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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资本意志与行政力量的双重驱动下,美国媒体的效率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
仅仅二十四小时后,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王牌新闻栏目《60分钟》,就在其黄金时段播出了一段备受瞩目的独家专访。
镜头前,荷兰ASML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皮特·温科宁身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神态自若地坐在CBS欧洲演播室的镜头之前。
“温科宁先生,在您看来,光刻机,尤其是极紫外光刻机(EUV),在全球科技版图中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短暂的寒暄过后,资深主持人麦克·唐斯迅速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温科宁微微倾身,尽量让自己的措辞简单易懂。
“毫不夸张地说,EUV光刻机是人类工业文明金字塔顶端最璀璨、也最难以企及的那颗明珠。”
他的语调抑扬顿挫,让人一听就感觉充满了信心:
“它汇聚了光学、精密机械、材料科学、控制工程等数十个尖端领域的最新成就……ASML与我们的战略伙伴蔡司公司,经过数十年不计成本的投入和难以想象的复杂技术攻坚,才最终将EUV技术从实验室的构想变成了可量产的工业现实。”
温科宁稍作停顿,目光直视镜头,仿佛穿透屏幕看向全球观众:
“总之,我们并不是简单地生产一台机器,而是已经在技术和专利两个层面建立起了绝对优势,至少在未来1015年内不可撼动……”
作为专业人士,温科宁的发言似乎有点搂不住火。
如果让他继续这么说下去,那么ASML似乎才更像是那个需要接受反垄断调查的企业……
于是,唐斯赶紧出言打断:
“最近,华夏的通信设备巨头菊厂和其上游伙伴华兴科技发表声明,强调无论外部环境如何变化,他们都将确保对全球客户的稳定供货,这引发了一些猜测。”
紧接着,又适时引入核心议题
“那么,在您这位专业人士看来,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在不依赖ASML的EUV光刻机的前提下,生产出用于5G设备等领域的7纳米制程芯片?”
温科宁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笑意。
他身体后靠,双手优雅地交叉放在膝上:“唐斯先生,我必须首先声明,ASML是一家纯粹的商业技术公司,我们尊重所有市场的规则,对于尚未最终落地的所谓‘禁令’及其政治背景,不予置评,也无意参与讨论。”
貌似是非常中肯地开头。
然而,随即便是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口吻:
“但纯粹从技术可行性的角度出发,基于我们所掌握的、全面的行业信息,可以非常明确地得出结论:不可能。”
在节目组事先准备好的台本上,这里的用词是“荒谬”。
但温科宁觉得这种说法实在太不专业,所以稍微改动了一下。
只是把“不可能”这个词给咬的很重。
“以华夏目前公开的技术路线和研发进度,即使他们正在攻关的最新型深紫外(DUV)光刻机得以成功,其综合性能指标,也仅仅相当于ASML在七年前推向市场的NXT:1950i型号。”
他微微摇头:
“而NXT:1950i与我们目前最先进的DUV产品——NXT:2000i之间,都还存在着代际性的性能差距,而且绝非通过简单的工程优化就能弥补……”
“华夏方面最多能借助多重曝光技术,在实验室环境中制造出屈指可数的的7纳米芯片样品,但肯定无法实现符合商业标准的、规模化量产。”
唐斯精准地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具挑衅性的问题: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假设,华夏有可能绕过ASML的专利墙和技术封锁,自行研发出EUV光刻机?”
这个问题仿佛触及了某种荒谬的底线。
温科宁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嗤笑:
“麦克,请允许我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即使ASML明天就将最完整的EUV光刻机全套设计图纸和工艺手册,毫无保留地、免费地向全世界公开……”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源自绝对技术优势的傲慢:
“华夏方面也绝对无法制造出一台能够稳定运行、达到量产标准的合格机器……这无关意愿,只关乎能力——是精密工业体系、顶尖人才储备、以及数十年技术沉淀所共同构筑的、难以跨越的绝对鸿沟……”
当天的稍晚些时候。
数千公里之外,长光集团一间气氛凝重的会议室内,那块悬挂在墙上的大尺寸液晶电视屏幕,正无声地重播着CBS的这段专访片段。
光刻物镜研发组副组长范洪杰研究员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温科宁那张带着傲慢笑容的脸,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而泛出青白色。
他身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围坐在长条形会议桌旁的其他几位核心技术人员,脸上同样写满了不忿。
但最终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挤不出来。
工程师孔学武几次张开嘴,似乎想要愤怒地驳斥什么。
然而,他的视线却无意间瞥到了会议室前方那块更大的投影屏幕。
上面显示着一系列复杂的设计图纸。
并且,都统一标注着醒目的“ArF1800”字样。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冲到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咽了回去,身体颓然地靠向椅背。
孔学武非常清楚,温科宁的话虽然狂妄刺耳,但却是残酷的现实——
ArF1800项目立项之初,对标的目标就是ASML的上一代主力机型NXT:1950i。
这在长光集团内部,甚至在更广泛的行业观察者眼中都不是秘密。
而NXT:1950i的性能极限,也正如对方所言,确实无法支撑起7纳米芯片的大规模、高良率生产。
技术上的代差,冰冷而真实地横亘在眼前。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会议室里蔓延,只有电视里温科宁那令人牙酸的声音还在回荡。
许久,坐在首位的范洪杰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压下翻腾的情绪。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沙哑:
“同志们,我们……必须承认差距。”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压抑的脸,“落后是客观现实。但正因为落后,我们才更不能气馁,更不能自乱阵脚!”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试图点燃一丝斗志:“ASML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沉下心来,脚踏实地,把每一个技术细节吃透,把每一块短板补齐!”
“只有拿出过硬的东西,才能最终打破西方在半导体制造设备领域筑起的技术垄断高墙!今天的憋屈,就是明天奋进的动力!”
范洪杰的话语像一剂强心针,让会议室里低迷的士气稍稍回升了一些。
几位年轻的研究员挺直了腰背,眼神重新聚焦。
然而,那股沉重的、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沉闷感,依旧像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在众人头顶。
“范组长,”孔学武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除去疲惫以外,似乎还包含着些许和抱怨:“张组出差……这都好几个月了吧?”
他口中的“张组”,自然指的是刻物镜研发组组长,张汝宁。
周围顿时想起一阵讨论声。
见到有人支持,而范宏杰也并未第一时间组织,孔学武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而且,不光是张组本人,还有咱们组将近一半的核心骨干……现在项目推进处处捉襟见肘,新来的几个博士理论还行,但动手能力和工程经验差得太远,磨合期比预想的要长得多,很多关键节点的验证工作,因为人手不足,都只能往后排……”
这个话题仿佛瞬间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是啊,张组到底去哪儿了?什么出差需要这么长时间?连个大概方向都不能透露吗?”
一位资深光学设计师忍不住接口问道,语气中满是困惑和不解。
“该不会是……”另一个更年轻的工程师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张组他……会不会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