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次八嘎的诉求很简单,就想得到一个认可,或者说是他们当下的皇帝需要得到一个认可。
从阿部的描述来看,现在八嘎内部的纷争非常严重,自圣德太子去世之后他们那边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全面汉化,一派则主张向外扩张。
阿部所属的这一派正是主张全面汉化的那一派,但现在他们这一系的力量十分微弱,所以就像求助于西边那个强大的国家,也就是大魏帝国。
而自从他们来到金陵之后,屡次想要求见大魏皇帝陛下但却都被拒绝,因为他们的规格太低,别说使臣了,哪怕是他们的皇帝过来想直接见大魏皇帝都不够格,所以他们得按照流程来走,先从鸿胪寺主事这个级别往上走,一般来说国书要到皇帝陛下的面前最少得要半年。
但谁知道今天这一过来就一步到位了,皇帝亲自到场用主事的身份跟他们谈。
不过话是这么说,皇帝也说自己就是个主事,但他们却不能不把自己当外人,礼仪章程却还是要走满的,他们本来就带了国礼等待皇帝传话的时候进献上去,现在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这次我们为大魏皇帝陛下带来了水织丝、美浓丝、细丝、黄丝各百匹,彩帛200匹、东海夜明珠九枚、百年玳瑁十五具、象牙四十具、白银铸币“和同开珎”四千枚、黄金佛像十八尊,还请大魏皇帝陛下笑纳。”
随着箱子堆的越来越多,景泰帝这见多识广的帝王都觉得这也太奢侈了,甚至于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使者阿部见到景泰帝的表情心中其实还是得意的,他这些年钻研佛法,最终佛法没弄明白却精通了人性,他深切的知道这世上没人能顶得住这样的诱惑。
直到他把眼神放到了旁边的夏林身上,这位可以决定国策的人坐在那里端着茶杯,甚至只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那些装满财宝的箱子,这随便一箱就能让一个普通人平步青云的财富,这里足足有一百箱。
然而他只是扫了一眼,嘴角甚至还带上了一抹不屑的微笑。
看到了这一抹微笑,阿部心中便慌张了起来。果不其然这时夏林开口了:“所谓馈赠,不过就是为命途所标下的注码。这不过是你的赌注,而所有赌徒想要的便是一本万利,只不过有些是孤注一掷有些是细水长流,今日放在这里的既然是赌注,那你定是想得到十倍甚至于百倍的馈赠,不是吗?阿部使者。”
景泰帝听完之后立刻侧身看向夏林,然后指着阿部使者说:“愣着作甚,快记啊!”
八嘎使团立刻手忙脚乱的开始记录,而这会儿夏林放下茶杯:“你的礼物我们不收,不过却也可以听听你的诉求,大魏不是不近人情而是大魏不希望被人当成攫取利益的矿山,大海隔不住贪婪,当广袤的中原再也不能满足你们的贪欲之后,你们终究会害人害己。”
“对天发誓,断无可能。”
看着阿部使者诚恳的表情,夏林只是冷冷一笑:“都闻花无百日红,国与花同,运势之起伏有时并非人力可阻,你国与我所隔山海,若是有朝一日你强而我弱,又该如何?”
说完夏林起身:“你们稍等我片刻。”
他说完就走了,而八嘎使团抬头看向景泰帝,景泰帝摊开手无奈说道:“他是这个样子的,看我也没用。”
夏林回到住所翻箱倒柜一阵,然后取出了好些日子之前自己抄写的“菊与刀”时代替换版,他翻看了一下似乎是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便拿着这手抄本回到了鸿胪寺那边。
这会儿景泰帝正坐在那研究八嘎国产的一支茶壶,他见习惯浮梁那薄如纸白如玉声如磬的瓷器,再看这八嘎烧出来的歪歪扭扭麻麻赖赖的瓷器,竟觉得有些可爱。
夏林走回来,将那手抄本扔在了矮几上:“这等事先不用多说,去将这本书读透了再回来与我说话。”
阿部使者能说什么?他还能不答应?即便是他现在再想骂人那也都得憋着,毕竟那脏话一出口,倭国就有灭国之祸。
接下来自然就是目送景泰帝与夏林离开了,在他们走后,阿部使者的副官走上来小声问道:“大人,果然不出您说料,难缠的果然不是皇帝。”
阿部没有说话,只是翻开了夏林的手抄本,他只是简略的扫视了一眼就已是满头的冷汗,里头字字句句都是在说他们,从各种方向分析他们的国民性,不管是因为多灾多难导致他们心中绝无安稳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图谋一个更好的地方就是从物产贫瘠方向分析他们对中心大陆的渴望和向往。
如果按照夏林的名气和能耐来说,他能知道这些并不奇怪,但真正让阿部感觉到恐怖的是当他把这个整理成册的时候,从国家层面来说他就已经对自己的国家动了杀心。
一个强大的帝国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可能会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国家安稳的活着,也许不一定会征服,但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折腾它。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这次的寻求支持不但会落空,更有可能带来的是一次来自宗主国爸爸的铁腕制衡。
不但没法完成统一,更恐怕的是可能会长久的陷入内战和分裂,这是宗主国爸爸的手段也是宗主国爸爸的残忍。
阿部颓然的坐在了地上,表情里充满了绝望,他现在真的有些迷茫和无助,他抬头看向夏林离开的地方,深吸一口气:“你们现在去查一查他的所有喜好。”
而走出鸿胪寺的两人却已经坐在了一家糖水铺子里头,一人要了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糖水。
“阿生啊,没想到你在外交上这样厉害,学过?”
