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从来都是利器。
李云让自己的三儿子办官报,现在已经初见成效,因为这是个新奇的物事,与只在官员之中流通的邸报全部一样,再加上带了不少娱乐属性,如今在天下各道府州县,大唐官报都可以算得上畅销。
但即便如此,这个生意也还是处于亏钱状态,毕竟要养活大批匠人,再加上刊印,物流等等的费用,在目前这个技术状态下,很难实现盈利。
好在,李云也并不是要什么盈利。
他要的是舆论。
时谤杀人,有时候甚于刀兵。
孟海从甘露殿离开之后,没有怠慢,他先是简单整理了一番手里头的证据,又让手底下人,多搜罗了一些证据,次日,他便亲自来到郑王府,求见郑王爷。
作为九司京兆司的司正,孟海的品级可能不算高,在京城这块地方,属于名不见经传,但是论实权,还有在皇帝陛下那里的地位,孟海甚至可以挤进前二十。
至少前三十是有的。
他亲自登门,哪怕是皇三子郑王李苍,也不敢怠慢,郑王爷亲自到前庭来迎接孟海,笑着说道:“孟司正。”
孟海毕恭毕敬,低头行礼:“卑职孟海,见过殿下。”
郑王摆了摆手,上前拉着孟海的衣袖,笑着说道:“按辈分,我还要叫司正一声叔叔,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来来来。”
郑王领着孟海,一路到了郑王府正堂落座,等奉茶之后,他看着孟海,笑着说道:“孟司正来的好巧,我奉皇命,今天就要动身离开洛阳,前往青阳府吊唁宁国公。”
“孟司正晚来半个时辰,恐怕就见不着我了。”
孟海闻言,低头道:“正是知道殿下现在在家,而且马上要出门,所以才赶来求见殿下。”
郑王爷闻言,哑然道:“差点忘了,九司耳聪目明。”
他看着孟海,问道。
“孟司正亲自到我家里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孟海也没有废话,直接取出九司已经准备好的文书,递给了郑王,开口道:“这是陶相公儿孙们,所犯罪过的证据,陛下让九司搜集之后,交给殿下。”
“再由殿下,见诸大唐官报。”
李苍闻言,立刻站了起来,两只手接过这文书,正色道:“原来是父皇的差事。”
他神色郑重:“孟司正放心,我马上交代下去,一定尽快把这个事情办好,办妥。”
孟海也起身,低头说了声好,然后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殿下出门了,殿下多多费心。”
“如果还需要什么帮忙,殿下可以遣人召卑职,卑职随叫随到。”
郑王摆手道:“要是有什么需要司正帮忙的地方,我让官报的人去寻司正。”
二人互相行礼,孟海正要告辞,却被郑王伸手拉住,郑王爷笑着说道:“孟叔,这陶家犯了什么罪过了,让父皇这样生气?”
孟海连忙摇头,苦笑道:“殿下,我们这些办差的,哪里敢问这种事情?”
“您问卑职,还不如直接去问陛下。”
郑王爷若有所思,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票据模样的纸张,递在孟海手里,开口笑道:“孟叔跑这一趟辛苦,我请孟叔还有底下的兄弟们吃酒。”
这是洛阳城里可以通行的兑钱。
但并不能算是银票。
一来,金银此时都不通用,这种兑钱兑的还是铜钱,二来这种兑票,也只能在洛阳城里有数的几家钱庄里通兑,出了京兆府,就未必好使了。
钱庄与银票这些,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展起来,不过随着这几年江东以及金陵府的商业繁盛,现在江东境内已经出现了相当规模的钱庄。
甚至,李皇帝也在考虑,要不要办官办的钱庄。
如果官办的钱庄办的足够成功,等到将来商业进展到一定的程度,推出官方发行的纸币,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掌握铸币权。
不像此时朝廷铸金属货币,扣掉金属的成本,其实捞不到太多钱,远远做不到无本万利。
不过这种事情不用急,就目前而言,这种在地区流通的兑票,已经足够使用了。
孟海连连摆手,开口道:“殿下,这使不得。”
他正色道:“我们如何敢要殿下的钱?”
