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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洲,丰宁府,黄花观。
今日有贵客登门。
身为大汤太子殿下的李昭只带了齐历一个人,来到这座黄花观,要和黄花观商议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是前些日子有一位隐匿多年的邪道巨擘,出现在丰宁府这边,这位邪道巨擘外号血雨道人,早些年曾在东洲掀起无尽的风浪,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死在这位血雨道人的手中,当初大汤也组织了人手对这位血雨道人进行过围剿,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让这位魔头逃脱了。
如今这位魔头再次出现,又有不少百姓遭了毒手,而且境界更是已经到了归真境,好在这魔头似乎修行出了岔子,被一众大汤的供奉修士围剿之后,重伤溃败,不过依旧最后还是让他逃脱了。
不过这一次,李昭倒是下了决心,布下大网之后,将这魔头困死在了丰宁府,只是最后的找寻,已经搜寻一月有余,依旧没能找到那魔头的踪迹,这才让他不得不来到黄花观,想要请求这边的山上修士出手帮忙。
黄花观是丰宁府第一大宗,实力雄厚,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黄花观的风评一向极好,和北边的那座宝祠宗比较起来,天壤之别。
只是李昭这次上山,没能见到黄花观主,而是观中的掌律道长乾元真人接待的这位大汤太子。
乾元真人是黄花观主的同门师弟,早已归真多年,为人素有侠气。
听完李昭说明来意之后,这位面容寻常的中年道人点点头,“既然是这般为民除害的事情,贫道和黄花观自然是义不容辞,等稍作安排,贫道亲自跟殿下走一趟。”
李昭笑着问道:“乾元真人不和观主商量一番?”
乾元真人微笑道:“这等事情,倒是不必的,观主师兄若不是此时还有事情,说不定会亲自下山一趟。”
李昭赞叹道:“观主和乾元真人都是高义之人。”
乾元真人摇摇头,“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当不上殿下这如此厚赞。”
“如今东洲这世道,像是黄花观这般的山上宗门,真是不多,乾元真人当得起的。”
李昭笑道:“实不相瞒,这次上山,其实已经做好了被真人拒绝的准备,带了些礼物,但都不算贵重,就怕打动不了真人,心中没底啊。”
乾元真人眼见这位大汤太子这么说,也笑着看向这位在民间其实口碑和名声都很不错的大汤太子,轻声道:“听闻殿下这些日子在帝京的日子有些不好过,殿下要保重自身才是。”
李昭只是微微摇头,这几年,帝京那边的确风起云涌,他这位过去被委以重任的太子殿下,手中的许多权利早已经被消减不少,许多曾从太子府走出来的朝廷重臣,这些日子都悄无声息已经被调离原本的衙门,换成了更为清闲的衙门当差。
光是礼部那边,最近便进入了两位员外郎,一个侍郎。
这三人,原本分别供职于刑部和吏部,虽说大汤官制,礼部的品阶要比其他五部更高一些,但谁都清楚,礼部权柄,一直都是六部之中最低的。
朝中的动静,有心人自然看得出来,这或许就是那位久居西苑的皇帝陛下要重新走出来掌握朝政的信号。
不过,看在眼里的李昭,似乎并没有任何动作。
朝臣们只觉得好奇,难道这位太子殿下真的舍得将自身的权柄丢下?要知道,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李昭都是大汤说话最管用的那个人。
但实际上李昭自己很清楚,朝中大权,从来都在他的那位父皇手里死死攥住的,他虽然人在西苑,在那座道观里安静修道,但实际上,权柄从未旁落。
“多谢真人,这些事情,本宫心中有数。”
李昭收回思绪,看了一眼乾元真人,也只是淡淡一笑。
有些事情,很不好做的。
乾元真人看着李昭,摇头道:“殿下身为太子,其实要多想想东洲百姓。”
话里有话。
李昭默不作声。
乾元真人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和李昭约定了下山时间。
只是李昭想要告别下山的时候,乾元真人忽然说道:“近日山中黄花开得不错,殿下不然在山中转转看看如何?”
李昭思索片刻之后便应了下来,然后乾元真人唤来一个年轻道人让他带着这位太子殿下看看山中的黄花。
年轻道人带着李昭前行,既然乾元真人没特别嘱咐,那么除去山中最为隐秘的几处之外,其他地方,就都可以去。
李昭也不挑地方,只是跟着年轻道人,期间每到一处,这位年轻道人便要为这位大汤太子介绍一番渊源,李昭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倾听,时不时询问一两句,很有做客人的礼貌。
之后年轻道人带着李昭来到一片黄花之间,两人站在花海里,举目望去,倒是一番美景。
“看起来黄花观得名,便是这片黄花了?”
