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远真的没想到,这个女人,在死里逃生刚醒来后,第一句问的,居然是这个。
少年走出房间,姚奶站在走廊尽头处等着,李追远走了过去。
“小姑爷,请。”
姚奶对着身侧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李追远走了进去,里头就一张桌子,桌上俩凉菜,三热菜外加一个冬瓜汤,配一副碗筷。
仓促之间,不可能准备出什么席面,都是家常菜,很干净,而且刻意做了摆盘。
姚奶没进来,直接离开了。
这意思是要让少年一个人吃。
李追远先前说过,太生分的话他会不自在,但姚奶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带着一家人陪小姑爷一同吃饭的场面,她无法按照小姑爷的要求显得不生分眼下这种,倒算是不是方法的方法。
姚奶一家人在另一个房间里吃饭,李追远还听到了姚奶俩孙子问今天为什么要换地方吃,姚奶没理会,只是不断叮嘱俩孙子待会儿要注意的事项。
姚念恩只顾着扒饭。
他媳妇儿忍不住询问那少年是不是有大来头?
姚念恩伸手去捅自家媳妇儿。
媳妇儿反问他捅自己干嘛。
姚奶说,自打你入门,虽没让你过上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但也没让你真的操劳什么,更没让你钱磨子压手过。
话说了一半就止住了,余下的不用再说,媳妇儿规矩地低头吃饭。
她弟当年念书的钱和找工作走关系的礼,包括她父母看病的钱,都是婆婆主动提出来承担的,在这个家里,只要婆婆板起脸来,她是真没对视的勇气。
但姚奶知道,她以前的日子是靠大小姐,她儿子能健康活到现在还能给自己生出俩孙子,也是靠大小姐。
李追远这边还在吃的时候,外头的姚奶就
带着俩孙子在走廊处候着了。
俩孙子还没吃饱就被奶奶带下了桌,但他们父母在奶奶面前都一向乖顺,这俩小子也不敢嘟囔不满。
李追远不喜欢这种礼数,但老人家受过柳玉梅恩惠,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更想以此来回味,自己若不配合,反而会让老人觉得无比遗憾。
少年吃完了,稍微用力放下了筷子姚奶听到这动静,缓步走到门口:
“小姑爷,我带我家俩小的,来给您磕个头。”
“那正式见见。”
俩孙子被招手领了进来。
姚奶的手按在俩孙子后脖颈上,示意他们跪下行礼,没等他们身子下去,李追远就主动离开座位,走到他们面前,询问他们上几年级了,期末考试成绩如何。
这反倒让姚奶没办法再让孩子跪下去了。
俩孩子不怯生,主要是李追远也不比他们大多少,都笑着做了回答。
李追远:“要好好念书。”
姚奶:“这俩小子皮是皮得很,但念书上的事,真不用他们爸妈操心的。”
说起这事,姚奶嘴角有些压不住。
一家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小辈进学还顺利,俩孩子差两岁,差一个年级,但都是各自
班上的班长。
正式见了面,得给见面礼的。
可李追远尴尬就尴尬在这里,他不像柳玉梅那样,随手就能摘下一枚玉扳指送人。
他身上的挂件儿倒是不少,但都基本属于凶物,得靠他压着,不适合送人所以,他先前才特意开了个头,做铺垫。
李追远:“这样吧,以后每季我都会让人寄一套教辅资料过来,我自己编的,叫《追远密卷》。”
俩孙子:“…”
姚奶:“还不快谢谢小姑爷。”
俩孙子心里那叫一个膈应,脸上的笑容敛去,心里嘀咕着:
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人啊,见面送人卷子的?
