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新的课程。
开学后,学宫先进行了一次摸底大考试,主要是因为去年有太多学生出门历练,连年末大考都未参加。
虽然历练的学生都带回来很好的历练成绩单,但,本着为学生负责任的态度,学宫依旧认为应该来一次摸底大考,以免当中有人浑水摸鱼,滥竽充数。
“为免毕业出去,道法不知,法术不通,反借着我龙虎山学宫之名招摇撞骗!”张子铭沉着脸道:“学宫大考,三日后进行,尔等还有三天的时间求神苦读。”
全校哀嚎一片。
连潘筠都把上一学年的课本找出来,直接待在斗姆殿里闭关不出。
妙真去找玄璃要笔记。
一学年不见,玄璃也长大了不少,修为也有所提升,她只留下一本笔记,剩余的都交给妙真:“轮着看,每两个时辰还我一本。”
妙真应下,邀请道:“我们在斗姆殿闭关复习,你要不要一起?这样你若在道法上有不解的地方,可以问我小师叔。”
玄璃迟疑了一下后道:“我还有两个要好的朋友……”
妙真热情邀请:“叫上她们一起呀,虽然上学年我们师侄不在学宫,但我们的课业从未落下,我小师叔的本事你也知道,你们有不通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玄璃心动不已:“我得问问她们。”
她们自然一百个愿意。
跟潘筠一起复习呢
虽然她上学年都不在学宫,但谁不知道她修为全学宫第一?已经突破第一侯,比五年级的师兄师姐们还厉害。
于是大家欣然以往。
妙和也找了太素院好几个同窗一起,大家一起聚在斗姆殿里闭关。
大家都非常默契的盘腿而坐,若要讨论问题,就走到院子里去。
潘筠沉心静气,一息翻动一页,翻书的频率是在场的众人之最,让偶尔抬头闭目休息的同学们羡慕不已。
第一侯的神识都这么强吗?
可以一眼扫过就记住内容了?
潘筠虽没回来上学,但书是看的,此刻不过复习而已,而且,她只要翻过便大致能回忆起内容。
等知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就去翻妙真他们找来的笔记。
学宫上课,很多内容是书上没有,课上才讲的,所以笔记极其重要。
潘筠同样快速翻过,有一些是她前世或今生学过的,有一些则是从未听过的,所以她的速度时快时慢。
但她的修为和知识储备量在这里,即便没学过,也能一点就通。
玄璃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小声问个问题,她只要扫一眼笔记,都能回答得上来。
明明笔记是她记的,但她当时不理解,只是把先生的话记下来……
这笔记到底是谁的啊?
玄璃连嫉妒都升不起。
如果距离相差不大,她定有追赶的勇气;若大,她或会有嫉妒之心;但她们之间现在是天堑,她望尘莫及,哪里还有嫉妒之心?
她直接把潘筠排除出人类范畴。
一开始只是潘筠小声的给玄璃讲解,妙真几个竖起耳朵认真听,后来有人捕捉到关键词,耳朵一动,也挪过来听。
斗姆殿里,大家注视潘筠的目光渐渐发光。
怎么办,潘筠讲的他们竟然能听懂,明明先生上课时,这两点他们死活听不懂呢……
到底是他们进步了,今时不同往日,还是……
众生不敢再想下去,纷纷摇头,凑上来蹭课。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除了吃饭上厕所,他们几乎不出斗姆殿。
众生在这三天时间里结成了深厚的情谊,感情突飞猛进,三天相当三秋,连学宫的师长们都没预料到这点。
张留贞轻轻地在棋盘上落子,轻笑道:“本来还担忧他们少与同窗相处,将来毕业,怕是同窗情谊不深,现在来看,倒是我多虑了,这个大考不错,明年还可以办。”
林靖乐在棋盘上落子,直接把他新开辟出来的路堵死,淡然地道:“海禁已开,东南沿海的水师正在大力剿灭海寇,他们今年没有理由再外出历练,不必大考,感情也能深厚起来。”
张留贞笑了笑,慢悠悠落下一子:“世事无常,今日难说明日事。”
林靖乐闻言抬头看向张留贞,道:“潘筠回山时去了一趟天师府,邓瑾帮她把考度牒的时限延长到了九年。”
张留贞垂眸看着棋盘。
林靖乐直接问道:“是您的意思吗?”
