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立刻躬身应下:“是,娘娘。”
菡萏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就知道,娘娘绝不会真的忽略掉任何一丝潜在的风险,哪怕那风险看似微不足道。
沈知念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明净高远的秋日晴空。阳光洒在她华美的宫装上,珠翠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沈南乔……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尘埃,吹开便是。
但她容不得半点尘埃,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碍眼。查清楚,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图个清净罢了。
她真正的心力,要放在那盘更大的棋局之上!
林修的书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俊朗却略显苍白的侧脸。
他手中捏着刚派心腹从隐秘渠道取回的匣子,指尖灵活地挑开锁扣,抽出里面的信笺。
沈南乔的字迹映入眼帘,带着强烈的恨意与孤注一掷的依赖。
字字句句都在控诉,沈知念的假作大度和视她如尘埃,诉说着沈茂学严令她敬重沈知念的锥心屈辱。
最后,是将身心、性命皆系于他身的卑微托付。
林修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很好……”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上沈南乔的名字,仿佛在摩挲一枚即将发挥关键作用的棋子:“一切都在按预期发展。”
沈南乔对宸贵妃的恨意,已如淬毒的藤蔓,深深扎根,缠绕入骨!
这正是他想要的。
这滔天的恨意,将成为刺向沈知念最锋利的武器!
只要沈南乔一步步靠近宸贵妃,博取那毒妇一丝的松懈和信任,他的计划便成功了大半!
林修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翻涌着刻骨的阴鸷与不甘。
宸贵妃!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
自从她入宫得宠,他的家族便处处受制。
父亲在朝堂上屡遭针对,许多原本唾手可得的利益,被生生斩断,家族声望隐隐有下滑之势。
连他那向来老谋深算的父亲,对着宸贵妃的步步紧逼,竟也有些束手无策之感。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沈知念……”
林修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你加诸于我家的羞辱与阻碍,我定要你百倍偿还!”
“待你从云端跌落,粉身碎骨之时,父亲便会明白,谁才是真正能重振门楣的人!”
他要向父亲证明,他绝非池中之物!
胸中的复仇之火,让林修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随即又因风寒未愈而一阵低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眼中算计的光芒更盛。
沈南乔这颗棋子,已经成功被他利用了。但还需要继续维护,才能发挥最大效用。
不能让她在孤军奋战中冷了心,或者生出别的枝节。
看来得找个时间去陆府一趟了。
如此才能让她更加死心塌地。
温言软语,加上对未来长相厮守的许诺,是对付沈南乔那种沉浸在情爱幻想中的女人,最有效的武器!
就在林修沉浸于谋划之际,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夫君?”
是林菀温婉的声音。
林修眼神一凛,迅速将信笺塞回匣子,飞快地藏入书案最底层的暗格。
待他抬起头时,脸上已换上了带着几分病容的温和:“进来吧,菀娘。”
门被推开,林菀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家常的粉色袄裙,脂粉未施,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暖黄的烛光映着她温婉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
“夫君,该喝药了。”
林菀将药碗轻轻放在书案上,避开那些摊开的公文,柔声道:“今日感觉可好些了?风寒入体最是磨人,夫君千万要保重身子。”
说这话的时候,她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想去探林修的额头,动作里满是关切。
看着妻子眼底纯粹的担忧和温柔,林修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
菀娘待他始终如一,温婉体贴,毫无保留。
而他……却为了那见不得光的计划,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利用另一个女人的感情,甚至不惜自伤身体欺骗她。
愧意在林修眼底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劳烦菀娘了。”
林修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微微侧头避开了林菀探来的手,顺势端起药碗,掩饰住那丝不自然:“喝了药感觉松快些了,只是还有些乏力。不打紧。”
苦涩的药汁入口,灼烧着喉咙,也仿佛在灼烧着他心底那点微弱的愧疚。
林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坚定之色。
为了家族,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为了扳倒那个权倾后宫的宸贵妃,他必须走下去!
沈南乔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他不能放弃。
至于菀娘……
林修的目光落在妻子温顺的眉眼上。
她是他的结发妻子,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无论外面如何,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待他功成之日,定会加倍补偿她的委屈。她会是他唯一的,永远尊贵的正妻!
“菀娘放心。”
林修放下药碗,对林菀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带着病弱的苍白:“为夫会尽快好起来的,不会让你担心太久。”
林菀看着他喝下药,脸上终于露出些许宽慰的笑容,柔声道:“那就好。”
“夜深了,夫君喝了药就早些歇息吧,莫要再劳神看这些公文了。”
林修温声道:“好,听菀娘的。”
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书案下,那个隐藏着秘密的暗格。
陆府之行,必须尽快安排。安抚好沈南乔,他的棋局才能继续落子。
林菀回以一个温婉得体的浅笑,体贴地替林修拢了拢肩上微敞的外袍,指尖触到他衣料下略显单薄的肩膀,动作轻柔。
她微微福身,姿态无可挑剔:“那妾身先告退了,夫君早些歇息。”
“嗯,菀娘也早些歇息。”
林修目送着她。
林菀端起空了的药碗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一声“吱呀”,将内外仿佛隔绝成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