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大将军足利义政刚被扶持上位,去年,他的同母兄长足利义胜在位不到两年就病死了,年方九岁。
而后,大将军位空悬,各守护大名和管领们都快打出屎了。
大内氏能那么快被潘筠联合山名氏攻破,也有他把主要谋士和兵力放在都城的原因之一。
潘筠动手太快,他的人来不及回援。
哦,忘了说,足利义政也是刚当上大将军不久,就在潘筠打穿大内氏,大内弘见“病死”后没几日正式登位。
才九岁的足利义政有一种直觉,宗主国利他,想要活命,得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
所以,他不等织田等管领出声,直接答应了杨善。
杨善嘴角微翘,这一番试探下来,他已经找到盟友。
潘筠他们窝在山里继续研究炼银生产线时,都城的消息已飞速送至温泉津町的益田家中。
大将军令,为加强与宗主国的联系,特许上国使臣在堺港和温泉津町港设立上使府,因温泉津町一带聚集了诸多汉人,而这些汉人是为两国边境安定做出了贡献,日本当慰藉之。
大将军决定将大森乡留作汉乡,以慰藉上国百姓思乡之情。
益田信太听闻,猛地站起:“大森乡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谋取?”
益田家主闻言,迟疑道:“或许是你多想了,上国可能真的只是想打开海贸,故以此地为据点。”
“不可能!”益田信太道:“若是潘筠,可信,毕竟她是个人,但大明……”
“大明乃上国,上国派了天使过来,已经能够在堺港设立上使府,又怎么会在温泉津町又设立一个?”他道:“堺港是什么地方?那是我日本最大的海港之一,是幕府指定的勘合贸易出发港。”
既已有了堺港,又怎么会看上温泉津町?
一定是大森乡里有什么,才吸引来这么多人。
益田信太心里好像猫抓挠一样难受:“派出去的人一点都查不到吗?”
旁边的人道:“他们只能到山脚下的村庄,一旦进到山里就会被发现,但可以听到山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偶尔还有火药炸山的声音,一问就是在修建道观,还有采石铺路。”
对方顿了顿后道:“我们的人也在炸山通路,益田君,他们出售给我们的火药非常的好用,若用于战船,恐怕能跟大内氏的护船队一战。”
益田信太:“那火药拿到海上极易受潮,没有陆上好用,不过倒可以根据此法研究一下炮弹。”
“你们可研究出火药方子来了?”
“没有,每次他们都是直接拉到路上给我们,我们提出去提炼火药的作坊看一看,他们不答应。”
匡平也在说妙真做的火药好用,道:“比我们工部做的火药安全,稳定,你们的药方是怎么研究出来的?”
妙真:“火药的配方于我们道士来说一点也不难,相当于公开的药方,只是要求不一,其中配料和配量有些区别罢了,多炸几次炉子就研究出来了。”
匡平欲言又止。
潘筠见他如此纠结,便随口问道:“你们工部想要方子啊?”
匡平道:“工部的几张方子也经过改良,有威力比它大的,但不稳定;有稳定的,但威力远不及它,我看它药性稳定,中间有工人不小心砸了摔了,都没爆燃,我想它很适合做鱼雷和神机炮。”
潘筠感兴趣起来:“神机炮?”
“不错,是我们工部联合兵部新研制出来的火炮,射速三十息一发,直射六十丈到六十五丈,但它很不稳定,阴雨天气易发哑弹,运送过程中若过于颠簸,也会爆燃,伤亡惨重。”
潘筠上下打量匡平:“你在工部研究火炮?”
匡平微微一笑:“在下不仅研究火炮,火铳、霹雳炮和百子连珠铳在下都有参与,因这些东西对材料要求极其严格,在下在冶炼上也有涉猎……”
潘筠脸都青了:“朝廷为什么派你来?”
“什么?”匡平有些懵,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生气。
潘筠:“你这样的人才不应该被保护起来,让你可以专心致志的研究材料和火炮吗?他们竟然把你派到倭国来!”
这倭国是什么好地方吗?
不说两国现在的关系有些暧昧,随时可能发生动乱死在这里,光中间这么大一道海峡,还有到异国他乡可能发生的水土不服就能要人性命。
朝廷竟然把匡平这么重要的人送到这里来。
潘筠愤愤不平。
匡平却是愣了一下后笑起来,安抚道:“能为陛下到此炼银是匡某的福气,这是朝廷看我忠心,信得过在下。”
潘筠定定地看他。
匡平心里淌过暖流,虽然还是不好意思,却有勇气开口了:“潘道长,这火药配方可否让在下一观?我愿给钱,只是我钱不多,但研究有成,我一定上书为潘道长请功。”
潘筠挥手道:“这火药配方不是我的,是我妙真师侄的,你问她吧。”
妙真直接点头:“好啊,钱就不必了,请功的话,匡大人要是愿意,请将此功给我师父,钦天监夏官正。”
匡平高兴的应下。
太好了,在这里也能够继续研究火炮,真是他之幸事。
潘筠觉得,这是大明的不幸。
她在心里骂了一顿狗皇帝,又去抄了一沓潘小黑找出来的资料,心情这才好一点。
潘小黑:“……这么多东西,你这是要抄到什么时候?”
“这可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我直接抄现成的,我竟然还嫌弃东西多,时间长不成?”潘筠道:“对了,再找一找火炮、火枪的制造,以及它们的材料、零部件制造的资料。”
潘小黑:“你是不是还想把机床的资料也找出来?”
“咦?你没找吗?”
