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权力和利益的追逐,每个人的初衷不一样。
有人把权力和利益当做毕生的理想,我想要有钱,我想要有权,并且享受有钱有权之后的物质巅峰,以及成为人上人之后被追捧被逢迎的感觉。
有人只是把权力和利益当做工具,其实并不太享受权钱带来的享受,而是让权钱成为一种催化剂,用来实现自己其他的理想和信念。
有钱好办事,有权更好办事,但重点是,“办事”。
赵孝骞大约属于后者,活了两辈子,其实对权力的野心并不大,如果真有野心,上辈子也不至于是个社畜牛马,直到穿越前还只是个小小的组长。
这辈子来到大宋,赵孝骞本来也不打算做什么,楚王世子的身份足够他一生富贵安逸,寿终正寝。
不幸的是,他掰手指算了算日子,发现历史上华夏的奇耻大辱靖康之耻,发生的时候自己还没死。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很可能在中老年之时被金人所掳,一把年纪光着身子,在金人蛮夷面前表演牵羊礼。
而他的妻儿家人的命运,自然更是不言而喻。
但凡正常的男人,在提前得知了历史的走向,预知了自己和家人不幸的命运后,若还能忍下这口气,这男人已经没有一点血性,如同被阉割了一般。
赵孝骞正是因为接受不了未来的命运,才不得不发奋图强,以一己之力改变大宋的历史。
他的初衷永远是当一个骄奢淫逸的废物,啥都不干只管啃老享受,只是现实逼得他不得不努力。
可是到了最后,他才发现,有些事情做下去,距离他的初衷已越来越遥远,而且不可能回头了。
因为聚集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为他担着干系的人越来越多,渴望追随他从而得到荣华富贵的人也越来越多。
就算他想回头,撂挑子说不干了,身边的人也不会允许,他们会继续把他架在最高的位子上,逼着他继续干下去,不干不行,你撂挑子怎对得起我们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追随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的大概便是这种情况。
于是,事情终于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莫名其妙地,大宋的皇位对他来说居然触手可及了。
当初出发时的初衷,何曾觊觎过皇位,他的初衷不过是想摆平未来的一切麻烦,然后带着老婆孩子享一辈子的福而已。
拼命想要得到的人,最终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爱要不要的人,却反而唾手可得。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老天很公平,他不会垂怜于权欲熏心,走火入魔的疯子。
他只会眷顾务实做事,心境淡泊的人,哪怕这个人原本只想当个废物。
大庆殿,这座君臣举行朝会的皇宫正殿内,胜利者与失败者难得地同框。
赵孝骞站着,赵佶坐着,赵孝骞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他。二人的周围是一片狼藉的大殿,和被推翻破坏的皇帝龙椅。
如果有画师画下此刻的这一幕,想必一定是一幅流传千古的名画。
“赵孝骞,我输了,我很后悔……”赵佶垂头叹息,脸色灰败。
“后悔不该争这皇位?”赵孝骞好奇问道。
“不,我后悔当初没对你下狠手,早知今日的结果,我不惜代价哪怕被皇兄厌恶排斥,我也誓必将你杀了,无论用任何手段。”
“当不成皇帝,我还能继续当我的端王,至不济我也能活着,可没有除掉你,我连活着都成了奢望,终究是我太年轻,没有意识到后患不除的后果。”
“而你,你也是好样的,先帝猜忌你拥兵过重,小心翼翼地用书信请你回京,而你二话不说交卸了兵权,孤身回了汴京。”
“不得不承认,你这一手玩得很妙,仅凭这个举动,你已瞒过了天下人,让所有人都放下了对你的防备,天下人都夸你是忠臣,就连先帝,对你也是一如既往地宠信重用。”
赵佶哈哈笑了两声,道:“谁能想到,你对燕云边军的掌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根本不需要帅印和调兵公文,仍能调动燕云边军为你出生入死,我有今日之败,就败在低估了你真正的实力。”
赵孝骞怔怔无语。
好吧,失败者最后的总结,确实每句话都很有道理,如果能早点意识到,兴许赵佶不会输得如此惨。
“赵孝骞,你出身宗亲,本就不应该争这皇位,你告诉我,从何时开始,你对皇位有了觊觎之心?是因为我想要,所以你要跟我抢吗?”赵佶平静地问道。
