

顾为经开着车一直驶到了停车场的入口处,在收费闸机前停下,取出了自己的VISA卡。

这里的停车场全部都需要付费,不过凭借学生身份,每季度有一定的减免。

年轻人降下车窗,伸出手去在闸机的感应区刷了一下。

他盯着自己的钱包看。

织物钱包里夹着一张手写的便签纸。

「2018年8月19日,星期五,距离展览开幕还有36周。」

下面还有一行手写的花体字母。

「他不囿于一代。」

「他将照临万世。」

“吱吱吱——”

闸机艰难的喷吐出了停车发票,顾为经伸手把发票接过,打开中央扶手箱,连这着张便签纸一起放了进去。

连面交错的迭着整整一摞停车小票以及手写的便签。

顾为经打开收音机。

Polo车的音响里穿来了德语的广播,年轻人伸出手去按住中央悬钮,面无表情的转动的电台,直到车载音响里传来一首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歌曲才停下手头的动作。

大众轿车开出了学校,在汉堡的街道里穿行。

十分钟之后拐上了一条高速公路。

顾为经驾车在最右侧车道慢悠悠的开着,不时有汽车发出刺耳的风声从他的车边呼啸而过。

德国以它著名的不限速高速而闻名。

这里的人开车十分狂野,在汉堡呆了一整年,顾为经不止一次的看到在夜幕里的双车道公路上,一辆体型庞大的蓝色远途大巴车从路上风驰电掣的开过,时速也许有150公里每小时以上。

顾为经一开始时觉得很吓人。

后来他都习惯了,就算偶尔有大马力车快的像是闪电,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听着音乐。

新闻上说,据说这里州议会正在考虑推行新的立法,使得本州高速公路允许的最高时适不超过320公里每小时。

不过。

这和顾为经的这辆二手Polo车没有什么关系。这种体型MINI的轿车在汉堡老城区多桥多弯的城市里穿行很方便,高速便非擅长的领域。

走这段路的时候。

偶尔乘坐安娜的那辆GLS,就算时速超过200,也平稳的感受不到任何的晃动。他这辆车只要开到100以上就摇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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