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陆严河没有想到的是，哪怕是《恋恋笔记本》，索伦竟然都对这部电影的演员人选有想法。
无论是阿尔内·博古特，还是莉莉·威廉姆斯，放在好莱坞，都是一线新星，备受关注。
但是，这样的演员组合，索伦却不乐意。
连这样的情况，索伦都不乐意。
陆严河顿感棘手。之前跟绿谷和Parameter合作的时候，其实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比如《活埋》，兜兜转转才到了Parameter那里，比如《小鬼当家》，谁也不看好，才让绿谷以陆严河满意的发行条件拿下。
“他们不满意什么地方呢？”陆严河问达伦·威尔逊。
达伦·威尔逊作为陆严河和索伦之间的中间人，理应是最清楚的。
达伦·威尔逊说：“摆在台面上的理由是，莉莉·威廉姆斯的演技不够好，过去演戏的时候，经常被人诟病。”
陆严河皱眉。
莉莉·威廉姆斯的演技……
他又不是没有跟她演过戏。
有些评论家吹毛求疵的一些挑刺，仅仅因为莉莉·威廉姆斯很红，所以就会把她列入“女花瓶”那一类，实际上，当红明星，除非你的演技好到九十分以上，否则你的八十分也是原罪。
陆严河说：“既然这是摆在台面上的理由，那你判断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这部电影，完全由索伦出资，无论是前期已经支付给你的片酬，还是后续的制作和宣发，都是他们来负责，然而，这部电影的制作完全被你一手掌控，制作团队也好，演员也好，都是灵河和你在决定。”达伦·威尔逊说，“一方面，他们需要你在电影方面的才华，另一方面，他们又需要你在电影的控制权和话语权上让步，这只是刚开始，我想，无论你提出任何演员名单，他们都会反对，这是一次试探。”
陆严河笑了。
达伦·威尔逊说的话，陆严河秒懂。
说白了，就跟当时索伦在知道《空中营救》这个项目以后，还想要合作这个项目，陆严河的回绝方式是，关于这部电影，所有主创人选他都已经定了，如果索伦不介意，那可以合作，索伦马上就表态，算了。
索伦这家新成立的公司，运营项目的逻辑跟流媒体还是不太一样的。
流媒体是砸钱买结果。但传统电影公司，则是从源头开始就要介入一个项目。
这不仅仅是确保电影最后呈现质量的考量，这还是电影公司对于自己在电影行业权力的巩固。
事实上，流媒体的砸钱战术，也只是那样一个阶段，需要用钱砸开市场，砸出海量的内容，把这一块做起来。
它这样只砸钱、不干涉创作的战略方式，随着流媒体的发展空间陷入瓶颈以后，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谁也不知道。
话说回来，索伦跟陆严河之间要开展三部电影的合作，这三部电影算下来，保守一点估计，索伦要投入的经费都是四、五亿美元。
索伦再怎么财大气粗，也不可能说“这点小钱玩玩而已”。
再者，就像陆严河想要跟索伦合作，是冲着索伦的财大气粗和全球发行保障去的，而索伦想要跟陆严河合作，则是冲着陆严河在电影行业的威望、制作能力和作品的成绩。
如果最后这个作品里面只能挂上“陆严河”的名字，而索伦就是一个财大气粗的“煤老板”，那这对索伦有什么意义呢？赚那点收益而已吗？
陆严河跟达伦·威尔逊说：“如果他们对《恋恋笔记本》的两位主演人选不满意，他们可以提出他们认为合适的人选，如果试镜结果证明他们的人选更好，我不强求一定要用阿尔内·博古特和莉莉·威廉姆斯。”
达伦·威尔逊说：“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陆严河说，“我说了，我不是一定要用谁，这跟李治百演《活埋》和颜良演《生死时速》不一样，这两部电影，我就是冲着一定要他们主演才愿意做的项目，《恋恋笔记本》不一样，这个剧本，我只是觉得阿尔内·博古特和莉莉·威廉姆斯合适而已。”
达伦·威尔逊闻言，点了点头。
“那导演人选呢？”
“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一样需要你们找一下。”陆严河耸耸肩膀，“达伦，我知道在过去一些项目上，我有一些意见是非常坚持的，但这不意味着每一件事我都想管着，索伦想要话语权，想要深度地参与到电影制作中来，我很欢迎。本来灵河在好莱坞这边制作电影，也就只有一部《捕蝇纸》的经验，很多东西，需要索伦来从中协调。”
达伦·威尔逊松了口气。
“好吧。”
事实上，陆严河能这样说，达伦·威尔逊还真没有想到。
在达伦·威尔逊的眼中，陆严河确实才华横溢，而且，眼光毒辣，但也有着天才的通病，在自己坚持的事情上，绝对不让步。
