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学习机”
冯裤子最近低谷，信息也不畅。
“我们集团自己产的，说是给孩子学打字，学英语什么的，我就买了一台。”张艺某道。
“哦，婷婷快上小学了，提前教育挺好。”
冯裤子不以为意，抹身又要走，张艺某叫住他，道：“晓刚！我听说集团明年要实验部分电子化办公，年轻职工必须学会用电脑，还要请老师专门培训，你别不当回事。
这学习机虽然不是电脑，但好歹有点基础知识。”
张艺某告知完，领着老婆孩子上楼了。冯裤子一个劲挠头，纠结了片刻，算了，买一台吧！孩子小学不了，自己学，当个先进分子。
他跟媳妇知会一声，骑着自行车到了前门。
在前门箭楼东侧，有一家京华商场，前身即陈奇打拼过的大碗茶。
商场里有一个电子产品区，冯裤子抵达的时候，只见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但仔细一瞧，起哄的人多，消费的人少。那牌子上赫然写着：
“拥有一台小霸王，打出一个万元户！”
“小霸王学习机有奖销售，280元/台！”
一等奖：一万元！
二等奖：一千元！
三等奖：五百元！
参与奖：学生文具任选其一！
1990年的万元户不如80年代那般轰动，但依然是无数家庭的梦想。
“抽吧！抽那个！”
“诶诶！安静，开奖了！”
“是什么？是什么……卧槽，又是谢谢惠顾！你丫到底有奖没奖啊？别是骗子吧？”
“你特么少在这胡说八道，刚才一个同志抽走了500块钱，大家都看见的！”售货员对骂，差点就无故殴打顾客了。
一片喧嚷中，真正的消费者拿着“谢谢参与”的奖券只是略感失落，随便挑了一样文具，抱着学习机走了。毕竟肯花280块钱的人，压根就不是冲着抽奖来的。
冯裤子观察了一会，干巴瘦的身板奋力挤进去：“我我！我买一台！”
“哥几个让个道，又来一大款！”
“这也不像大款啊？倒像一营养不良。”
无聊的群众哄笑起来，冯裤子涨红了脸，很想说我是
文艺工作者，比你们层次高多了！但他憋住了，刚被批评，可不能再脱离群众了。
他懒得理，直接掏钱付款。
售货员给他一台学习机，大包装盒子，印着“包你三天会打字”的字样。里面除了主机，附带一个键盘、两只手柄、一张学习卡带，售货员另把一张奖券拍在柜台上：“现场刮奖，刮吧！”
冯裤子也不说话，刷刷刮开，四个字“谢谢参与”。
周围噫的一声，颇为嫌弃。
他挑了个日记本，迅速闪人，匆匆回到家里。张娣一瞧，道：“买回来了？多少钱？”
“这么个玩意儿，280？”张娣叫道。
“你别嚷嚷行么？我现在是落后分子，得变成进步的，那怎么进步啊？除了注重思想学习，就得积极参与单位的各种活动。这东西是咱们自己生产的，张艺某还说明年要集中学电脑，这就是趋势！”
冯裤子拆开包装，一边看着说明书一边道：“280块钱贵点，但咱们也不差，买就买了。实在不行，等孩子长大给她玩。”
“你先考虑考虑手术的事儿吧，能不能正常说话都不知道呢！”张娣道。
“啧！我都跟你说过了，单位点名把我和赵宝钢调过
来，不会就这么放弃的。等过了处分期，我肯定还能拍戏，拿奖金。”
“那也不至于这样啊，你不就开两句玩笑么？干嘛就记大过？他……”
“停停！”
“错了就是错了，不要抱怨，组织上有自己的安排，领导有自己的考虑。何况我近来反省，对领导的想法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感悟，整风重在当下，功在千秋。以后不准再提！”
冯裤子打住媳妇，鼓捣了半天，总算能用上了。他看着电视机里出来的页面一脸迷茫，小心翼翼的按了下键盘，哒的一声，荧幕上的箭头真的动了。
“哟！”
冯裤子还年轻，喜欢新鲜事物，点开键盘练习，学着电视里教的将双手放在键盘上，认真练习起来。
“你拍一，我拍一，小霸王出了学习机……你拍四，我拍四，包你三天会打字。你拍五，我拍五，为了将来打基础……”
在亚运会之后，这首广告歌霸占了央视的黄金时段。
广告内容很简单，由大幂幂领衔的几个小孩在拍手唱歌，厂里两个不太出名的男女演员出来，抱着学习机一起唱，最后看镜头，说词儿：
“小霸王中英文电脑学习机！”
“寓教于乐！”
“包你三天会打字！”
为啥用不出名的演员呢，因为观众还不适应明星拍广告，会骂的。
段勇平营销上本就是一把好手，将小霸王与万元户挂钩，又花了40万在央视打广告，搞的红红火火。但热度有了，销量却不是火箭般的蹿升。
280元还是贵了——过几年就好了，商业大潮开启，物价也涨了，有钱人也多了。
“恭喜这位先生，中了一万元大奖！”
东莞的东方电子厂里，段勇平正在看广东台。记者去经销店采访，就那么寸，刚好碰到一个中大奖的家伙，现场采访，合不拢嘴，气氛热烈。
这当然是剧本了。
“演的还行，比较自然！”他还点评了一句。
属下担忧：“段主任，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这只是可能性，可能发现，也可能没发现。就算发现了，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好不容易碰到陈老师这么开明的领导给我们放权，畏首畏尾能干成什么大事？”
段勇平有着这个年代创业者的特性：野蛮胆大，敢想敢做。
他问：“最新销量是多少？”
“亚运会结束后发售，目前五万台了！”
“再接再厉，年内要达到十万台，我才好向陈老师汇报。而在我们推出新机型之前，至少要卖30万台，这是我的营收目标！”
“营收是挺高，可是成本也居高不下啊？”
“第一台机子我就没打算赚多少钱，主要是发展经销商和渠道！”
段勇平忽然觉得对方很蠢，不想细说了，琢磨着要招人，招敢打敢拼有脑子的年轻人。
“阿嚏！”
“阿嚏！”
浙江大学信息与电子工程系，还有两年毕业的陈明勇莫名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继续学习。
他是OPPO的创始人。
“咦？”
华中科技大学电信学院，还有三年毕业的沈伟挠挠头，只觉冥冥中有股召唤。
他是vivo的创始人。
这俩人当年都是追随段勇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