“谢谢小姑爷。”
“谢谢小姑爷。”
姚奶:“都回去吧。”
俩孙子闻言,立刻转身离开房间,生怕再待下去礼物还要加码。
李追远在桌边坐下,示意姚奶也坐,姚奶应了一声,在对面很是拘谨地坐了个椅子边缘。
“真是谢谢小姑爷了。”
“替我对孩子们说声抱歉,是我手头没准备
好。”
“不,大奶奶跟我说过,小姑爷您是文曲星下凡,是状元哩,您送的这是文气儿,是俩孩子不懂事。”
柳奶奶,真是什么都和你说。
李追远:“这些日子,洛阳这边江湖上不安静,你最近和家里人,暂时不要出门。”
姚奶:“是,我会吩咐下去的。”
按理说,点灯走江后,是不能再受家里庇护与支持的,要不然就会遭反噬。
所以,但凡家里有点底蕴的,都会在家族子弟点灯前,就做好财产切割,类似于分家,
甚至是逐出家门、
族谱、宗门。
赵毅当初点灯前,赵家就是这么安排的。
而李追远之所以敢将陈曦鸢带到这里来求救治,也是因为姚奶早就不是柳家人了。
她是被撕了契、逐出柳家的。
就是现在帮柳玉梅做衣服,柳玉梅也是该给钱给钱、该赠礼赠礼。
姚奶之所以还称柳玉梅为大小姐,称李追远为小姑爷,是因为在她心里,仍认过去的那段情分。
但从法理上来讲,她并不是柳家的属下,且柳玉梅也没提前指派她来帮少年走江,这洛
阳之地,是江水自己推动的,这旅馆小巷子,也是李追远自己随机碰到的。
故而,请姚奶帮忙,并不算犯忌讳。
退一万步说,真要算因果,这因果也担不到柳家头上。
江水推动下,潘子、雷子与梁军住的医院,就在这巷子对面。
李追远怀疑,医院病房里菌子中毒的那伙人中,应该有一片浪花是属于陈曦鸢的。
凌晨汤馆里的自己,巷子里住着的姚奶一家,都是江水为陈曦鸢准备的。
龙王门庭的“庇护”,保佑着陈曦鸢渡过这
次大劫。
这应该就是柳奶奶所说的“灵”。
是一代代先祖披荆斩棘,为天道镇压江湖所积攒下来的香火情,亦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最好显化。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因为他的“前人”,不光没栽树,还差点把林子给烧了。
又寒暄了一番后,李追远起身离桌。
“小姑爷,我已让念恩帮您重新安排…”
“我开了房了,我有地方睡。”
“是,那就不打扰小姑爷歇息了。”
等姚奶离开后,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里有卫生间,洗手池下面放着木盆、塑料盆、橡皮管子,以及八个满满的热水瓶。
李追远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顺便将脏衣服简单搓洗后挂晾。
刚到太爷家时,脏衣服都是刘姨拿下去洗,后来李追远就会在洗澡时,顺手将脏衣服搓了晾晒,刘姨就帮忙收衣服,折叠好放淋浴间里。
敲门声传来,是客房服务。
姚奶的儿媳妇,送来了一份果盘。
都是应季的水果,洗得很干净,还被擦拭过水珠。
吃了一根香蕉后,李追远躺上床,闭眼,
开始睡觉。
凌晨三点多,李追远醒来。
按照他的作息,应该再睡两个半小时,提前苏醒,是因为少年感应到自己的封禁符,落下了。
少年下了床,推开门,走到姚奶的工作间。
“哆哆哆。”
敲门后,接了句:“是我。’
里面传来陈曦鸢的声音:“请进。”
声音带上了点清冷,应该是意识彻底清醒过来了。
李追远打开门,走了进去。
陈曦鸢不再躺在桌板上,而是靠窗站着。
身上的伤势以及刚接筋续脉的治疗,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好。
她现在可谓处于苏醒后,身体最虚弱的状态。
但她的习惯,不允许让她躺在案板上见客。
陈曦鸢目光清澈,看着走进来的少年,开口道“在汤馆能遇到你可以说是巧合,但在博物馆里还能遇到你,就绝不会是巧合,你是江湖上的人?’
“嗯。”
李追远走到热水瓶旁,想倒杯水,发现热水瓶空了。
离开时,他记得是满的。
她失血过多,容易口渴。
李追远:“我再给你打瓶热水?”