所以，他完全没有料到，陆严河会在这个时候就让步。
陆严河也是感觉得到了达伦·威尔逊的想法，才说了那么一番话。
而他愿意让步，其实说白了，阿尔内·博古特也好，莉莉·威廉姆斯也好，跟他确实因为合作过而熟悉，加上两个人确实合适，所以他把他们作为首选的演员。
可那也不意味着他不能接受别人来演——在陆严河这里有这个待遇的人，其实只有那么几个。
万青青说得对，只有跟索伦第一部作品真正合作成功了，有了好的结果，他在后面两部作品才会获得索伦真正的信任和支持。
陆严河要的是索伦真正的、全方位的全球发行，而不是满足合同条款的应付。
索伦那边显然也没有想到，陆严河不仅对导演人选没有意见，即使是两个主演，他也接受通过试镜来定人。
其实，《恋恋笔记本》这部电影虽然在商业上一样取得了成功，但票房的数字在一众记录中，并没有特别高，全球票房只有1亿美元出头。
但它是全球很多影迷心中的经典爱情电影。
陆严河去索伦开会，讨论《恋恋笔记本》的筹备事宜时，就很明确地提出了这一点。
“这部电影，我对它的预期票房就在1亿美元左右。”陆严河说，“关于这部电影的制作经费，我希望能够控制在2000万美元以内。”
原作的制作成本是2900万美元。
这部电影虽然是爱情电影，但横跨了几个时代、取景地多，让制作成本很高。
陆严河坦率地说：“虽然从票房结果来说，它的回报率不会特别高，但它会和我的另一部电影《情书》一样，在流媒体、DVD等市场持续热销的。对索伦而言，最重要的一点是，它会成为索伦出品电影中，爱情题材电影的代表作。”
陆严河说得很坦率，但这些话在别人听来，却有些自信过头了。
索伦的人可不像parameter和绿谷那样，早就熟悉陆严河的作风，一个个都有些不太适应。
他们不是只跟陆严河一个电影人有合作，同时在接触和推进的电影项目有好几个。
像陆严河这么清晰地规划出一部电影的前景和定位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关键是，他说的，能作数吗？
这就是跟他合作过和没有合作过的人，最大的差别了。
想当年，Parameter的泽比·多伊尔不信《活埋》能真的以小博大，甚至是博了一把“很大”，绿谷的施密特·劳力也不相信《小鬼当家》能爆，爆得让他们后悔不迭没有一开始就拿出四千多家影院开画，错过了很多的票房。
所以，陆严河是故意的。
哪怕索伦这帮人心里面一定犯嘀咕、不信，这个人设还是要立的。
立好了人设，回头电影一上映，前期他们对他多质疑，后面就觉得他多神。
反正，甭管他多“自傲”，索伦也不会跟他唱反调。
他好歹也是无一败绩的“命运之子”。
索伦这边的人跟他开了两次会，发现陆严河真的对主创人选无所谓、定谁都行以后，他们对于莉莉·威廉姆斯的反对声反而降下去了。
但索伦还是高调举行了试镜。
没啥，一举一动，都要让这个行业知道，索伦现在“红红火火”，正是大干一场的时候。
尤其是——
这又是陆严河跟索伦合作的第一部电影。
索伦邀请来试镜的演员并不少。
在好莱坞，试镜早已经是一个行业惯例。再大牌的明星，也不会觉得自己可以“免掉”这一遭。
当然，知名演员不至于跟“海选”一样，排队候场。
阿尔内·博古特和莉莉·威廉姆斯是陆严河亲自邀请过来试镜的。
他们两个人，前者刚拍完了《捕蝇纸》，后者也是《生死时速》的女主角候选之一，跟陆严河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这一次，陆严河的新戏又找到了他们，他们当然会来。
来试镜的演员，还真不少。
一线演员都有好几个。
都是慕名而来——慕陆严河的名。
像这种爱情电影，试镜往往都不是试一个人，要试两个演员之间有没有火花，俗话说，就是CP感。
在这一方面，阿尔内·博古特和莉莉·威廉姆斯两个人可谓是占尽了优势。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两个人已经合作过了，互相熟悉，默契自然。
一番看下来，陆严河觉得，除非索伦有自己要捧的关系户，否则，明眼人就能看出来，阿尔内·博古特和莉莉·威廉姆斯是最适合这部电影的人选。
就是不知道索伦到底会不会继续为了确保自己对电影的掌控权，仍然坚持要把莉莉·威廉姆斯换掉了。
如果到时候索伦仍然坚持，陆严河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坚持要用莉莉·威廉姆斯，正常人都不会说什么。
这部电影的角色很多，需要的演员也很多。