张留贞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不可以吗?”
林靖乐垂下眼眸,捻起一颗白棋落下,沉声道:“只是觉得您对她太好了些。”
张留贞不置可否,手指轻点棋盘,不动声色的落子,直接杀了他一片白子。
林靖乐只是沉默地看着,停顿许久,没有落子,而是捏着手中的那颗白子迟疑道:“真人催促您成亲,您觉得潘筠怎么样?”
张留贞见他久不落子,正端起茶碗来喝茶,闻言一口茶喷出,紧急转头,避免喷到棋盘上,却被茶水呛住,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林靖乐定定地看他,见他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嘴上却喃喃:“潘筠天赋高,修为更是同代翘楚,便是上溯到我们这一代,亦不遑多让,现在她不管是在江湖上,还是朝堂上,影响力日渐增大……”
“别,”张留贞连忙阻止他继续往下说,看着他失笑道:“我想娶,她便要嫁吗?”
林靖乐握紧了棋子:“您可不差……”
张留贞:“谁说不差便要成亲了?”
他摇了摇头道:“都修真了,若还为世俗婚姻所累,修的什么真,什么道?”
林靖乐闻言,没好气的反问:“您还能不给张家嫡支留人吗?”
张留贞笑了笑,并不作答,只是把茶碗放下,随手捡了一颗黑子落下,就起身掸掉袍子上的水珠道:“你输了,记得把棋子捡了。”
林靖乐低头看棋盘,半晌不语。
而等他想说话时,张留贞已经上楼换衣服去了。
大考成绩一出,潘筠依旧是三年生第一名,因为上学年大半时间不在学宫读书,依旧考得第一名,被人称为学神。
连山下的天师府都被轰动了。
张真人都没忍住叫张子望去问话:“潘筠既然能在学宫大考中考第一名,怎么到现在还没拿到考度牒的资格证?明年便是度牒大考之年吧?”
学宫的含金量现在这么低了吗?
张子望道:“真人,今年她的资格考试与另外七人并列第一,抓阄时,她没被抓中。”
张子望顿了顿后道:“她是三清山山神弟子。”
那没问题了。
张真人问道:“听闻她和留贞关系很好?”
张子望:“或许是因为张离的缘故。”
张真人闻言一叹,问道:“张离还是没消息吗?”
张子望:“一个月前,曾有马帮在昆仑山一带见过俩人……”
他顿了顿后低声道:“真人,有消息回来,五年前昆仑玉家收藏的滴血雪莲在福建陈家手中,福建陈家已经被抄家,或许天师府可以向陛下求此物。”
张真人:“一张不知效果的天价药方,就算拿到了滴血雪莲,也还要另外两味世所罕见的珍贵药材来配,你能确定一定能找到吗?”
张子望:“总要试一试。”
张真人颔首道:“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找的。”
可张子望总觉得张真人对此事不是很上心。
明明他们为了治少主的伤想尽了各种办法,王费隐终于拿出一张方子来,为何不尽全力去寻找?
张子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张子望只能垂首道:“林靖乐说,留贞不愿成亲。”
张真人脸色淡然:“这是他的责任。”
张子望心一紧,小声道:“留贞他……一向有主见,他若是不愿,任是谁都不能强迫他,我们觉得,与其让他情绪激动,伤身伤心,不如顺从他些……”
张真人目光淡漠的落在他身上。
张子望就有些结巴,低声道:“我是说,给他找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大家各退一步,他或许就愿意了。”
张真人直接问道:“他有喜欢的女子吗?”