赵孝骞悠悠地道:“很多年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你,确实当了大宋皇帝,但你却十足是个昏君,你骄奢淫逸,劳民伤财,对天下征收苛捐杂税,巧立名目弄什么生辰纲,花石纲……”
“天下民不聊生倒也罢了,偏偏对外软弱得令人发指,辽国衰败,金人崛起,你却选择联金灭辽……”
“最后辽国灭了,但金人的强大却比辽国更甚,你的错误决策,让大宋前门拒虎,后门迎狼,最终大宋被金人打进了汴京国都,亡国了。朝廷不得不迁往临安,北方的国土尽丧于金人之手。”
“赵佶,要不要猜一猜你的命运如何?”赵孝骞突然问道。
赵孝骞嘴里说着故事,赵佶一时竟呆怔不知如何回应。
他说的是做了一个梦,可刚才这一刻,赵佶却依稀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好像赵孝骞说的根本不是梦,而是他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
看着赵佶怔忪的表情,赵孝骞用平静的语气接着道:“在这个梦里,你最后的结局是,金人即将攻破汴京前,你慌慌张张把皇位扔给儿子,自己当太上皇,可金人破城之后,仍将你和儿子掳掠到北方。”
“大宋两位帝王,成了金人的阶下囚,整个国家的奇耻大辱,不仅如此,皇宫里的嫔妃,宫女皆被掳掠,总计数千人,她们原本应该被男人保护,可最后却不得不日夜遭受金人的糟践凌辱。”
“赵佶,你若当了皇帝,大宋便是这般下场,所以,你该明白我为何有了夺位之心吧?我当不当皇帝无所谓,重要的是,绝不能让你这样的祸害当皇帝。”
“你只享受皇位带给你的尊贵地位,奢靡生活,却从不承担皇帝该有的责任。”
“战略战术不行,治国治民不行,内政不行,外交不行,战争也不行,你这种样样稀松的人当了皇帝,绝对是大宋江山的毒瘤。”
毫不留情的一番话,说得赵佶脸色惨白,身躯微颤。
良久,赵佶颤抖着嘴唇问道:“你说的,是……梦吗?”
赵孝骞平静地道:“你可以认为是事实,因为这个梦确实非常真实,真实到我在梦里都痛心疾首,恨不能把你千刀万剐。”
赵佶垂睑不语,他知道,赵孝骞说的是不是梦,其实已不重要了。
今日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我……还能活命吗?”赵佶语气平静地问道。
赵孝骞眼神闪动,讳莫如深地拍了拍他的肩,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大庆殿。
赵佶盯着他走出大殿的背影,语气突然变得焦急起来:“赵孝骞,我还能活命吗?”
“我愿向你称臣,愿做你的臣子,我……我可以不当亲王,贬为庶民亦可!我……我是神宗先帝的血脉,刑不上士大夫,况乎皇子亲王!赵孝骞,我不能死,你若杀我,必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赵孝骞没有转身回头,脚步依然坚定有力。
身后传来赵佶恐惧的痛哭声,赵孝骞嘴角却噙着一丝冷笑与漠然。
走出大殿,陈守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赵孝骞淡淡地道:“命人将赵佶和曾布关入冰井务,四周重兵把守,若无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顿了顿,陈守忍不住道:“世子不会真放赵佶一条活路吧?世子,此人不可留!”
赵孝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陈守顿时会意,笑道:“末将明白了,世子登基之后,末将会把事情办得妥当利落。”
赵孝骞沉默片刻,道:“陈守,这些脏活以后交给刘单去办,他比较合适。从今后,无数人的眼睛都将盯着你和我,所以咱们都要干干净净的。”
“是。末将会把世子的意思告诉刘单。”
大庆殿外,空旷的广场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披甲将士,全都是燕云边军。
见赵孝骞缓步走下白玉石阶,数万将士突然面朝赵孝骞双膝跪拜,异口同声齐喝:“拜见成王殿下!”
整齐的甲叶撞击声,带着几分肃杀之气,皇宫上空的风云都仿佛急速涌动起来,天地低吟震动。
赵孝骞站在石阶前,环视面前的数万燕云边军将士,神情沉穆地点了点头,然后抬手一挥袍袖。
一名将领高声喝令:“殿下有令,全军——起!”
数万将士动作统一地站起了身。
赵孝骞深吸了口气,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感受到什么是“天地一人”,什么是“江山共主”。
大宋江山,真的改天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