陈曦鸢:“好。”
“要茶叶么?没什么好茶叶,凑合喝喝。”
“都可以,谢谢。”
“不客气。”
李追远提着热水瓶再次打开门,停下脚步,而后又往后倒退了两步,伸手打开旁边的一间古色古香的衣柜。
设计很巧妙,里面是一间很干净的小厕所,点着香薰。
姚奶每个月都要在这里闭关几天做衣服,她不允许家里人来打扰,自己也不会出去。
李追远:“卫生间在这里,你用吧。”
陈曦鸢:“好。”
李追远出去打水了,他房间里热水瓶倒是没用完,但已经温了。
开水房在旅馆柜台对面,房钱便宜,就别再奢望什么其它服务了,打开水是要收钱的。
老板姚念恩今儿个没睡在板凳拼成的床上,而是下颚抵在柜台上,应该是强撑着不睡觉,但没撑住。
结果这呼噜打得,和柜台形成了共振,动静更大了。
他倒不是在盯着人打开水,应该是受了姚奶的吩咐,让他今晚别睡,时刻盯着需要。
李追远原本不想打扰他的,自己“偷”打一壶开水。
但这上面,有个小巧的布置少年发现了,却也只能拨下去开水向下流出的同时,类似汽笛的声音响起:“嘀”
姚念恩醒了,见是李追远后,马上起身道:
“您歇着,我来。”
“不用,快打好了。”
李追远将水瓶塞堵上,走到柜台边,指了指茶罐:“能给我点茶叶么?’
“有,有有!
姚念恩没拿柜台上的,而是低下头,打开里头抽屉,取准备好的好茶叶“就用柜台上的吧,不是我喝的,给别人喝的,太好的也浪费。’
“这··”姚念恩愣了一下,“可是我娘……”
“就这样吧,谢谢,算房费里。”
李追远指了指茶叶以及水瓶。
“哪能啊,您是贵客。”
“你继续睡吧,打扰了。”
“您慢走,我帮您提进去吧?”
“不用。”
李追远走回去途中,先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果盘里剩下的两根香蕉取上,再走到工作间门口。
推门而入,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少年将东西放下后,退出了房间。
过了会儿,少年再次进入,陈曦鸢出现在了房间里。
李追远开始泡茶,自己一杯,递给对方一杯。
顺便,李追远又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香蕉:
“吃两根香蕉吧。”
陈曦鸢接过香蕉,很是惊讶地看着少年,问道:
“你的心思,这么细的么?”
“你一直没进食,香蕉消化快有助于补充体力,怎么了?”
“哦,没什么。”
心思细是必然的,因为昨天为了让瓜田里的老奶奶开心,李追远亲自给陈曦鸢喂了黄连素。
陈曦鸢一口茶,一口香蕉,一杯茶下去后,两根香蕉也被吃完。
女人放下茶杯,说道:“吃完后,感觉更饿了。’
李追远:“恢复得不错。”
少年看出来了,女人身上有股特殊的波动,这意味着她完全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域小小地展开,以加速自己的伤势恢复。
陈曦鸢的目光,再次落到李追远身上。
“有件事,我想问你。”
“可以,除了私人问题。”
“呵,谁会在这时候问你私人问题?
李追远点点头,这是自己说的梦话不记得了。
“你仅仅是江湖人士么?”
“你可以问得更直接点。”
“你点过灯么?”
“我在江上。”
“你是拜的别人?”
“不是。”
“那就是自己点的灯,和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
“我的错。”
陈曦鸢对李追远伸出手。
李追远知道她要做什么,坐在那里,没避。
女人的手,在少年肩膀上捏了捏,又在胸膛上摸了摸。
昨天在汤馆里,她摸过少年的脸,但那只是为了摸脸而摸脸,除了想摸外,没别的意思。
这次,她是在探查少年是否练过武。
陈曦鸢:“你没病吧?’
李追远:“身上没病。’
陈曦鸢:“你身体底子非常好,却没练武就点灯走江?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你完全可以再等等的,真的,太可惜了,也太不理智了。’
李追远:“遇到点意外。”
陈曦鸢:“有人故意坑害你?”