李昭笑着开口,称赞道:“别有滋味。”
年轻道人笑道:“其实最开始山中黄花更多,只是后面弟子越来越多,有些地方不得不兴建许多建筑,黄花便越发少了,不过最后到底是保留了这一片黄花,不然黄花观三个字,其实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李昭点点头,就要往黄花深处去,年轻道人微微蹙眉,然后有些歉意,“殿下,深处不可去了,那边是大师姐的清修之所,平日里,就是长辈们,也不会去那边打扰大师姐的。”
白溪,虽然此刻早已经踏足万里,但同代的弟子,仍旧习惯称呼为大师姐。
李昭停下脚步,想着大师姐三个字,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初榜第一的白道友清修之所,数年前,在东洲大比上,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这几年,初榜换过几次,但白溪周迟这些名字早已经不在上面,他们尚未到而立之年,但因为境界已高,所以早已经不被视作年轻弟子。
只是白溪在离开初榜之前,始终没有被人夺去第一的名头,一直让东洲的年轻修士们,感到有些意难平。
不过随着白溪离开初榜,这数年没有什么事迹传出来,倒是让她的名声下落了不少,年轻修士们偶尔谈及这位之前的女子武夫,也都大多会说当年的年轻修士们本事不够,才会让一个女子占据榜首,而并不会说是那女子武夫了不起。
既然这边不让继续前行,李昭也就作罢,没有非要前去,只是遥遥看了一眼那远处的那座简陋木屋,就要转身下山。
不过就在此刻,那年轻道人忽然惊喜道:“大师姐。”
李昭抬起头,只看到黄花之中,出现了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
“白道友……”
李昭看了看这个英气十足的白衣女子,也有些感慨。
白溪看了一眼那年轻道人,说道:“守一,我想和殿下说些话。”
年轻道人点点头,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很快便转身离开,只留下李昭和白溪。
“见过殿下。”
白溪微微开口。
李昭也点点头,“见过白道友。”
白溪开门见山,“有些话想问问殿下,不知殿下是否能解惑?”
李昭一怔,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武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思索片刻后,才轻声开口,“白道友可以问,本宫不一定能答。”
白溪点点头,“殿下是否和重云山周迟,有些交情?”
李昭微微蹙眉,这件事其实他并未张扬,但仔细想了想,也不算太大的秘密,毕竟在帝京那边,发生的事情,都很难完全能瞒过自己的那位父皇,再加上周迟成名之后,注定会吸引来无数的目光。
白溪要是有心查探,知道一些,其实也正常。
不过从他李昭的角度来看,身为大汤太子,结交一些前途无量的年轻修士,也完全在情理之中,毕竟东洲从来都不是大汤王朝一家独大。
“算是有些交情。”
李昭微微张口,倒是没有说透这件事。
白溪微微蹙眉,说道:“只是一些?”
李昭微笑不语。
白溪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改而问道:“他离开东洲游历,殿下可知他会去向何处?”
李昭摇摇头,“本宫怎会知道?”
白溪看着眼前的这位大汤太子,摇了摇头,“叨扰殿下了,殿下请自便。”
白溪转过身去,走入黄花深处。
李昭站在原地,微微蹙眉,但依旧是不言不语。
重云山。
苍叶峰中,谢昭节忽然来到那寒潭边,寒潭泛起涟漪,青溪峰主谢昭节看了一眼远处,拂袖掠过,进入那石洞里。
片刻之后,她冷着脸走了出来。
去了观云崖。
朝云峰,观云崖。
重云宗主看着那片流云,微微蹙眉,好似在想些什么,一直有些想不明白,眉头便紧紧蹙起。
坐在他身后远处的白池看着自家师兄这个样子,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何煜,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谢昭节来到这边,衣袖翻飞,脸上早有怒意,这是她时隔多年,第一次再次直呼这位重云宗主的名字。
白池汗毛竖起,作为同代的同门,他太清楚了,当这位谢师妹直呼师兄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只能意味着这位青溪峰主已经怒不可遏,是那种随时有可能要动手跟人生死相见的局面。
被直呼大名的重云宗主转过头来,看向这位谢师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问道:“他下山了?”
谢昭节面无表情,“你当我逗你玩?”
重云宗主默不作声,只是一闪而逝,等到再次回来的时候,还是坐在原来的那个位置,深深叹气。
“的确想过,但只有六七成把握,我总在想,万一呢,万一西颢他并未离山,真是在闭关,那我这么闯进去,断了他的登天之路,怎么办?我如何向师父交代,如何向山中修士交代?”
谢昭节看着他这个样子,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苦衷,只是板着脸问道:“西颢去杀周迟了,我们怎么向御雪师妹交代?”
重云宗主张了张口,好似本来有千言万语想说,但这个时候,就都又都说不出来,最后变成了两个字,“怪我。”
重云宗主深吸一口气,“我下山一趟。”
白池问道:“师兄能找到西颢?”
重云宗主说道:“既然西颢要杀周迟,那么他就要找他,我不需要找到西颢,我只需要找到周迟就好了。”
剑修外出游历,会去何处,不难猜。
去西洲天台山就是。
“小白,我下山的这段时间,你和谢师妹好好看好重云山。”
重云山看了白池和谢昭节一眼。
白池点了点头,谢昭节则是抛出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何煜,如果你找到西颢的时候,他已经杀了周迟,怎么办?”
重云宗主看着自己这位师妹,一向是老好人形象的重云宗主这一次倒是十分直接,“那我就杀了西颢。”
这话一说出来,白池也好,谢昭节也好,都有些意外,意外于重云宗主的果断。
这和一向拖泥带水的师兄,天壤之别。
谢昭节讥笑道:“我还以为师兄会说事已至此呢。”
到底没有再次直呼其名。
说明谢昭节怒意消除了不少。
重云宗主摇头道:“没有事已至此。”
“错也不能一错再错。”
周迟跋山涉水,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翻过一座大山之后,看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平原。
以及目之所及,不知道还有多远的那座高山。
缓缓翻山而下,周迟拿起剑仙酿喝了一口,穿上那件暗红色的法袍。
很精神。
然后周迟取出悬草,悬在腰间。
很气派。
做完这一切的周迟,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些满意,现在的自己,可以说一声大剑修了。
很满意。
他朝着前面走去。
虽然没有看到西颢,但周迟知道,他自然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西颢能想到自己会来这里,那么他自然也能想到西颢会来这里等他。
本都不是蠢人。
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周迟,只等西颢出现。
然后。
生死相见。