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狱中的众人皆是尴尬了一瞬。
他们可没有忘记,淮阳侯是新廷尉,这里是廷尉寺。
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有烧起来,他们这些属下就要抢先放火烧过去?
委实有点过于彪悍了。
“你可去确认过了?”
樊音点了点头,“是,蒋嫣千真万确是在楚府做舞姬,也的确是因为美貌被楚公子楚翎瞧中,给他做了侍妾。”
樊驸马常年在外探宝,多宝阁的大部分事务都是他来打理的。
他并非心无城府之人,又岂可能信蒋嫣的一面之词?
“这长安城中侯爷并不少,淮阳侯这个靠山,可不算可靠?陈山海又是怎么回事?”周昭继续问道。
樊音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心思,索性将自己知晓的都说了出来。
“淮阳侯乃三公九卿之一,如今更是廷尉。其子赵易舟是丞相最看好的弟子,且谁都知晓,他是陛下给下一任天子留下的未来重臣;这不是一座靠山,而是两座。还是一座两代都不会垮塌的靠山。
陈山海是丞相族人,他的出现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周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
侯府勋贵的确是有很多,但老子英雄儿狗熊的比比皆是,像当初的周家,就是因为有周晏方才那般炫目,周不害是前朝旧臣不错,但是周晏是新朝可以预见的肱骨之臣。
如今的淮阳侯府,同当年的廷尉周氏,是一样的。
周昭心中千回百转,樊音是会赚钱,也将多宝阁管得很好,但到底不懂世家的弯弯绕绕。
虽然都姓陈,但宗族大了,并非是所有人都是同一个立场。
陈山海可代表不了陈丞相,他明明白白的是三皇子的走狗,这一点当初陈山海的父亲陈敖派了严君羽前去夺宝,对阿晃痛下杀手的时候,就可以说是明牌了。
那么究竟是陈丞相同淮阳侯皆是三皇子党?
还是陈山海扯了虎皮做大旗?
常左平双手背在身后,他注意着周昭的眼神,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眸。
案子到如今不光是牵扯到了赵廷尉,还将丞相也卷入了其中,现场简直就是落针可闻。
常左平想着,打破了寂静,直接开口又将问话拉回了案子本身上,“所以樊音设局陷害樊黎深,昌荣杀害那三名无辜女子,你们可认罪?”
樊音颓然地点头应是。
那边的昌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想起方才在廷尉寺被踩时说的那些话,同承认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冷哼了一声,“我是按照樊音的安排,去杀的。不过是几个没长脑子的蠢女人罢了,那么容易被骗,活在世上也迟早要苦死,我不过是让她们早死早超生。”
“赤玉同麻雀也是你们安排的?”
昌荣摆烂地坐在地上,嘲笑地看向了樊黎深。
“那可不是,樊小公子的腰封都可以装一屋子,他最喜欢穿红,那条密密麻麻坠着赤玉的,前几日我还见他用过。我抠掉一颗,他怕是半年都不会发现。
我还以为你是鹊巢鸠占,没有想到还真是天生富贵命呀!
不过想杀你的估摸着不止一个两个,等若是死在了我前头,可等我一等,我带着少东主你闯荡地府。”
昌荣说着,哈哈笑了出声。
“麻雀的话,那是我特意准备的。那鸟儿腿上的金环,如今就在你的库房里藏着。”
他说着,对上了樊黎深那双清澈的猫眼。
昌荣突然像是被灼伤了一般低下头去,再也不言语了。
常左平不以为意,他冲着闵藏枝问道,“犯人已经认罪,后续由你来结案。”
他说着睨了周昭一眼,扔下了一句话,“别丢了廷尉寺的脸。”
然后双手背在身后,咚咚咚的就离开了。
周昭心头一暖,常左平显然猜到了她同苏长缨在查旁的大事,且另有安排,所以才快刀斩乱麻的将她从这个案子中腾出手来。
他感觉到了,长安城要有大事发生了。
她心中对凶手本有揣测,如今听了樊音的话,更是肯定了几分。
见周昭要走,樊黎深亦是扭头跟了出去,她抬脚刚走一步,便听到身后樊音的声音响起,“少东主,要好好活着。”
樊黎深没有回头看他,快步地离开了大狱。
出来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刺得樊黎深几乎落下泪来。
不远处墙角的梅花树上不知何时打上了花骨朵儿,在一片枯黄的北地寒冬里,添了一抹亮色。
就好似她如今的心情一样。
樊黎深看向了前方的周昭同阿晃,“对不起,浪费了你们的好意,不过你们是怎么知晓……”
她是女子的事情,从未对其他人说过,即便当年同周昭要好,他也没有提,不是要刻意隐瞒,是她当年孩子心性,根本就没有在意过男女。
周昭回过头,笑着冲着樊黎深招了招手。
樊黎深小跑上前,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我是廷尉寺官员,阿晃是仵作,如果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那我们还查什么案呢?”
樊黎深一愣,“那你们……”
“就算是朋友,也没有必要事无巨细的刨根问底。你既然要扮公子,那定是有自己的隐情。先前我同阿晃摇头,是因为我们有办法帮你证明清白,你无须被迫说出自己的秘密。
你想说的时候再说,这才是我们的本意,又岂是浪费?”
樊黎深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她胡乱的用手擦着眼睛,“阿昭,阿晃,我太没用了,总是给你们添麻烦。我连想都没有想到多宝阁上去。”
周昭看着樊黎深。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你也没有给我们添麻烦,我同阿晃是拿俸禄查案,这本就是我们所擅长的。黎深也有自己擅长的事,也有自己的好,不必妄自菲薄。”
她想着,顿了顿,“多宝阁的话,你最好是早做打算。若是你需要,可以借着阿晃同长缨的势。”
樊黎深抬起眸来,看向了周昭,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目光逐渐坚定。
“我拿多宝阁,换阿爹活下来,可以吗?我把多宝阁献给陛下,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阿爹活下来。”
周昭眸光一转,摇了摇头,“我不知晓,但若是想,可以去试试。”
廷尉寺查案遵循九章律,但对于一个帝国而言,没有什么可以凌驾在天子的意志之上。
她看得出来,樊黎深已经振作了起来,并且心中有了决断,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一定会去试的。
周昭说着,给了阿晃一个眼神,阿晃的斗笠点了点,走到了樊黎深的身边。
周昭没有停留,一个闪身,离开了廷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