李追远:“嗯。”
陈曦鸢:“呵,你救了我一命,那我也还你一命,那个坑害你的人,我会负责帮你··”
李追远立刻打断道:“是你先救了我,我再救了你,我们两不相欠。”
陈曦鸢:“我那哪里是救了你,你能出现在那里,说明你根本就不需要我救,是我当时脑子不清醒。”
李追远:“论心不论迹。”
陈曦鸢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那我岂不是太占你便宜了?这不是我的风格,我欠了你,就得补偿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补偿?”
李追远:“可以么?”
陈曦鸢:“别客气。”
李追远:“接下来,等你伤恢复到一定程度后,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听我的话,我想利用你。”
陈曦鸢眨了眨眼。
李追远回以微笑。
陈曦鸢:“小弟弟,我很好奇,你年纪这么小,是怎么和我走同一道浪的?”
李追远:“这件事,我也很好奇。”
陈曦鸢:“放心吧,等姐姐把伤养好,在这一浪里,姐姐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姐姐说到做到。
她的手,还停留在少年胸口,没有走。
李追远抬起手,抓住女人的手腕。
抓住的瞬间,少年就感知到自己手掌失去了知觉。
域还在,只准她摸自己,自己却不能主动触碰她。
陈曦鸢:“抱歉,抱歉,小弟弟,下次你想对姐姐动手动脚,要提前跟姐姐说。”
少年的手,恢复了知觉。
李追远:“你好像理解错了一件事。”
陈曦鸢:“嗯?”
李追远:“你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都是因为我。”
陈曦鸢:“我知道啊,是你把我带到这里,请高手帮我续了筋脉,这手艺真是没得说,我刚刚内视检查时,都被惊讶到了。”
李追远:“博物馆里的大阵,为什么会在你处于下风时开始坍塌,为什么会在你命悬一线
时,下方格子就裂开了?为什么你能轻松穿过那一个个格子,追杀你的人却只能一个个强行破开?”
陈曦鸢闻言,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
她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盯着少年。
“都是你做的?”
“你当然也可以认为是自己福大命大。
“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救我?”
“嗯。”
“为什么?”
“我说了,我想要利用你。”
陈曦鸢正色道:“我不会帮虞家。”
哪怕那帮人以自己帮虞家助纣为虐为借口,要杀自己,陈曦鸢都不会真的去帮虞家,她也不想去和虞家扯上什么关系。
李追远:“我也不是在帮虞家。”
陈曦鸢:“可你昨天进了那座博物馆,既然你不在那边,那你就应该是站在虞家那边。”
李追远:“你也不在那边,那你是在帮虞家么?’
陈曦鸢:“我是失误,踩进了坑,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是?”
李追远:“那个坑,也算是我挖的。”
“什么意思?”
“我想让虞家认为我是站他们那边的,我想洗黑自己,这样就能混进虞家,到时候覆灭虞家时,就可以里应外合。”
“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因为那是龙王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江湖上的长辈们,就要出手了,我们这些走江的小辈,至多也就是进去扫一下尾,做一下清理。”
李追远:“你差点死了。”
陈曦鸢:“我…”
李追远:“现在想杀你的,可不是虞家,信不信你现在走到外面去,将气息泄露出来,立刻就会有洛阳附近的人过来杀你?”
陈曦鸢:“你是在威胁我么?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把我丢出去?”
接下来,二人异口异声同时道:
李追远:“我不屑于这么做。”
陈曦鸢:“威胁的话,我答应。”
二人都沉默了。
李追远:“我虽不屑于这么做,但逼不得已下,还是会不得不这么做。”
陈曦鸢:“那我答应你。”
少年觉得,她没那么好沟通,却又挺好说话的。
陈曦鸢:“你知道么,这还是我自点灯走江以来,第一次和人联手。’
李追远:“看出来了。”
陈曦鸢:“那你呢?”
李追远:“我也很少。”
陈曦鸢:“那这次你为什么选择要与我联手?”
李追远:“你实力强。”
陈曦鸢笑了。
李追远:“还容易哄骗。”
陈曦鸢不笑了。
李追远:“还有什么话需要对我说么?”
陈曦鸢:“你还想说什么话?”
