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啊
曹鼐瞬间心领神会,道:“鸿胪寺的确还有空缺,正好杨善要出使倭国,就让潘洪回来,擢升其为鸿胪寺右丞。”
别看都是六品,六品和六品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巡边御史六品是做苦力的,且,他们的功劳很难被看到,升迁,甚至调任都难如登天。
为什么潘洪去西北巡边,薛韶去江南巡视,文武百官就自动略过了俩人?
江南危险,薛韶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西北暗箭少,但明枪却多,不说有遇到敌军扣边的危险,就是吃风沙就能把人吃死。
王文让潘洪巡完西北巡北方,巡完北方巡东北,然后调头又从西北开始巡视,潘洪能怎么办?
苏武牧羊十九年,只要王文不倒,潘洪能在西北吃风沙二十年。
曹鼐是吏部尚书,要把潘洪调回来,也得经过王文。
曹鼐轻笑一声:“潘洪还真生了个好女儿。”
曹鼐让人去调潘洪。
都察院拒绝了他的调请,并为他介绍了两个人选。
吏部拒绝,并坚持调用潘洪。
王文亲自批复,表明潘洪正在西北巡边,且手上有一重要案情,不能擅离,如果鸿胪寺真的急缺人手,他手下另有合适的御史推荐。
曹鼐嗤笑一声,丢给陈循看:“你看,我就说潘洪不好调吧?”
如果人在京城,他大可以越过王文找潘洪,只要潘洪愿意,鸿胪寺那边也没意见,吏部只要出文书,调职问题就不大。
但现在潘洪不在,王文坚决不同意,那就只能通过皇帝了。
曹鼐正式上折,提议皇帝将潘洪调回京城。
王文也早早找了王振,低声道:“先生,他们想调用潘洪,莫不是已经和潘筠勾结在了一起?”
王振瞥了他一眼后道:“你不放人,他们能奈你何?潘洪在谁手上,谁就捏住了潘筠半条命脉。”
“只恐他们会通过陛下……”
王振淡然:“陛下这里我看着。”
王文就放心了,继续以潘洪在查大案为由拒绝吏部的调用。
俩人一点也不知道,潘洪他是真的在调查大案。
父子三个此时趴在土坑里一动不敢动,看着前方不远处,双方交易了弓箭后走远,他们才慢慢将脑袋缩回坑里。
衙差陶平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庆幸道:“幸而未被发现。”
他是来给潘洪领路的当地衙差,完全没想到会撞破这样的秘密。
天啊,边军当中竟有人与外族勾结买卖兵器,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衙差从业十余年,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发现这样的大案,他小心翼翼地凑到潘洪身边,小声问道:“大人,我们怎么办?”
潘洪沉思,低声道:“先回去,此事保密,暂不能外传,便是你们县令问起,你也不能说。”
衙差狠狠点头。
潘洪立即招呼两个儿子跟上,一行四人悄咪咪的回到城中,只当什么都不知。
关好门窗,点上灯,潘洪沉吟道:“岳儿,你明日就带老二去太原游学,一路南下,回江西去找你们妹妹。”
潘岳:“爹,小妹现在不在江西,在福建。”
潘洪:“那就去福建。”
“爹,我还在上学呢。”
潘钰:“你都被人排挤出来游学了,上的什么学?爹,我带大哥走,你自己留在这里不会死吧?”
“呸呸呸,快多吐几口唾沫踩一踩,”潘洪拍着潘钰的脸强逼他执行,这才捶了他两下:“你爹我运气夙来好,少了你们两个拖累,只会一切顺利。”
潘钰瞪大双眼:“您都被人诬陷流放过了,这还能说运气好?”
“这是我三十五岁之后的事了,我三十五岁之前,父母慈爱,不论是童生试、县试、乡试还是后面的会试、殿试,我都是一轮过,你能说我的运气不好吗?”
潘钰一噎。
潘洪掰着手指头继续数:“这世上像我一样举业顺利的人少之又少,才如杜甫,屡试不第,韩愈都考四次才考中,而我,不仅举业顺利,娶亲,生子皆事事顺,儿女双全!”
潘钰:……
潘洪叹息一声:“除了你们妹妹早年体弱多病,我中年丧妻,就没一处不好了。
倒是你们,小小年纪就被流放,一个,举业不顺,一个,连读书都困难,更不要说举业。没有事业,没有家庭,你们运气比之我,差的何止是一星半点。”
这下连潘岳都沉默了。
潘钰愤愤:“这都怪我们?”
潘洪点着他的额头道:“怪你们运气不好,生做我儿子!”
