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格蕾丝蒂亚崩溃了。
不好说这是不是迪亚克姆使用了一些恶毒的精神攻势,但从刚才屌总硬抗“恪职”概念不但没有被伤害到,反而在多次检定中连续投出了“大成功”。
这种堪比“开挂王”的表现力让长女感觉到崩溃也是正常的。
毕竟她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实力,但不能不相信初诞者留下的力量。
那是真·造物主的力量。
换句话说,就算是初诞者过来对迪亚克姆使用“恪职检定”,警戒者一样可以无伤通关。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真的已经那把那句超经典的“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挂在了脸上。更可怕的是,这家伙不是大总统那样的操蛋混球,迪亚克姆真的可以代表圣光中的一切“正义”。
他在此时基本已等同于“圣光亲临”。
长女全程目睹了这一幕,眼见自己的最强攻击不但没有对敌人造成伤害,反而帮助他坚定了一波心智,顺便施加了一个“正义化身”的BUFF。
在面对这样一个“完美恪职者”的呵斥与质问时,自诩为“恪职者”的长女被压垮也是很正常的事。
其心智的崩溃意味着她再也无法逃避迪亚克姆那直指问题根本的质问。
当那神圣双翼上的第一根白色羽毛化作黑色的弃誓之羽时,当后方赶来的德沃斯都目瞪口呆的情况下,那些忠诚于长女的圣杰们先一步踏上了崩溃之路。
勇气圣杰山德里娅手中的三叉戟坠落在地。
这个被迪亚克姆进攻,被德沃斯摁着揍的坚韧圣杰此前没有说过一句软话,但这一刻看到长女翅膀上蔓延的黑羽时,她所有的战斗意志与战斗渴望都在这一刻尽数消亡。
蓝色的肌肉大姐姐就那么瘫软在了地上,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这不就是“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现实案例吗?
其他代表美好品德的圣杰也没比她好到哪去,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失去了战意,这种软弱的情绪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吹过极乐堡,源于领袖和指挥官们的绝望似乎很快就被那些还在抗争的格里恩察觉到。
于是,他们的战斗意志也被飞速消弱,这一点甚至连弃誓者们都感觉到了。
但这些黑羽的天使们并没有乘胜追击,相反,他们很理智的收起了武器。
他们的领袖德沃斯对他们说过,这不是一场屠戮同胞的战争,这只是一场“拨乱反正”的革命,现在看来,他们似乎真的做到了。
整个极乐堡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失去了战意,那些受困于七煞试炼的格里恩们本就痛苦,此时更是悲鸣哀嚎着。
他们被抛弃的“自我”正在迅速回归,就连那些煞魔殁天使们都在悄然后退中悬于死寂之地的天空。
已经不需要再战斗了,这里已经没有战士了。
尽管那些被执事者咕咕们启动的百心长们依然危险,但在格里恩们都放下武器投了的现在,执事者们也不傻。
当煞魔殁天使和弃誓者们纷纷收起武器,离开战场时,咆哮的永恒巨像、歌利亚和裁定者也被悄然命令进入待机状态。
执事者们聚在一起,躲在它们强大的心能机械们身后,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着。
被塑造作为格里恩仆从的它们完全无法理解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夜之后的晋升堡垒绝对要发生一场或许是这地方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改变了。
但迪亚克姆并不在意这些。
当发现七煞试炼对于格里恩们的效果拔群时,极乐堡的沦陷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他现在只是看着眼前蜷缩起来,正在向“弃誓者”转化的长女格蕾丝蒂亚,他敏锐的发现了后者身上更深层次的变化。
她躯体中的某些东西在“破碎”。
像极了一台已经无法按照设定模式运转下去的“机械”,在最后挣扎的内部冲突中以绝望的姿态停止运转。
长女的力量在飞快滑落,而她蓝色的皮肤也在向怪异的灰白色转化。
就像是正在“褪色”一样。
面对迪亚克姆的无声注视,长女蜷缩在自己逐渐暗淡的双翼之中,她断断续续的哑声说:
“我被设计履行职责,我要为那些我必须承担的工作奉献我的一切热情与坚持,我曾以我的职责为荣,我曾告知我的每一位门徒,我告诉他们,晋升堡垒所肩负的职责组成了维持暗影国度天命的根基。