李追远站起身,道:“那你继续休息吧,争
取早点恢复。
陈曦鸢:“好。”
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外头天还是黑的,少年没躺回床上,只是在床边静坐。
十分钟后,少年再次走出房间,来到工作间门口。
推门时,里头被反锁了。
少年指尖轻弹了一下,里面门把手上裹着的丝线全部弹开。
打开门,走进来,里面没人。
伸手将衣柜拉开,卫生间里也没人她走了。
“老板,一碗肉汤,一份饼丝,打包带走。”
“姑娘,你来啦哟哟哟!”
橱窗里的老板高亢地叫了起来,因为老板娘的手掐在了他腰软肉上。
不过,老板娘还是对陈曦鸢道:“姑娘你先坐一会儿,汤快好了,我待会儿给你打包拿出来。”
老板娘只对自家男人生气,对这姑娘倒是没什么恶感。
主要是姑娘长得太漂亮,肯定看不上自家这个头顶发量和床上时间都在变少的主儿。
陈曦鸢在一张小桌旁坐下,开始等。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后头传来:
“一碗肉汤,一份肉丸,两瓶海碧;还有,她这份也不打包了,我们在这里吃。”
陈曦鸢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出现在这里的少年。
李追远在她对面坐下,从筷桶里拿出两双筷子,一双递给她。
“你伤很重,不该一个人出来,想吃的话,刚刚可以让我帮你打包回旅馆。”
陈曦鸢:“小弟弟,你不该跟出来。”
李追远拿起桌上的开瓶器,打开了两瓶海碧,往里头插入吸管后,自己喝了一口,道“我
也饿了。”
陈曦鸢站起身,准备离开。
李追远:“我虽然没练武,但跑步还可以,现在的你,不见得能跑得过我。”
陈曦鸢伸手去掐少年的脖子。
李追远将手中一双筷子竖起,卡住对方二指之间,沉声道:
“镇!”
“砰。”
陈曦鸢身体一颤,手掌被少年以筷子压在了小桌上她的域现在无法离开身体太远,只要不直接接触,问题就不大。
李追远:“坐下来,好好喝汤吧。”
陈曦鸢坐了下来,少年将筷子挪开。
“汤来了!”
老板娘将两碗汤和配菜端了上来。
陈曦鸢:“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李追远拿起桌上的调料罐,给自己碗里头添了些盐和辣子,说道:“刚端上来还没开始吃,走什么走。”
陈曦鸢:“我清醒后对自己身体内视时,发现我体内被人布置了一处阵法法纹,应该是昨天在博物馆里我逃出来途中,被人打上去的。
在我不清醒时,域无法展开时,这处法纹很难被发现。
但当我苏醒后,将域打开疗伤时,这处法纹也被激活了。
现在的我,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抹去体内的这道法纹。
我的位置,已经暴露。
他们很快就会来追杀我,你和我在一起,你也会死。
她的离开,是不希望牵连到少年。
李追远用筷子搅了搅了汤碗里的肉,让调料散开,随后,少年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觉得还是有点淡,就又伸手去拿盐罐,顺便说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之前救治你时,就发现了你体内的这道法纹?”
陈曦鸢:“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去除掉它?也是,这法纹很精妙,你也无能为力吧。”
李追远:“是很精妙,但想去除不难。”
少年觉得,大概是受先入为主的印象所影响,面前的年轻女人,总是对自己的实力,不是那么自信。
陈曦鸢:“那你为什么不去除?”
李追远:“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你知道么,有能力在你身上偷偷打上阵法法纹的人,他其实有更充裕更好的选择,在你身上留下更为明显的标记,引得更多人能去追杀你。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想背着其他人,偷偷地猎杀你。
他想吃独食。”
陈曦鸢:“你是在,故意等他上门?’
李追远:“嗯。”
陈曦鸢:“你知道他是谁?’
李追远:“知道,因为这世上阵法水平能达到这种造诣的,并不算多。”
陈曦鸢:“那你和他有仇?”
李追远:“嗯,我有两件东西,在他身上。”
陈曦鸢:“他偷了你东西?”
李追远:“不是,而是那两件东西未来的主人,会是我。’
陈曦鸢明白过来了,拿起筷子,在自己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肉,送到少年碗里,问道:
“小弟弟,你很穷么?”
