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冀去了庆苍。”
祈雨的手掌伸出在面前,她的掌心之中漂浮着一团蓝色的气息,在气息之中游荡着一条小鱼。
这是鬼妖一族族长沈珏刚刚送过来的消息,在摧海城的局势陷入到白热化的厮杀之中时,李子冀出现在了城头上。
北海攻势暂缓,双方重新陷入到了对峙当中。
在如今这个复杂的局面下,消失了许久时间的李子冀终于还是出现在了摧海城,这对君上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但他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
祈雨问道:“你认为李子冀去庆苍,不单单只是为了守住摧海城那么简单?”
君上坐在高楼上,看着白玉城大街小巷上的热闹氛围,欣赏着儒山脚下这群读书人举办的盛会,依稀还能听见这群读书人吟诗作赋的激烈声音:“我和李子冀都清楚,我们之间的交手,不在庆苍,不在摧海城。”
这是白玉城中最高的酒楼,每次文会的佳作都会被呈现在这间酒楼之上供所有人观摩欣赏。
君上的目光中没什么波澜,他只是不太明白,李子冀为何会去庆苍。
祈雨想了想,然后道:“或许,李子冀是打算将沈珏和幻灵吞掉。”
北海攻伐庆苍就是为了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同时也存了见机行事的心思,庆苍能够拿下最好,拿不下最起码能让这潭水变得浑浊。
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将每一件事都看得清楚。
庆苍的位置毕竟太过重要,李子冀又与如今的庆苍国君怜月有极深的交情,在这种时刻是半点都不容有失的,也许李子冀非去不可。
既然非去不可,那莫不如将北海两宫吞掉,那样一来,就可以大大削弱北海的力量。
君上摇了摇头:“沈珏和幻灵没那么容易对付,何况,我还安排了浮沙宫接应,除非圣朝那几位三极境倾巢而出。”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祈雨忽然沉默了下来。
君上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你无需如此,人有时候,也要为了自己活一段时间。”
祈雨的脸上浮现刹那的恍惚,就连那双好看美丽的蓝色眼眸,都随之变得模糊起来,变得看不清曾经和未来。
她记得自己最初和颜北见面的时候。
在那座山上,遇见了那位孩童心起,下了一场雨的老山神。
那场雨下的很好,让她和颜北相识。
那场雨下的也很不好,让她与颜北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发生了交集。
北海和圣朝终究是无法共存的,二者对待天地和万物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的,所以两个走在不同道路的人又如何会走到一起呢?
四元浑天那一次,也许彻底断了她与他之间的情感。
那一次,颜北本可以杀了她与道生菩萨,可最终颜北还是没有动手。
冰冷的话可以说很多,但冰冷的刀却从不会真的挥下。
君上这话不是虚假的劝说或试探,这是他真正想说的,只是祈雨终归还是摇了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我放得下,他也是放不下的。”
就算是她愿意离开北海,难道颜北会愿意离开圣朝吗?
她的眼眸略显黯淡,清澈的湛蓝好似藏满了无数说不出口的心事。
君上望着下方的盛况,有儒山弟子做了一手非常好的诗词,甚至稍稍惊动了文宫释放出点点辰辉,每个人的脸上好似都洋溢着笑容,仿佛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场文会更加美好的事情了。
“你和我不一样。”
君上忽然道:“你可以退,但我不能。”
他将手里的酒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轻轻吐出一口气:“责任这东西,是每个人生下来都需要担负的,它从不会去问你喜不喜欢,但北海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君上的话里仿佛没什么情绪,但坐在二人身后位子上的两名十二宫宫主却对视了一眼。
以前的君上,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绝不会去想这样的话。
君上此行算上他自己一共有四个人,除了祈雨之外还有另外两名宫主。
分别是深蓝的常清静,以及飘摇篮的费子。
这毕竟是儒山脚下,来的人不宜太多,四位就已经足够了。
常清静是一个不急不缓的性子,他将一切事情都看在眼里,却绝不会说出口。
费子要冷厉些,他很清楚君上的改变源自哪里,他在想是否要找机会将那个茶农女子杀了。
祈雨这些年里想过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与颜北在一处小院子过上自己生活,但在那深海里,她每日所能见到的,也就仅仅只有那木雕罢了。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祈雨问道。
她并不想继续谈论自己与颜北之间的事情,身为北海十二宫如今的宫主,她同样有自己无法舍弃和放下的东西。
现在想想,就算颜北愿意离开圣朝,难道她就会愿意离开北海吗?
或许,这才是二人永远都无法走到同一条路的原因。
她不想谈这件事,但君上却依然在谈着:“这件事情后,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他和祈雨认识很长时间。
从真正出现在大众视野之后,君上便一直由祈雨辅佐着,除了君与臣的关系外,二人之间的交情也不算浅。
君上并没有等祈雨开口答复,他也不需要等,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他也不再去谈论这样的话题。
类似于这般的谈论以及情绪上的一些流露,对君上来说是极其难得的事情,很可能这一生只有这一次,走出这座酒楼,就再度变成了那个君临天下的君上。
他看着下方的盛况,瞧着那白玉城各处激昂挥洒的笔墨,那张脸上的神色重新变得平淡下来。
“人们总是沉迷在某一些狂欢里,在绝望前,在临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