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小说
宇文珏亲自护送乔念一行返回医馆,马车辘辘行驶在棠京的街道上。
车厢内气氛微妙,宇文珏的目光落在对面沉静如水的乔念身上,心思活络。
“乔姑娘,”他率先开口,声音温润如常,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今日之事,足见姑娘胆识过人,智计无双。若非姑娘当机立断,萧将军怕是还要在二弟府上多受些波折。”
他顿了顿,观察着乔念的反应,见她只是微微颔首,并无受宠若惊之色,便继续道:“我棠国素来仰慕贤才,海纳百川。似姑娘这般惊才绝艳的医者,更是国之瑰宝。萧将军既已自愿投奔我棠国,若姑娘也愿意留下……”
宇文珏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更加诚恳热切,抛出了极具诱惑的条件:“我东宫必以国士之礼相待!金银珠玉、绫罗绸缎不过是俗物,姑娘想必不稀罕。但孤可许诺:其一,在棠京最繁华之地,为姑娘建一座集天下医典、珍稀药材于一处的‘杏林苑’,供姑娘钻研医术,广收门徒,所需一切,国库支应!”
“其二,姑娘可享‘见王不跪’之尊荣,东宫令牌在手,除皇宫大内,棠国境内畅通无阻!”
“其三,若姑娘愿为棠国效力,可封‘国手圣医’,秩比三品,享皇家供奉,荫及后人!”
“其四,无论姑娘所需何等世间难寻的药材、古籍、或是能工巧匠,只要孤力所能及,倾尽举国之力,必为姑娘寻来!孤之言,金口玉律,绝无虚妄!棠国,定能让姑娘一身绝学,发挥至极致,名垂青史!”
他列举得极为详细,每一句都分量十足,描绘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尊荣与便利。他自信,这样的条件,足以打动任何有抱负的人。
乔念安静地听着,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清淡得体的微笑,眼神清澈,却深不见底。
她既未表现出激动,也未流露出不屑,仿佛宇文珏许诺的泼天富贵与无上尊荣,不过是窗外掠过的寻常风景。
直到马车稳稳停在医馆门前,她才终于抬眸,对上宇文珏隐含期待的目光。
“太子殿下,”乔念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如同山涧清泉,“殿下的厚爱,乔念心领了。殿下所言,确令人心向往之。”她微微一顿,在宇文珏眼中刚升起一丝希望时,话锋轻转,“只是,乔念尚有未竟之事,亦有归处。殿下的好意,只能谢过了。”
她动作利落地起身,对着宇文珏福了一福,礼节周全却透着疏离:“多谢殿下今日护送,也多谢殿下援手之恩。告辞。”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便下了马车,步履从容地走向医馆大门,留下一个清丽决绝的背影。
宇文珏脸上的温润笑容瞬间僵住。
他看着乔念毫无留恋地走进医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方才那番慷慨激昂的许诺,此刻显得如此可笑,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股被愚弄的冰冷怒火猛地窜上心头!
他明白了!
今日哪里是他“援手”?
分明是这乔念算准了他的立场和与宇文昊的不和,利用他太子的身份和“待客之道”的冠冕堂皇,强行从他二弟府中带走了萧衡!
而他宇文珏,堂堂棠国太子,竟成了她手中一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
“好!好一个乔念!”宇文珏牙关紧咬,指节捏得发白,眼底的温和彻底被阴鸷取代。
他猛地放下车帘,声音冰冷刺骨,对着车外的东宫侍卫首领下令:“传令!调一队精兵,将这医馆前前后后,给孤牢牢看住!一只苍蝇也不许随意进出!美其名曰……保护贵客安全!尤其是那位乔姑娘,还有她带回来的那位萧将军,务必‘保护’周全了!”
“是!”侍卫首领心中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一队盔甲鲜明的东宫侍卫便将小小的医馆围了个水泄不通,气氛瞬间变得肃杀凝重。
医馆内,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乔念身侧,低声道:“姑娘,外面被宇文珏的人围住了。要不要……”他做了个隐蔽的手势,意指清除障碍。
乔念正指挥人将萧衡小心安置在干净的床铺上,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不必。宇文珏比宇文昊好对付多了。他爱围就让他围着,无非是面子上下不来台,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罢了。只要我们不主动挑衅,他不敢针对我们如何。把精力放在里面的人身上。”
影卫闻言,这才应声退下。
待安置好萧衡,乔念又快步走向隔壁哥舒云的房间。
推开门,只见哥舒云已经醒了,脸色虽仍苍白,但眼神有了光彩。
萧何正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执着汤匙,极其耐心地吹凉了药汁,再喂到哥舒云嘴边。
动作轻柔,仿佛只是喂这一口药,都怕伤到了眼前人。
“感觉如何?”乔念走上前去,萧何见她归来,立刻便站起了身,神色有些凝重,“念念,你回来了?萧衡他……”
“我带回来了。”乔念冲着萧何笑了笑,“就在隔壁。”
闻言,萧何一愣。
他方才的确听到了楼下有些许吵闹的动静,但因为声音不大,他还以为是医馆的病患而已。
却没想到,乔念竟然已经将人带回来了?!
乔念笑着将萧何手里的药碗接了过来,道,“萧大哥去看看他吧!应该快醒了。”
闻言,萧何点了点头,看了哥舒云一眼,见后者也正颔首,便转身离去。
隔壁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萧何几乎是冲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个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身影。
心头猛地一颤,萧何缓步行至床边,看着那张原本英挺俊朗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嘴唇干裂毫无血色,眼窝下是浓重的青黑,露在被子外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样子,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萧衡此刻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像个易碎的瓷器,哪里还有半分当初意气风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