若无我们这些接引的信使,死者将无法踏入他们的归宿。
若无我们万年如一日的劳作,冰冷的生死帷幕将隔绝暗影国度与物质世界的一切‘活力’。
我如此认为,我如此行动,我如此荣耀。”
迪亚克姆耐心的倾听着。
他甚至半跪下来,就像是在为一个即将逝去的灵魂做最后的“安魂弥撒”。
长女要“死”了。
这是她的遗言。
作为“恪职者”,在她承认自己的职责毫无意义,并且承认自己早已厌倦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存在意义。
设计并制造永恒者们的初诞者显然是一群“实用主义者”,当一台机器无法履行职责的时候,报废就成为了它唯一的结局。
长女又不是坏人,虽然也算不上好人,但这样一个尊贵者的遗言,还是很值得一听的。
她翅膀上的黑色羽毛在快速的“侵染”,只是片刻之间,曾圣洁无比的格蕾丝蒂亚整个人都“暗淡”下来。
她靠在那废墟的绝壁中,蜷缩在那里,似是感觉到“死亡”将至,她的话语中也多了几分悲伤。
她继续说道:
“在最初的时代,一切都完美的运行着,按照初诞者的意志,被祂们设定的天命如最完美的循环。
我们带来灵魂,佐瓦尔仲裁灵魂,每一个国度接收灵魂。
善者受庇护,勇者当征战,仁者守护生命,罪者接受惩罚,所有个体在这个体系中各司其职,就如初诞者渴望看到的完美模式。
我为我亲手维护的体系感觉到骄傲,我为我在这个体系中承担重任感觉到满足,我的喜悦与满足创造了最初的格里恩。
我用我的方式去塑造这些善良的灵魂,与他们分享我认为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工作。
我是恪职者。
我希望我的孩子们也成为恪职者。
我们乃暗影国度的接引者,对于我们而言违背规则私下行事将会为天命带来灾难性的干扰,我要求他们放弃回忆与情绪,只为了实现最完美的秩序。
我认为这是一种崇高的牺牲,看到他们为了天命的完美运行而抛弃过去,我为此感动。
我一度以为,这样美好的时代会持续到永恒.直到,佐瓦尔的叛变.完美体系中出现了第一道‘杂音’。”
长女停了停。
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在不受制的颤抖中看到了自己的手指正在褪去一切辉光,化作某种非金非玉的尖锐几何结构。
那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她发出了某种不知是自嘲,还是悲伤的声音,将手指无力垂落,再不去关注其他,就如摆烂一样舒展着身体,用更舒服的姿势靠在那墙边。
这极有可能是长女自诞生以来,第一次抛弃所有束缚,以这种没有任何约束的姿态展现自我。
她叹气说:
“我曾无法理解佐瓦尔的叛变.祂说祂在见证了无数凡人的生命之后,意识到了初诞者对我们说出的谎言
祂宣称所谓的‘自由意志’仅仅是初诞者的恶劣玩笑根本没有什么自由可言,整个暗影国度乃至整个物质星海和六大界域都处于某种更上级的体系中。
就像是一个更大号的天命。
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那名为‘命运’的力量早在命运的行者诞生之前就已经书写,不管过程有多么精彩,一切结局都已注定。
那种无力感逼疯了佐瓦尔。
那些凡人们无数演化却只能证明悲剧的人生让佐瓦尔无法忍受。
我的兄弟想要推翻天命,祂宣称祂要为暗影国度乃至整个星海塑造出更完美的秩序。
呵,心是好的,但办法错了。
如果连初诞者都无法设计完美的秩序,如果连暗影国度的天命都被认定是糟糕的体系,那么单凭佐瓦尔那顽固但不善变通的智慧,祂又能拿出什么样的方案呢?”
长女讥讽道:
“我甚至都不用猜,就知道佐瓦尔想干什么.
祂要让宇宙的杂音归于同一种旋律,祂要牺牲自己成为宇宙和原力体系的新基石,祂希望为万事万物塑造出更公平的根基,再塑造出新的规则来约束一切命运都真正落入凡人手中。
然而,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天命’吗?
祂要做的事,难道和初诞者为暗影国度设置的‘完美秩序’有什么区别吗?
祂更恶劣!
祂要用强制的方式来完成这一切。
祂要先剥夺所有个体的‘自我’,然后再将其塑造为完美后还给他们。
祂比初诞者更恶劣。
哈,这就是我们,这就是永恒者!被塑造出来的我们连真正意义上的‘创新’都做不到,只能顽固的沿着初诞者为我们编织的思维一路渐进.
但真正的问题在于
佐瓦尔只是仲裁者!
祂只是看到了那些被我们接引到暗影国度的灵魂的人生,祂就已经无法忍受那被设定好的结局。
然而,我们可是唯一一种被允许越过生与死界限的生命。
佐瓦尔所见的那些人生,只是我们每日工作的日常而已,如果佐瓦尔连这么点压力都承受不住,那么早于祂无数年意识到这一切的我,是不是应该比祂更早崩溃?”
