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街头,头戴纱笠的灰衣人,经过白氏米铺时,看了眼米铺的招牌,未驻足,走到一处分叉路口才停步,抬手压低帽檐时,双手扶了扶眼部遮挡。
垂纱后的双眼再次浮现血色红光,四周看了看,找准去向后,眼中血色隐没,在路口拐弯而去……
藏书阁三楼,一道漏光照在东良玉的一截手腕上,白皙肤色下的青筋清晰可见。
师春看着对方掌中的钱,心跳漏了半拍,继而又松了口气,吓一跳,还以为被认出来了。
不过想想又不对,自己应该是给了七枚钱没错呀,不至于连这点数都算不清。
他稍稍低头,还真朝对方掌心那一摞钱目测清点了起来。
却不知东良玉正趁机近距离仔细观察他。
眼神,还有一些细微性的习惯性小动作,包括耳蜗和耳垂的形态这些能瞒过男人,还真难瞒过细心的女人,尤其是很难瞒过将其入过心眼的女人,连你眸子里的色斑位置都能清晰记得。
就这么一照面,东良玉虽没识破易容的眼力,却轻易识破了他是谁。
将钱点过的师春忍不住抬手抠了抠下巴,还真是六枚,还真差一枚,可他记得自己应该是给了七枚,狐疑目光一抬。
对上东良玉的耿直目光后,他又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怀疑,他对这家人可谓相当了解,这女人的人品压根就不是贪一枚钱小便宜的人,他敢拿自己脑袋来担保这一点,要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女人娶来当老婆是真好。
于是又自我怀疑上了,难道真是自己掏出来的时候失误,少拿了枚?
关键他还没办法核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零钱到底有多少,现在的他太有钱了,早就不算身上零钱那点小账了。
好吧,少一枚补一枚好了。
没什么好说的,他佯装伸手到袖子里摸了摸,又摸出了一枚钱,轻轻放入了对方的掌中。
本以为这总算完事了吧,结果却发现对方眼神依然耿直盯着自己,遂哑着嗓子,歉意点头道:“不好意思,看错了,不是故意的。”
东良玉却盯着他说道:“你应该知道,上二楼交钱读书的,大多都是为了省两个钱,碰到这种情况,至少会说一下明明记得没少给之类的。”
师春怔了下,立马感觉到了不对,但还是解释道:“姑娘风姿绰约,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女中君子,你自然是不会为一个子为难在下,肯定是我数错了,何况也并不是每个在楼上看书的都缺这点钱,喜欢楼上的清净,不喜欢被打扰而已。”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伸手从袖子里捞了只钱袋,袋口一打开,立见一堆檀金焰气冒出。
表示自己是有钱人,不值得为一个子计较,继而又收起了钱袋子。
东良玉握钱的手放下,“咳咳,我一家人受你连累被抓,父亲遭受酷刑,差点丢了性命,你到底是什么人?”
师春愣住,话说这么明白了,再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沉默之余迅速开右眼异能扫视四周,三楼无人,楼上也无人,楼下倒有一个窝在角落看书的人影,看情况确实没埋伏。
这个时辰没什么人来也正常。
再看向东良玉很无语,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认出自己的,或者说认出他的速度之快,超乎了他的想象。
最重要的是,直接这样赤裸裸挑破他的身份,不怕他杀人灭口吗?
好吧,是自己错了,这一家子的观念里还有律法。
另外,这一家人还挺讲道理的。
嗯,好吧,那就讲道理。
最终叹了口气,恢复了原本的声音道:“连累你们家了吗?这事我真不知道。我真没想过会连累你们家,我也没想到已经离开了你们家还会连累你们,正因为不想连累你们,我才离开了书馆。二小姐,请相信我,我从无害你们家的心。”
他也确实起了灭口的心思,杀了对方,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可他还是希望能讲通道理,毕竟这书馆来往的人多,楼上没了人很容易被发现,惊动之下,他这趟也就白来了,还会影响他后续在城里打探白启如的情况。
东良玉道:“我相信,所以我没有默不吭声去城卫报信,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这不过分吧?”
师春道:“二小姐,我此来没有歹意,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少,对你们越安全。”
东良玉:“谬论!咳咳……”
师春解释道:“知道了我是谁,我若不杀你灭口,别人会以为能拿你们家来要挟我,届时真的会连累你全家。”
东良玉直接被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既然已经离开了,为什么又回来?”
师春:“有些毛病改不了,我这人喜欢读书,骨子里就是个读书人,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因缘际会被你们招进书馆打杂。三天不看书,我就有种魂不守舍的感觉,朝月馆的藏书太丰富了,包罗万象,浩如烟海,当初在书馆远远没看够,忍不住又来了。”
漏光照在肩颈的东良玉嘴角抿了抿,眸光飘忽,再问:“就没点别的原因?”
师春叹道:“你们家既没钱,又没势,还没实力,我来藏书阁除了看书还能干嘛?真的只是个读书人的爱好而已。”
继而又试着补了句,“二小姐,我悄悄来看书,看完悄悄离开,看在往日交情上,当做没认出我,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不知可好?”