潘小黑:……
潘筠:“以大明现在工匠的手艺和材料技术,完全可以制作出威力更大的火炮和更灵便的火枪,我看,他们技术进步慢,完全是用得少的原因。”
潘小黑:“你有点凶啊,别忘了,你是修功德的人,牵扯进这种兵事功德里,你会吃亏的。”
潘筠应和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给个引子,能不能做出来,做出来什么样,就看匡平他们的能力。”
潘小黑只能继续去帮她找资料。
夕阳西下,薛韶拿着几封公文进来,道:“我汇总了一下,算上今日炼出来的白银,已经够二十万两白银,新制的生产线已经稳定,很好用,现在矿工们采的矿石反而不够用,而且天冷了,再等下去,海上行船也不方便。”
潘筠放下笔,沉吟道:“大明的使团还在都城吗?”
薛韶道:“这正是我要说的,据闻,他们已经前往堺港,要从堺港出发回去,我们可要追上他们,与之同行?”
潘筠略一思索后点头:“好,我们的船航行回去,也需要大军相护。”
二十万两白银呢,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王璁开始安排人有序的往温泉津町港的船上运银砖。
为此,他花钱买了不少当地的土特产,将白银藏于其下,一箱箱的往船上送。
其他各方势力见状,纷纷加快采矿速度,争取让王璁和朝廷的几条炼银生产线都不停止。
毕竟,他们采的矿石越多,最后分到的钱也就越多。
等到最后算账时,薛韶的账上就不止二十万两了,按照一开始约定的,把银子分给送来矿石的各方之后,余下的,薛韶记在公账上,让匡平和王璁用作矿上的花销。
王璁也分了不少,他一块不留,直接分给了宋大林等人。
然后去找了匡平,笑道:“我小师叔和朝廷的约定已经达成,这第一船的白银全部运回去交给朝廷,接下来,我们便各炼各的,互不相干。”
匡平一肃,知道接下来,他们得全部靠自己了。
宋大林分到了四十八两银子,其中二十四两是工钱,他每个月工钱是六两,但另有一两的高热补贴和一两的思乡补贴,所以每月到手八两。
他们来这干了三个月,发了三个月的工钱,余下的二十四两则是王璁给他们的奖励。
用王璁的话说是:“我们只有这么点人,炉子是新建的,一切都是新的,大家能在如此艰难的时刻在三个月内完成朝廷的任务,当嘉奖!”
“之后,我们再炼银便是为自己而炼,从今以后,你们基本的工钱不变,增加分红,分红便根据每季炼银的总额和个人的贡献来算。”
他大声道:“我知道,诸位跟随我小师叔跨越山海到异国他乡,就是为了赚钱,为了把日子过好!我既从小师叔手上接过你们,便秉承她许下的诺言,与大家共患难,共富贵!”
宋大林等人捂着怀中冰凉的银子,心口却热腾腾的,攥着拳头大声应和:“共患难!共富贵!”
相距这里一个山头的匡平站在山岗上遥望,听到隐隐的呼啸之声,不由叹息一声:“朝廷若不派大军来,此银山我们只怕抢不过王璁。”
一旁的锦衣卫觉得他想得太多了,道:“这船白银运出去,过不了多久这里的倭人都能察觉,与其担心王璁,不如担心这些倭人。”
匡平道:“室町幕府已经把大森乡给我们做汉乡了。”
锦衣卫:“大人,幕府的大将军可做不了地方大名的主,不说这混乱的倭国,便是我大明,不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不然,江西、浙江和福建一带私采银矿的事为何屡禁不止?”
匡平沉默。
锦衣卫道:“潘筠将此银山进献给朝廷,转身却又让其师侄开挖银矿,便是算准了我们不能独享,包括那些江湖人在内,全是抱着能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在挖。”
所以大家虽有竞争,却很团结,因为在他们之外有更强劲的对手在呢。
潘筠算死了这一点,王璁亦知道,所以他可以放心的把银矿的事交给宋大林和王小井,然后他跟着朝廷的一部分兵马押送白银回去。
潘筠他们则是不急着走,毕竟,他们可以飞回去。
但也不能脱离太久,因为他们得保护海船。
海禁能不能打开,这笔白银至关重要。
只有让皇帝和朝廷看到这座银山的收益,他们才肯踏出一步。
这次回了两条船,潘筠照例给在倭国的人留下一条船。
也是因为有这条船在,很多江湖人决定留下挖矿,只有极少部分人拿着分到的钱跟王璁回去。
薛华和张惟良剪刀石头布,最后薛华得以回国,张惟良留下传教。
不错,他们两个的任务跟挖银矿一点关系都没有,潘筠来的时候带来了学宫的信。
师长有命,命令他们留在倭国传三清福音。
张惟良很不解,他们传这个做什么?
难道他们道家缺信徒吗?
他们不是随缘吗?
法不过六耳,怎么能四处传人呢?
他这段时间也接触了不少倭人,他觉得他们一点仙缘都没有,完全没必要在此传教。
可是,他距离龙虎山好远,一肚子的话写出来,信需要很久很久才能送回去。
还得是潘筠飞回去的时候送回去,再经由泉州的信局送到龙虎山。
而潘筠最近沉迷于研究炼银生产线,总共就回去了三次。
他全部的希望都在这次回程中,结果他还猜拳输了。
张惟良就站在港口,一身萧瑟的看他们离开。
陶岩柏站在他身后,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伤心,以我大师兄喜爱赚钱的性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到时候你可以跟下一趟船回去。”
张惟良面无表情道:“五个月前你们离开时也是这么说的,当时说我受伤了,等我伤好了就跟下一趟船回去,结果现在呢?”
陶岩柏有些不好意思,收回手:“我们也没想到学宫会如此安排。”
张惟良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但潘筠肯定知道,这道观就是她想修的,所以需要留人在此传道的事她肯定也知道,说不定这事还是她提议的呢。”
陶岩柏就不说话了,因为这件事还真是潘筠提议的。
张惟良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了,咬了咬牙道:“她公报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