李追远点了点头“你点灯走江,家里不能给你太多支撑?”
李追远再次点了点头。
少年知道,龙王家出身的,一般不会死盯
着“杀人夺宝”这种事。
因为他们点灯走江前,家族就会给他们配给好最适合他们的器具,压根不用为这种事而犯愁。
陈曦鸢叹了口气,道:
“我终于理解了,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要去当上门女婿。’
李追远觉得这碗汤里,盐又加多了。
陈曦鸢继续道:“我听长辈们讲过,他们说,江湖草莽起家不易,有时难免会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长辈们教导过我,叫我以后行走江湖时,不要瞧不起他们,因为我是含着金汤匙的,没资格自上而下看低他们。”
李追远:“你家教真好。”
陈曦鸢:“小弟弟,我知道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如果这一浪我能活下来,我点灯前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可以分你一半。
这样你就可以取消婚约,不用当上门女婿了。”
李追远:“谢谢。”
“不客气!”短暂的眼眸泛光后,陈曦鸢情绪又低落下来,“但我大概率是活不下去的,你知道么,那天在博物馆里出现的他们,仅仅是他们,但事实上,他们每个人身边,都有一群拜他们一起走江的手下。
很多手下,都是他们家族提前为他们培育选择好的强者。
所以,小弟弟,你要等的人,应该不会一个人来。”
李追远:“哦。”
陈曦鸢:“但我不理解,他为什么想单独杀我?”
彼此都知道对方家世,杀人夺宝这种事,用在面前小弟弟身上,很正常,但用在对方身上,就明显不对劲了。
陈曦鸢晃了晃手中的笛子,她身上,除了这个外,也没其它值得被看上眼的东西。
李追远知道是为什么。
对方想要行险招,尝试将域入阵,以促成自身阵法水平的新突破。
一般是受了刺激,才会孤注一掷,进行这种无视风险的尝试。
而自己,正是刺激对方的那个人。
这时,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特殊韵律,普通人的精神意识无法察觉。
“出来吧,去马路上,我不想伤及普通人。”
陈曦鸢第一反应,是掏钱付账。
但她身上的衣服被姚奶换过了,钱不在这里。
李追远拿出钱,放在桌上,当结账。
陈曦鸢:“唉,小弟弟,现在我不光欠你一条命,还欠你一笔钱了。”
李追远:“主次有点颠倒了。”
二人起身,走出了汤馆。
虽然是同样的步频,但陈曦鸢走在前面,李追远走在后面,因为她腿长。
走在前面的陈曦鸢将自己的笛子递向身后的少年:
“去海南五指山,犀角峰上吹响这笛子,会有大鸟过来带你去我的外邸,里头都是我的东西,你拿去赔那家的彩礼钱吧。”
李追远将笛子推了回去,道:“一家可不够。”
“什么,小弟弟,你不止上门了一家?”
静谧的马路上,白发青年站在那里,身后立着三道黑影。
在白发青年身旁,还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赵毅。
赵毅身后,站着梁家姐妹。
白发青年对赵毅道:“辛苦你了,毅兄,愿意陪我来一趟。”
赵毅语气里带着三分义气、三分欣赏、三分友谊以及一分恰到好处地趋炎附势:
“陆兄,你我之间,这般客气,就生分了。”
陆轩点点头:“是我错了。”
赵毅:“兄弟我,就提前恭祝陆兄一除竞者,二得阵法突破!”
陆轩:“借毅兄吉言。”
随即,二人看见对面走过来的人。
陆轩笑道:“她来了。”
赵毅也笑道:“是啊,他来了。”
陈曦鸢站定,看着前方的来人,正准备说话。
却看见少年走到她前面,将她放在了身
像是上次虞家的人来到汤馆时,她站在了少年的身前。
陆轩看着李追远:“我那日见你很有天赋,闲散于江湖实在是太过浪费,我允你拜我,入我陆家门第,随我一同走江,分润机缘功德!”
李追远:“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动手吧。”
陆轩露出一抹微笑:“毅兄看见了么,真是个狂妄的小子啊。”
赵毅附和道:
“是啊,这蠢货,简直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