对方若不答应,那他真的只有下毒手了。
东良玉摊开了手掌数钱,跟变魔术似的,居然数出了八枚,捻出一枚,轻轻放在了一旁书架上,“是我数错了。”
一分便宜不占,转身就直接离开了。
径直下楼,去了自己该守着的位置坐下,又拿起了书卷继续翻看,看似平静安宁,偶尔咳嗽依旧。
可师春却是小人之心,一边相信东良玉的人品,继续从书架上翻找要找的书籍查看,一边又不时以右眼异能观察东良玉是否还在原位。
行为上和想法上都极为矛盾,把他自己搞得也有点累,最近动用右眼异能太过频繁,血气亏耗的厉害,一直没机会找补。
楼下大堂,支着脑袋假寐的红衣女,轻轻敲击账本的手指略一停顿,三楼书架上,师春翻过后放回去的书,立马会悄无声息地抽出一截。
此时的书馆外,站了个头戴纱笠的灰衣人。
灰衣人抬头看了看招牌,嘀咕了一句,“朝月馆
显然有些意外。
抬手摘了纱笠收起,露出了平平无奇的蜡黄面容,走入了飘逸酒香,争执议论声此起彼伏的书馆内。
打量了一下堂内的情形,走过柜台时,看到后面假寐的红衣女半睁眼遥指了一下柜台上的告示,于是驻足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大概明白了在这里看书的行情。
可他不是来看书的,是来找人的,然又没见过目标本人,馆内一群人,他也不知道哪个是要找的目标。
又不好当众开启他的魔眼观察。
问题的关键不知道人在不在堂内人群中,若在的话,他就算暴露了,一把将人给抓走了迅速跑人也没事。
若先暴露了,搞出了大动静却迟迟没找到人,那他就要赌这大致城内没有能与之一战的高手存在。
当然,刚好遇上那种高手的可能性不大,但若能悄无声息把人给抓走,则能将目标的价值最大化。
正这时,见他明显一副人生地不熟模样的东良英走了过来,善意提醒道:“书都在二楼,需要上二楼去取。”
灰衣人略点头致意,从善如流,正好能找个掩饰来慢慢观察。
走到拐角处,避开众人耳目后,见楼梯上无人上下,他两眼再次变成了一双血瞳,准备借着拐角处的遮掩趁机观察下大堂内的人。
谁知魔眼一出,惊愕发现,具有目标特征的缥缈线索就在眼前,压根不用往大堂那边偷窥。
他一双血眸顺着线索一路抬头看去,发现目标竟往楼上去了当即不疾不徐往楼上走。
察觉到楼梯口不远处有人,一双血眸迅速收敛,很快看到了坐守的东良玉。
见有客,端坐的东良玉略欠首致意。
灰衣人亦欠首,径直从东良玉跟前走过,走到了群排密布的书架前时,扫视无人,一双血眸立马再现,亦再次锁定了目标特征的线索,当即顺着线索走去。
哗啦,再次听到推拉门开关动静的东良玉一怔,扭头看去,有些意外,怎么又来个能直接找到推拉暗门的陌生人?
而灰衣人已经马不停蹄直接上了三楼,脚步落地竟无丝毫声响。
好巧不巧的是,因为东良玉前面那么一闹,师春要不时以右眼异能观察一下东良玉还在不在,如此一来,再轻的脚步声也没用,也躲不过他的右眼视线。
一开始,师春只是发现藏书阁多上来了个人,并未当回事,又来了个看书找书的,这不很正常么。
当然,距离有点远也是个原因。
可距离近了后就不一样了,近了后,师春的右眼如同被针刺了一下般,眼皮子直跳,心弦瞬间紧绷。
没办法不本能戒备起来,他看到了来者体内的魔元,那玩意他太熟悉了,不容易看错。
而且来者的魔元浑厚程度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他从未见过如此雄浑魔元的魔修。
魔道也来书馆看书?
这完全有可能,谁规定魔道的就不能来看书的。
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对方的行为举止中没有任何查找书籍的意思,却在渐渐朝他这边接近,更要命的是,自己竖起了耳朵,也未能察觉到对方的一丁点脚步声。
这哪是正常看书人的反应。
强烈的危机感迅速让他心跳如鼓。
想不紧张都不行,心知自己有可能对上了前所未见的魔道高手。
手上的书不敢放下,生怕发出一丁点动静,他也开始蹑手蹑脚了起来。
不是只有高手才能走路不发声的,他脚上的一双步云靴也不是吃素的,连地面都不用踩。
如同做贼般,猫着身子,凭着对藏书阁的熟悉,悄悄走位,悄悄溜啊溜,借着书架的遮挡悄悄绕啊绕的。
连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施法查探,对此他是有些奇怪的,能施法找人,干嘛用笨办法?
大堂柜台后面,支着脑袋假寐的红衣女,缓缓敲击账册的手指悬停,耷拉的眼睑内似有精芒闪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