陆严河并不打算每一个角色都坚持用自己觉得最适合的演员。他的标准是：一定不能用他觉得不合适的，在这个基础之上，一部电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场，不可能完全按照艺术标准来执行。
所以，当索伦提出片中几个重要配角的拟定人选后，陆严河只对其中一个人提出了异议。
“当初《迷雾》还没有上映的时候，他在他的社交平台上公开说我炒作亚裔身份，故意渲染剧组压迫我。”陆严河说，“我不跟他合作。”
索伦那边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似乎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但是，不管他们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陆严河开口之后，他们还是很利索地决定淘汰这个人了。
一个个角色都排了候选名单出来，每个角色都有三个选择，按照意向性从高到低排。
要有多个候选，是因为后面可能有的演员档期不合适，有的演员进入到合同谈判环节，因为片酬等等原因，谈崩。
到了男主角和女主角的选择上。
陆严河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等索伦那边的人先说。
但很神奇的是，他们那边也一时间没有人开口。
沉默了数秒之后，陆严河才说：“从试镜呈现出的效果来看，我还是坚持我一开始的选择，阿尔内·博古特和莉莉·威廉姆斯，他们两个人无论是形象、演技还是彼此之间碰撞出来的火花，都很符合我在创作这个剧本时候的想象。”
没过几天，达伦·威尔逊就传来了消息，告诉陆严河，索伦那边最终同意用阿尔内·博古特和莉莉·威廉姆斯，已经开始跟两个演员的经纪人开始谈合同了。
按照阿尔内·博古特和莉莉·威廉姆斯的市场片酬价格，两个人都在250350万美元之间。
像阿尔内·博古特出演《捕蝇纸》的片酬就是200万美元。
对《恋恋笔记本》的预算而言，这是一个可以承受得起的价格。
陆严河倒是不觉得在谈判过程中会遇到什么问题。
然而，他确确实实又想早了。
阿尔内·博古特的经纪人竟然想要为他争取票房分红。
谁都知道，这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阿尔内·博古特根本没有到可以拿票房分红的阶段。
索伦那边负责这部电影的高管有点恼火。
对此，陆严河没有插手。
他不知道阿尔内·博古特那边是出自什么原因，经纪人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本身阿尔内·博古特就是他主动想要用的演员，他这个时候插手，很容易“里外不是人”，被索伦无端“迁怒”。
而且，同样作为演员，陆严河很清楚，经纪人的报价，往往都是综合各种情况下的结果，有着很多的意图。
陈梓妍一样帮陆严河“漫天要价”过。
没过两天，索伦负责《恋恋笔记本》这个项目的高管，也是这部电影的制片人之一，梅德尔·拉里，就专门来了陆严河所入住的酒店一趟，当面跟他讨论阿尔内·博古特的事情。
索伦想要把阿尔内·博古特赶出局，换人。
陆严河问：“你们跟他本人和他的经纪团队沟通过吗？”
“当然。”梅德尔摇摇头，很无奈的样子，“他们完全是狮子大开口。”
“好吧。”陆严河说，“梅德尔，那如果把阿尔内换掉的话，你们打算换谁呢？”
梅德尔说：“阿奇·兰格。”
阿奇·兰格也是好莱坞一个上升势头颇猛的年轻男演员，比阿尔内·博古特还要年轻两岁，因为一部美剧而走红。
对于这个人，陆严河不置可否，说：“如果阿尔内那边的报价最后达不成一致，换阿奇·兰格我没有意见。”
梅德尔松了口气，笑了。
陆严河笑了笑，拿起手机，问：“梅德尔，关于这件事，你介意我给阿尔内本人打一个电话吗？我和他合作过，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希望这件事别成为我和他之间的一个误会，让关系不和。”
梅德尔点头：“当然，我怎么会介意。”
阿尔内·博古特倒是马上就接了电话。
他的语气有些抱歉，说：“严河，抱歉，我没有办法演这部电影。”
陆严河一愣。
这是陆严河没有想到的回答。
没有办法演？
那之前又为什么来试镜呢？
“是接了别的戏吗？”陆严河问。
“不是。”阿尔内·博古特说，“是因为私人原因，唉，抱歉。”
“没事。”陆严河想了想，决定还是坦率地说，“阿尔内，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才会在每一个适合你的角色都想跟你合作，你既然不能演这部电影，为什么之前又来试镜呢？”