潘钰一愣。
潘岳淡然道:“爹,不做您儿子,万一投生到农家,别说读书识字,可能连饭都吃不饱,一生浑浑噩噩就过去了。”
潘钰连忙点头,大方的道:“算了,便是早死,能做您儿子,能和大哥做兄弟,还能做小妹的兄长,这一生也值了。”
潘洪撸袖子。
潘钰满屋子乱窜,认错:“我再也不说死了,爹,我都大了,你怎么还打我屁股——”
第二天,潘洪把俩人送到城外。
潘岳和潘钰走出去一里,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原地踏步,往后一瞄,立即躲到旁边的树林里。
潘岳打开包袱拿出两套旧衣:“换上。”
潘钰:“真的不告诉爹吗?”
“这么大的事,爹定不想我们牵涉其中,告诉他,不过是吵一架,我们还是被赶走,”潘岳脱下衣服换上,问潘钰:“小妹给你的内功心法和刀谱你练得怎么样了?”
潘钰自信的拍着胸脯道:“不敢说精通,但七八成还是有的。”
“那就是学了五成,有这功力也差不多了,”潘岳换好衣服拉上他:“走,我们去找秦百户。”
“找他做什么?”
“军中的事自然要找他,”潘岳道:“爹跟他们不熟,又是御史身份,直接接触他们会被人盯上,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已经出城,悄悄的回去找他,神不知鬼不觉。”
潘钰疑惑:“大哥,爹真的不知道我们会回头吗?”
潘岳脚步一顿,拉着他继续走:“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既然把我们送出城了,那我们就是走了,赶紧的。”
潘钰撇撇嘴:“你们读书都读傻了,能说明白的事为何不能敞开说,非要你猜我也猜。”
潘岳:“这叫心有灵犀。”
“万一我就没领会呢?”
潘岳:“所以你要多读书。”
潘钰:“……我想小妹了,我觉得此刻只有小妹能理解我。”
没过几日,潘筠也蹲在海边想她父兄。
她刚从大海上回来,这几日,她跟着陈文的船将附近海域重要的岛屿都逛了一遍。
这是为了以后的海贸做准备。
几方皆心知肚明,也都允许潘筠自由出入禁海区。
主要是,她本领在身,他们拦也拦不住。
这也可称为,剿寇的后续。
陈文就带着潘筠掀翻了好几个海寇的据点,都是六月剿寇时遗漏的海岛。
不过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大明百姓,规模小,所犯罪行尚在可恕之列,基本上是以劫财为主。
所以潘筠特别贴心的告诉他们:“倭国遍地是白银,你们过去挖矿吧。”
潘筠看他们饿得脸色发白,一脸嫌弃:“连饭都吃不饱,还当什么海寇?”
一个海匪小声嘟囔道:“要不是你们剿匪,惊走了海船……”
潘筠挑眉,扭头看向陈文:“我才想起来问,最近在海上没看到船,那些走私的船,哦,不,我是说,那些大人物的船都没出货?”
陈文:“这个时候他们恨不得把船藏起来,怎么会出货?”
潘筠就对海匪们道:“你们别等了,朝中大臣为船正在打架呢,以我的聪明才智推测,没个半年不出结果,你们还能饿半年吗?”
海匪:“!!!你们不抓我们?”
潘筠:“你们要供出自己的父老乡亲,让水师衙门将你们家人一锅端了吗?”
他们连连摇头,惊恐的后退半步。
潘筠就挥手道:“既然如此,去倭国吧,与其在这小岛上等死,还不如去一座大岛上求生。”
海匪们犹豫,有心动想去的,也有不愿意挪窝的。
潘筠就冷笑道:“你们要是留在此处,我隔三差五的路过,别说海上没有船给你们劫,就算是有,你们也劫不着!
贫道在倭国有几份产业,你们可以自行过去,运气若好,自己应聘上;若不好,在那里种地挖矿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挖矿?
他们不想挖矿,这一听就是被坑的事业。
潘筠神色和缓下来:“贫道潘筠,和那些黑心烂肝的矿主不一样,你们要是去倭国挖矿,该给你们的工钱绝对不少,种地,我也只取四成租子!”
海匪们一听,眼睛一亮:“潘道长在倭国也有田地?”
现在没有,但过不了多久自会有的。
潘筠矜持的点头:“当然。”
海匪们交头接耳片刻,一人出列道:“好,我们不信朝廷,也信潘道长,既然你说倭国有我们的出路,我们就去倭国。”
潘筠满意的点头,随手把一张海图递给他们:“这是去倭国的海图,上面有标注,你们不管是去七尾港还是温泉津町,都能找到我们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