张子望小声道:“合宫师妹之中,他与潘筠最要好,做事也有商有量……”
“他对潘筠不是男女之情,再说了,即便是,你敢让他们成亲吗?别忘了潘筠是谁的徒弟,”张真人道:“以她现在闯祸的速度和规模,你就不怕他将来喝水呛死,走路摔死?”
张子望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张真人觉得他们简直是乱出主意,直接挥手让他退下:“我意已决,待清明到来,我便去凤阳走一遭,替他说陈懋的孙女为妻。”
张子望叹息:“可惜陛下年幼,不然尚个公主就好了,真人,公主不行,郡主和县主也不行吗?”
张真人:“陈懋的孙女最合适。”
张子望便退下了。
天师府不止一代尚主,往上数,自宋后,好几代天师,都尚过公主。
本朝建立之后,尚过一位公主,一位郡主,认真论起来,他们和当今是表亲。
只不过,张家用不着以此彰显荣耀,所以民间很少有人得知。
龙虎山张家,是可以和北孔齐名的家族,不仅一任天师便有三品官职,是很多官员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他们还有千年的积累。
张氏极重嫡长,钱财、人脉、功法、甚至宝剑,绝大部分只传给继承人一人,其余子嗣分得的不过是九牛一毫。
别说传男不传女,就是男,不是嫡长,很多功法他们也学不到。
这也是张离等人当年很不服气,想要改革的原因。
但张氏能传承至今,便是因为绝大多数东西只交给继承人。
资源集中在嫡长这一脉,这就不免让人想到汉朝的推恩令,此法正与推恩令相反。
当年汉武帝可是凭借此法,润物细无声的解决掉不少藩王权势集中的问题。
但过于注重嫡长法也有问题,比如,想要取而代之,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嫡长。
张留贞当年出事,便是这个原因。
除非他死,不然,别人就休想越过他成为张氏的继承人。
张真人等张子望离去,打坐半天,月上柳梢时,还是起身去了一趟学宫。
他悄悄地来,未曾惊动一人。
张留贞让厨房做了许多好吃的,在院子里款待潘筠和薛韶等人。
这几天都在复习和考试,食堂的饭菜又一日不如一日,他们现在看见肉就跟看见什么似的,一落座就埋头苦吃。
张留贞胃口一般,只喝酒,见他们吃得这么香,不由一笑:“修道要少欲,口腹之欲是最先要戒掉的,但我年年见你们,似乎从未戒过。”
“虽未戒,但我们也克制了,”潘筠立刻解释:“我们可从不暴饮暴食,是吧?”
妙和几人连连点头。
张留贞看着妙和越发圆的小脸蛋,不语。
潘筠:“她这是天生的圆。”
妙和点头。
张留贞笑着摇了摇头,谈起正事:“我怎么听说才开学你就要请假?”
潘筠:“……这样的小事他们也跟你说?”
张留贞:“现在学宫众人眼中,你是我一派的,有我的人过来与我报备,也有不是我的人过来取笑,一来二去,我得到的消息就多了。”
潘筠琢磨了一下,若有所思:“这样说来,你坐在院中,竟然还有对手上门送消息?”
张留贞笑着颔首:“常有的事。”
他把话题拉回来,问道:“清明假期前后各请一天假,你要去作甚?”
潘筠:“扫墓啊”
张留贞静静地看她。
潘筠摊手:“真是去扫墓,骗你是小狗。”
张留贞:“你都第一侯了,还为这样的俗事牵扯?我不信,外面的人就更不会相信了。”
薛韶看了潘筠一眼,代她解释道:“的确是去扫墓,只是墓在倭国。”
潘筠:“都是去岁跟着我到倭国复仇……”
“你们不是没死人吗?”张留贞打断俩人的话,挑眉:“怎么,后来出现了伤亡?”
潘筠轻咳一声,小声道:“是倭国的同盟,我去给人扫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