阿尔内·博古特犹豫了好半天，支支吾吾，似乎有难言之隐似的。
陆严河都准备说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结果，这个时候，阿尔内·博古特说：“我有女朋友了，但没有公开，就是她看到我和莉莉一起去试镜的消息，还知道了这是一部爱情电影，她……她一直很介意我和莉莉的关系。”
陆严河傻眼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阿尔内·博古特不能来演《恋恋笔记本》是这样一个原因。
“阿尔内，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没有必要让你的经纪人报一个索伦完全无法接受的条件啊。”
“我……”阿尔内·博古特叹了口气，“实话跟你说吧，因为这是你的电影，我不好意思让你知道，我因为这点事没办法来演了，我也不好意思让莉莉知道。”
陆严河挺无语。
虽然无语，但是，拍电影就是这样。
你永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会出现一个你始料未及的变化。
挂了电话以后，陆严河从房间里出来，跟梅德尔说：“我们去跟阿奇·兰格那边联系吧。”
梅德尔点了点头。
他没有跟陆严河打听，陆严河跟阿尔内·博古特电话的具体内容。
有这个结果就足够了。
陆严河进组《云海》的前一天，他接到了刘毕戈的电话。
刘毕戈说，《定风一号》很有可能会去参加九月的威尼斯国际电影节。
之前这部电影一直是想要送西图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
刘毕戈说：“龙岩内部研判了一下，觉得《定风一号》如果去参加西图尔，优势不是很大，这部电影的题材是谍战，不是那么主流的艺术电影。”
“当然，还有一点，威尼斯那边一直在说服我，让我带《定风一号》去威尼斯。”
刘毕戈本身就是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发家”的。
《暮春》是在威尼斯获的大奖。
按照国际电影节的惯例，刘毕戈其实是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培养出来的嫡系。
他的电影入围威尼斯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严河说：“行啊，《定风一号》去威尼斯也挺好的，威尼斯对华语电影一直比较友好。”
刘毕戈嗯了一声，又问：“那你九月份有时间跟我们一起去威尼斯吗？”
“我？我拍完《云海》，后面就没有别的要拍的了，时间比较自由，应该没有问题的。”陆严河说。
刘毕戈：“你能去，我才放心。”
“少来。”陆严河马上笑着说，“争取这一次拿一座最佳导演奖回来。”
“我倒是想。”
《定风一号》，陆严河手头上最后一部比较严肃、电影节向的电影。
陈梓妍说：“如果这部电影能够给你再带来一座最佳男演员的奖杯就好了。”
“他们会这么快吗？虽然我在威尼斯没有拿过奖。”陆严河说，“这几年拿奖拿得有点频繁了，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陈梓妍白了陆严河一眼，“哪有嫌拿奖拿得多的。”
“我不是嫌拿得多，我是在想，会不会因为我拿得多，所以故意卡我一下。”
“但是国际四大，你目前只拿了一座西图尔，其他三大你都没有拿过。”陈梓妍说，“按照我的判断，你在去年拿了一座奥斯卡以后，接下来在四大拿奖反而相对容易一点。”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就一种感觉。”陈梓妍说，“但是，你最近暴光的项目，几乎全都是商业片、类型片，我已经感觉评论圈有一点对你不满意的风向了，好几个过去对你非常欣赏的大V，都有提到，说你有点沉迷于拍摄大片无法自拔了。”
“……”陆严河很无奈。
当然，人家说的也是一个事实。
“这一次《定风一号》能在这个时候出来，也是正好赶上了，能够弥补一下。”陈梓妍说。
陆严河说：“还是要尽量两手抓，是吧？”
“是。”陈梓妍说，“这也是我为什么说，希望你这一次在威尼斯再拿一座奖的原因，你过去这一年，太多个商业片立项和曝光了，这对一些人来说，你就是被世俗给玷污了。咱们不去评论这种看法的对错，但是尽量别让这样的说法成为一个主流的、攻击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