郑王拉他到一边,笑着说道:“孟叔,我的钱干干净净,没有一分一厘是旁人送的,而且我的钱就是父皇的钱,父皇差你们办事,给点吃酒的钱岂不是天经地义?”
“你放心。”
郑王爷神色平静:“便是我父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孟海展开这张兑票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对着郑王微微低头道:“那我代兄弟们,多谢殿下了。”
“应该的。”
郑王爷笑着说道:“我五弟如今,正在找合适的亲事,我记得孟叔家里,就有差不多年岁的小姐,哪天孟叔见到我父皇,顺带着跟父皇提上一嘴。”
“我看多半能成。”
“五殿下?”
孟海想了想,摇头道:“我家的出身,如何能匹配皇子?”
郑王摇头道:“孟家哪怕撇去宣国公,在本朝也可以算得上是中流砥柱,我觉得很是相配。”
宣国公孟青,如今已经改了国姓李姓,那么他其实就跟孟家分开了,自成一家。
往后族谱,恐怕都要从宣国公李青这里开,法理上已经不再是一家了。
当年皇帝陛下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对孟青的宠爱,但是另一方面,未尝不是为了切割孟家,将孟家一分为二。
孟海认真想了想,才开口道:“多谢殿下提醒,卑职记下了。”
郑王一路把他送到门口,目送着孟海远去,才背着手回到了王府里,正巧范阳卢氏出身的郑王妃,也在前庭,她看了看自家的丈夫,有些不理解:“一个五品官,哪里能让王爷一口一个孟叔叫着。”
她皱眉道:“也太跌身份了。”
李苍看了一眼自己的王妃,摇头道:“你不知道当年江东的过往,因此你不懂。”
郑王爷背着手说道:“我父皇当年,扫平天下,身边前后跟了四个人,作为亲随。”
“分别是孟海,周必,周洛,还有薛圭四人。”
“周必与我父皇兄弟相称,马上袭爵宁国公,周洛如今是青州将军,将来必然袭爵扬国公。”
“至于薛圭。”
郑王摇头感慨道:“更是我们所有皇子的大表兄,将来也会袭薛家的国公爵。”
他看了看自家的夫人,轻声道:“孟司正,是我父皇的第一个亲随,他将来…”
“大概要接手九司的。”
郑王妃听了,也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她看了看孟海离去的方向,摇头道:“看起来就是个普通汉子,一点瞧不出来。”
“老一辈人都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
郑王爷颇有些感慨。
“实际上,厉害得很。”
“好了。”
他看着郑王妃,又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我不能耽搁了行程,我不在家里,你守好家。”
“记着,我不在的时候,不管谁来送钱送礼,一律不收。”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们卢家的人来送也不成。”
郑王妃瞥了郑王殿下一眼,皱眉道:“难道我娘家的人还会害王爷不成?”
“不是害我。”
郑王爷背着手,大步离开家门:“是有人,会借着他们的手,往我们家里塞东西,我这差事。”
他迈步走远。
“兄弟们都眼热得很呢。”
在李皇帝的皇权威慑之下,本该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的陶文渊十疏,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浪。
杜相公连夜去了一趟陶家之后,陶家子孙也都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人敢说话。
而且,他们这些人,也的确没有看过陶相公临终前的十疏。
至于李云对陶家人的舆论打击,也至少要半个月,一个月之后,才可能会见效果,此时洛阳城里,迎来了诡异的平和。
仿佛无事发生。
就在这个档口,英国公刘博,还有晋王李正二人,一齐进了皇宫,一路来到了甘露殿门口。
二人,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直接进了甘露殿,见到了李皇帝,见到皇帝之后,二人都老老实实的低头行礼:“臣等,拜见陛下。”
李皇帝看了看两个人,白了他们一眼:“自己坐。”
等两个人坐下之后,李云询问了他们来意,英国公刘博咳嗽了一声,才看着李云,开口道。
“契丹兀古部的首领达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