长女变的灰白的脸上扯出一个不那么美好的笑容。
在圣杰们蹒跚向前,围拢于此,倾听永恒者遗言的时刻,长女终于不必再忍受心中隐藏的情绪,她终于在这一刻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恪职者”格蕾丝蒂亚大声说:
“永恒者只是天命的根基和维持者,我们的职责是维护这个体系运转下去,这个体系是否完美,是否代表着真理,是否邪恶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初诞者们也没有给予我们修正它的权力,我们是这个体系的一员,维持这个体系就是维持我们的存在。
我对佐瓦尔的‘自我毁灭’嗤之以鼻。
但最终,在佐瓦尔落入噬渊的很多年之后,我似乎也感觉到了那种无奈与悲愤
我曾以为,只要我够努力的工作,只要我完美的恪尽职守,天命就会一直稳固下去,佐瓦尔发出的杂音也不过是这个完美体系的磨合与合理损耗。
于是,我竭尽全力的完美工作,我要求我的孩子们与我一样恪尽职守。
我们按照初诞者留下的教条生活着,工作着,一日都不敢懈怠,并将那疲惫视作对忠于职守者最完美的嘉奖。
然而,我们越是努力,天命的崩坏就越是剧烈。
我们已经竭尽全力的在试图力挽狂澜,但我们的努力没有收到任何回报。
兵主失踪了。
我知道那个暴躁的老头子要去干什么。
心能缺失让寒冬女王的林地在枯萎,我知道那冰冷的姐妹有多么痛苦,她也曾和我一样是完美的恪职者,但如今她甚至不再行走于她的森林。
她比我更早绝望,她比我更早发现这个体系的问题。
但她和我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德纳修斯是最聪明也最有远见的,我可以肯定,负责赦罪灵魂的祂要比我和佐瓦尔更早意识到天命的缺陷和不可挽回的崩坏结局。
我不知道德纳修斯在干什么,但如果在天命崩坏的灾厄到来时,祂绝对是唯一一个能存活下来的永恒者。
我以为佐瓦尔的叛变是结束,但我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
你说得对,迪亚克姆,你是外来者,你不被天命束缚,你当然可以在更中立的视角发表你的一系列锐评。
但你完全没有想过!
对于只能被允许生活在天命体系中的我们而言,这个体系的加速崩坏意味着什么,你在指责我无情夺取格里恩的回忆与自我,但你无法理解,我只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他们。
那个真相”
长女叹气说:
“那毁灭性的真相足以击溃一切不够坚定的灵魂,何必有那么多好奇心?
忠于职守吧,奉献于自我的工作吧。
当他们专注于职责时,外部的崩坏与一切走向灭亡的结局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没有输给你,我也不是不知道该如何战斗。
我只是.
我只是累了。”
格蕾丝蒂亚将头靠在了废墟绝壁上。
她的躯体,翅膀,四肢甚至是脖颈都已经回到了“出厂设置”。
不再有柔美的蓝色皮肤和闪耀着光芒的长发,只剩下了某种冰冷的“金属”。不再有那么多柔美的弧线,只剩下了刻板又神秘的几何外形。
永恒者终于展现出了祂们最大的秘密,祂终于将最真实的自我展现在了圣杰们面前。
一台机器人。
一台由初诞者设计,在扎雷殁提斯的造物工厂中制作,最终被赋予职责和自我,送入工作岗位的机器人。
破案了。
难怪长女能够制造出执事者咕咕这样的工程学天才,搞了半天,她自己就是“造物主工程学”的造物,人家天生擅长这个。
但如迪亚克姆所见那般,长女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她的这具用神秘的“幻鳞”编织的机械之躯充斥着能量火花,代表着停机尽在眼前。
在最后的时刻,她低声说:
“我不如祂们那么勇敢,在意识到我所服务的体系有缺陷时我不能也不敢反抗,我只能履行我诞生时就肩负的职责。
我只能将自己的头埋入沙土,假装只要自己恪尽职守,一切就会变的好起来。
但我不能。
天命的崩溃或许从它被塑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而作为天命根基的我们,皆是初诞者特意制造的牺牲品。
我已无力挽救它,便随它行至崩灭。
真正的恪职者,要在自己的工位上完成最后一次奉献.”
“救救她!”
德沃斯冲了过来。
她跪倒在迪亚克姆脚下,抱着圣人的腿乞求道:
“您可以救她,对吧?请您救救她!请您救救我们的.我们的‘母亲’。”
其他圣杰们如被唤醒,皆扑过来祈求。
随后是更多的格里恩们,那些弃誓者们也从高空落下,当迪亚克姆回过头时,整个晋升堡垒的黑白天使们皆跪倒在地。
他们在祈求外来的神明对他们的“母亲”施以拯救。
哪怕她曾确实伤害了他们,以保护的名义.唉,又一个一腔好意,却不懂得该如何正确教育孩子们的母亲,就像是曾经的艾酱那样。
“我正是为此而来。”
迪亚克姆点了点头。
在长女的最后一丝“人样子”也要从那冰冷的机械之躯中消退的时刻,伸手放在了她的额头处。
让长女那机械的眼瞳艰难翻转着看向他,似乎在疑惑迪亚克姆准备干什么。
“我没办法和初诞者那样塑造出永恒者。”
迪克说:
“但我最少了可以保留你的自我,不是初诞者给你的那份自我,而是你在恪职中塑造并维护的自我.你一直试图让自己以机器人的形态和标准完成自己的工作,但问题在于,机器人哪有你这么复杂的感情?
失望的长女死了,祂的死去代表着天命真正崩坏的开始。
但格蕾丝蒂亚会因此重生!当你意识到工作并不是人生的唯一内容时。
活过来吧。
以人,而非牛马的形态重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