“本来就是纵横家出身。”夏林拍了拍胸口:“本职工作。”
“你不书童出身么,纵横个鸡毛啊。”
“你别管,我中途进修的。”夏林扒拉了一下碗里的红薯,叹了口气道:“你回去之后立刻叫史官,把今日的事记在皇帝本纪里头,形成史书祖训,警告后代子孙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小心,国与国之间没有亲朋好友之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特别是像倭国这样的前倨后恭之地,他们的土地和国民性确定了这byd地方就出不了什么好人。”
“哦卡!”
“你也学会了是吧?”
“张爱卿教的,还挺好用的。”
正说话间,一名大汉与他们拼起桌来,这人一看就是北汉的人,话不多吃饭声音大,有些粗鲁。
等他吃完之后一抹嘴放下钱就走了,而景泰帝指着他的背影问道:“那这北汉呢?也要防备?”
“北汉。”夏林眼珠子往下一垂:“泱泱华夏纵横千万里,民族如森,鲜卑也好,星汉也罢,北莽也行,都不过是林中一木。但隔了海就不行了,别把他们当人就完事了。”
“阿生啊,我觉得你任何时候都十分冷静,但就是在面对这帮倭人的时候总是上头,怎的了?被倭奴欺负过?”
夏林沉默一阵,一拍桌子:“发兵,即刻传诏宁波水师发兵!倭奴不堪,当以伐之!”
“好!你冷静一下。”景泰帝拽住了夏林的袖子:“虽然我不知你与他们有什么恩怨,但我们如今没有那么多远洋海船。你总不能用货船装兵丁吧,那岂不是白衣渡江了嘛。”
“你还挺仁义。”
“假仁假义罢了,主要就是宁波水军你也没提上来,咱们就压根没有水军。”
“也是……”夏林突然笑了起来:“零散有一些,但大概是不够用的。嗯,是时候去海边走一圈了。”
听他说完之后的景泰帝,就像是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夏林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他夹起一筷子旁边的醋萝卜往景泰帝的碗里一扔:“开胃萝卜!”
其实夏林隐约间感觉到了景泰帝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朝政上了,他甚至都懒的回宫,每天就跟在自己身后转悠,玩的是挺快乐,但老这样也不行啊。
“你莫要劝我,我不回去。金銮殿的那张龙椅给条狗都能坐,我不要当闷头皇帝,我要行万里路。还有就是你自己说要走群众路线,我不走出来,天天在宫中,那地方能养出什么好人来?朝政有三省六部,放在以前我还担心,经过你这一折腾,他们谁还敢!?”
“我……”夏林挠着后脑勺:“我还没说话吧。”
“道生啊,你一共就三十二岁,你十五岁认得我的,这已经十七年了。十七年,你抬抬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放出什么味的屁来。我不管,我要走出去。”
“我走不出去!”
“不就是出差么,小意思。”
第二日夏林就接到了巡查驿站的外派工作,两个主事一起到宁波府主持检阅工作。
夏林拿着外派的命令,一只手托着腮,愁容不展的对糖宝儿说:“唉,上工真不容易,还要去巡视驿站。”
“那就去吧,总不能抗命。”糖宝儿上下扫了夏林几眼:“你心中肯定高兴坏了吧?”
“怎可能!一想到要离开你们这温香软玉的怀抱,我心情便是低落,恨不得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